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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 第98节

  慕大老爷拆开了信封。
  如为年幼的慕云来启蒙时那般,慕大老爷轻声念着信上的内容。
  很快,第一页信纸都念完了。
  翻过第一页,第二页映入眼帘的就是“娶妻生子”这四个字。
  慕大老爷缓缓合上了眼睛。
  “第二页的内容都不重要,你不听也没什么。”许久,慕大老爷微微一笑,抽走第二页信纸,只将第一页信纸重新装进信封里。
  他俯下身子,把这封信放入慕云来手里。
  “砰”地一声——
  慕大老爷亲手合上了棺木。
  跨过火盆时,慕大老爷把第二页信纸丢进火里,任由火舌舔舐而上,将它烧成灰烬。
  义庄的门年久失修,推拉时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慕大老爷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四道整整齐齐坐在台阶上的身影。
  慕秋四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不着痕迹打量着慕大老爷的神情。
  但慕大老爷的神情还算平静从容,他们瞧不出任何端倪。
  面面相觑之时,慕大老爷微微一笑:“夜间地上凉,快起来吧。”
  卫如流率先起身:“慕大人忙完了?”
  慕大老爷道:“忙完了,你们等很久了吧。”
  简言之摆手:“不久不久。”
  慕大老爷又是一笑,回身看着孤零零躺在大堂中央的棺木:“命人来抬棺木吧。我是时候带云来回家了。”
  家里人都很想他。
  离家这么久,他也一定想家了。
  ***
  此行北上的船共有四艘。
  其中一艘是慕秋他们住着,一艘专门用来停放棺木,剩下两艘主要是装郁大老爷和郁墨的行李。郁家财大气粗,船还是自家的,想带多少行李自然都无所谓。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简言之在船上没事做,更是一天到晚凑到郁墨面前。
  哪怕暂时被赶走,过不了多久又会自己靠过来,然后两个人又聊得热热闹闹的。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慕秋经常陪着慕大老爷,只在每天清晨时出来甲板透气。
  然后某一天,清晨时出来甲板透气的人里,还多了一个卫如流。
  卫如流在船上不用穿官袍,每日都是着常服,腰间坠着慕秋送他的玉佩。
  衣服款式虽然都有变化,但色系几乎都是玄色。
  慕秋看了几日,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你在西山寺时穿过竹青色长衫,那种颜色其实也很衬你。”
  卫如流正在练刀。
  手中动作未停,视线也未曾落到慕秋身上,仿佛是没有听到她这句话。
  两天后的清晨,慕秋拎着两份早饭来到甲板,卫如流还没到。
  她坐在地上,低头翻看手里的话本打发时间,正看到高兴处,面前忽然笼罩下一道阴影,竹青衣摆在她的视线里轻轻晃动。
  慕秋实在没有忍住,唇角笑容灿烂,又怕卫如流恼羞成怒转身离开,忙举起话本挡在自己前面。
  卫如流:“……”
  他俯下身子,抽走她手中的话本,咬牙道:“笑什么?”
  “笑话本啊,这也太有意思了。”
  慕秋压下翘起的唇角,可眼里依旧含着未褪去的笑意。
  她连忙转移话题:“再不吃早饭就要凉了。”
  卫如流:“……”
  简单吃了点东西,卫如流走到空旷处练刀。
  平时吃完早饭,再坐会儿慕秋就回去了,但今天,她一直坐在原地,安静欣赏卫如流练刀。
  他本就是用刀的高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今日换了身竹青长衫,更添赏心悦目。
  她那天那句话没有忽悠卫如流。
  他腰肢劲瘦,本来就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玄色符合他的气质却略显沉闷,而竹青这样略深略暗的绿色恰到好处。
  既不失沉稳,又能稍稍化去伤人的锐利。
  慕大老爷在船舱里等了许久,都没见慕秋来找他学《春秋》,又想着自己许久没有出去外面透过风了,披着外衣走出甲板,恰好看见了这样一幕画面。
  他微微一愣,思忖片刻,慕大老爷又退了回去,没有露面打扰两人。
  时间一晃,京城近在眼前。
  春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洒在甲板上,慕秋已有几日没出过船舱,如今听说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靠岸,她撑着伞走出甲板上,仰起头注视着这座沧桑古城。
  在细雨中静立片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慕秋回头。
  卫如流没有撑伞,站在雨中,唇畔紧抿,狭长眼眸微微眯起。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偏过头,与她对视。
  除了他并未佩戴面具,此情此景和几个月前她刚到京城时完全一致。
  慕秋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手中的伞往前递出:“前路坎坷,风雨不歇,你怎么又忘了备着把伞遮挡风雨?”
  似曾相识的画面,似曾相识的话,勾起卫如流的回忆。
  他从慕秋手里接过伞。
  这把并不大的伞,同时为两人遮去头上雨水。
  “