第716章 模糊
被神眷顾,或者说就是神本身的盘古的话语,对于寒霜巨龙来说就是不可违抗的天旨,远比皇帝的圣旨对臣子更有不可违抗性,因为万兽对兽皇的恭敬,全都发自灵魂深处,而非文化灌输。
即便认为兽皇现在的行为太过小心翼翼,即便同样智慧和人相差无几,寒霜巨龙仍然没有异议,退下之前,也是今天才赶过来第一次见到这位兽中帝皇的他,想到自己没有办妥的事情,主动交代道:“虚门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虚门一片废墟,该杀的我都杀死了,机甲也已经被摧毁完毕。”
盘古颔首,问道:“最关键的是那位机甲的设计师,他人死没有?”
“全虚门都没有了,我亲手重伤了他,整栋大楼倒塌把它们活埋了,我检查过,没有任何生机存在。”
盘古满意地颔首,“能够威胁到我的,就只有那机甲还有南宫蝠,后来又发现还多了一把轩辕夏禹剑和一张或许能够伤到我的卡片,现在前两样都没有了,只差后面两样,人类便再也不存在伤到我的可能了。”
琢磨着人类的词语,公输采尧……或者说寒霜巨龙脸上一抹自信的笑容:“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肥胖的身躯缓身退下。
已经彻底变成了怪兽宫殿的皇宫内里只剩下盘古,他独自走到了御花园中,抬头看着天空同样因为黑夜而暂时熄灭光芒的不落日。
仍然是神玄帝的皮囊,然而灵魂却已经不是那位野心勃勃要做千古一帝的男子的灵魂,所以来到经常到来的御花园,这幅仰头望天的画面给人的感受也和此前完全不同。
盘古的眉梢微微蹙下,因为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来这个地方,并且迁客骚人一样,抬头看天?
身体内部的剧烈冲击再度出现,那股心脏还有灵魂处产生的疼痛,再次刺激爆发。
盘古的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低头凝望着自己的心脏,怒火熊烧,发出带着几分小女孩清稚然而同时又因愤怒而有几分兽后驳杂的声音:
“这样你都没死?可你区区人类怎么可能斗得过我?”
“你以为真的是天子?那我便是天!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类皇帝就能阻挡我的脚步,改变我的想法?!”
“休想干扰我的判断!现在这尊躯壳,是我的!”
它身上几股雄浑绿气伴随怒吼喷薄而出,一头因为此前忧虑南宫蝠而变得黑白斑驳的发丝乱扬而起,那在海洋上让南宫蝠和剑圣都无可奈何的数千米的巨影骤然耸立在了皇宫上端。
强大到恐怖的气息席卷了天地,躲藏在自己家中的皇城人纷纷从床铺上惊醒,而掀开窗帘一角看到这幅画面,所有人都惊愕掉了下巴,甚至一些胆小的人,直接放声痛哭起来。
街道上以及天空中戍卫皇都的密密麻麻的怪兽,也纷纷因为这尊磅礴人影而颤栗。
相比之下微小得如同积木玩具的皇宫里,暴怒的盘古却没有半分威严的模样,匪夷所思地,将拳头狠狠地轰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狂暴的力量震破了他内里的衣衫。
一声轰鸣,贯穿天地,惊破全城。
盘古的神色稍微轻松了几许。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般一拳轰击下来,仍然没办法改变,他在皇宫灯光照耀下的身后那道英武影子,是神玄帝的轮廓,他也没办法看到,他眸子深处,还有一位被怪兽算计至此,不甘殒落的帝皇,也在咆哮。
……
……
胡寻香告诉寒续,现在联邦里有很多人都在思念他们的神玄帝。
不管这个皇帝究竟是不是暴戾,不管这个皇帝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不管他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他作为一位人类,他事事算尽、步步为营,有他在的神风联邦,就是人类世界无敌的国度。
他做过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他为了让南宫蝠失去理智,设计杀死了他的挚爱“凤”;因为妒忌,也因为想要除掉几大王族,不惜布局杀害王古龙和喜欢百里寒秋的王赵飞雪;为了让北境元气大伤,在帝会时违背条约布下杀局,为了让圣土联盟后继无人,假借才俊比拼之命,将联盟天才杀得一干二净;为了让圣土联盟人丧生反抗的勇气,不惜轰炸城池,做出和屠城没有二般的兽行……
但是就算他面对生死危机,就算这么多人想要杀死他,就算本来如日中天的他忽然间日薄西山,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拿边境的事情威胁人类,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这样做,完全可以以大开东边境城墙,放怪兽入境为条件,逼迫其余各方势力。
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要是神玄帝还活着,要是兽皇摄魂掉的人不是这位帝皇,这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隐忍二十年,在登基伊始便开始布局布到二十年后的皇帝,一定会像当年的徐祖帝一样,想到办法,带领着众志成城的联邦人,一起抵抗怪兽大军,重新再缔造属于人类的和平。
寒续藏身在树林中,现在的他就是在想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觉得有些讽刺,自己之前老想着神玄帝死,然而现在,又开始看到这位皇帝好的那一面了。
他不知道神玄帝还没有真正意义地死去,正在给兽皇造成苦恼,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在兽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干扰了兽皇的决定,否则它即便再小心翼翼,再因为才经历了死亡的恐惧,也不至于对人类进攻的脚步缓慢到这个地步。
寒续沉默地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息修行。
离开花田城已经二十多天,寒续不停歇地赶了二十多天路,终于暂时摆脱了被怪兽发现的可能。
这些天寒续一边躲避怪兽们的搜索,一边查探消息,但是因为半个人类世界已经成为了沦陷地,无形的墙壁隔断了联系,寒续完全没办法知道黄旗军还有弃民军现在的状况,不过一路上,一些事情却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
盘古屠了一座城的事情在第二天就惊动了全人类。
皇城都被怪兽占领,让人类的电视台传递自己要传递的东西,轻而易举。只是一晚上,花田城便化为了废墟,全城没有一个活口的消息让本就心惊胆战的人们进一步意识到他们生命的岌岌可危,毁灭的命运随时可能降临到他们头上。盘古也借公输采尧之口在电视机上告诫了全人类,现在的它要的就是寒续还有寒续身上的剑,若是再有人私藏寒续或者帮他逃跑,那么全城人都会迎接和花田城相同的命运。
这次是一座城,下次,或许会是全联邦。
联邦许多人本来还很动摇,许多人没有将兽皇的这个要求当做一回事,不认为真的照做就会改变命运,然而花田城毁灭的事情发生之后,在恐惧面前近乎全联邦人都开始相信这件事情,或者说不得不去相信这件事情,全联邦各地都开始更加响亮地响起了捉拿寒续的口号。
“他本来就是通缉犯,本来就是灭世主,做了这么多坏事,让他去死,也是为民除害。”
“花田城就是因为他才毁灭!他还会联邦做什么?!毁灭我们所有人?!”
“兽皇或许真的是神,它的出现就是为了制裁灭世主代表的罪恶,只是牵连了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类。”
“杀死寒续,换一线生机!天经地义!”
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在残破的人类世界中出现,在末日下瑟瑟发抖了快一个月的人类,从来没有就一个问题如此团结过,甚至远远超过了“万众一心对抗怪兽”这样的声音。
而一切事情后来又有了更大的转机。
事发十天后,朝着内里进军的怪兽开始更有目的的集结,聚集在了进军联邦内部最为重要的道口——太行山脉前。
而是调配了足足上百万的怪兽大军仿佛吞天咽地的海啸,集结在了太行山脉前,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能轻而易举地撕裂这道防线,驻守在山脉里的三十万守军,也不过是群蝼蚁,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将随着山脉一起飞灰烟灭。
看到这让天昏地暗的兽类大军出现,防线守将黄震,这位戎马一身的老将军,屎尿兜了一裤子。
六十米高的伏魔尊兽从地平想后方走出,穿越兽军,来到了最前方。这头没有去摄魂人类,也不可能舍弃自己这尊霸体的怪兽,对着全山脉四十万守军说了一句雄浑得犹如奔雷的人类话语,清清楚楚地响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让人们意识到,比起大部分人类圣境还要强大的这尊巨人,也能口吐人言,而它所传达的,是兽皇的旨意。
“告诉贺丞相,下令全人类拿下寒续,我大军便不过境,思考时间,三天。”
确切的行动远比通过电视屏幕或者其他媒介传令更加有压迫力,原本当着全军面声若洪钟地宣誓死不后退一步的黄将军,屁滚尿流地将消息传递回了暂时躲到尚希行省安希城的贺丞相。
三天时间里,安希城临时政府大楼中乱成了一锅粥,如今神风联邦的临时掌权人贺丞相没有头发可掉,然而眉毛也都白光了。
他不认为按照兽皇的意思行事人类就有未来,然而现在全联邦的人都已经自欺欺人,或者说真的相信了未来就建立在寒续的人头上方,临时政府也在这等人心所向的推动下,不住地摇晃。
几天时间里原本只是城政府办公而现在俨然成为联邦中心的安希城政府所在的富人区外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举着牌子让政府答应兽皇的要求,否则怪兽大军越过太行山脉,暂且安宁的联邦中西部也将生灵涂炭。
现在联邦东边还有东北区域已经沦陷,只有他们西部还有中部残存美好,而美好即将被毁灭比起毁灭本身更加折磨人。联邦人一浪高过一浪的胁迫声音,几乎要讲贺成节最后的尊严淹没。
“这是饮鸩止渴,你我都知道兽皇根本不会兑现它的承诺。”
魏忠贤铁着脸道:“本宫当然知道!但是现在谁有选择?要是不按照兽皇的要求来,莫说怪兽大军即将会打过来,这些人首先就要叛.乱!”
“一个通缉犯的命算得上什么?兽皇要他我们抓他就是,稳住人心,稳住军心,再多的时间招兵买马,才是当务之急!饮鸩止渴又如何?!”
最终,伏魔尊兽的要求传达后的第三天,不堪人类还有怪兽双方面压力的贺成节下令,全人类共同缉拿已经回到了人类世界的寒续。
伏魔尊兽退军五十里。
人类世界一片欢呼声。
寒续的眉头死死地皱着,是在闭目调息,但是他心神始终不宁。
在路上他有查探信息,蒙面寻找了一些暂时还活在安宁中的农夫,通过交谈了解了不少讯息,也在趁着夜色遁入了一些内陆没有被怪兽包围的城市里了解局势,发生的这一切他都清清楚楚。
年轻而坚强的他,已经二十岁的他,感到了委屈。
酸楚的委屈。
以前的他是通缉犯,他只在做他觉得对的事情,他能理解许多人要他死。
但是现在的他不理解,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应该和他在一根战线才对,他承载在南宫蝠他们的意志回到联邦,可是为什么,他却率先是被人类抛弃的对象?
他二十岁了,可他也才二十岁。
他知道这样情绪不对,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要坚强。
只有二十岁的他,要学着四十岁的人,独自扛起来世界。
所有人都背叛了你,可是,你做不到背叛他们。
寒续的眼睛微微张开,敏锐的感知察觉到,这片林子里有气息靠近,这道气息不是怪兽,而是人。
寒续下意识地想要离开,现在的他必须避开所有怪兽和人类,然而这道气息分外微弱,其中隐隐透露出的可怜意味,让他不禁又迈不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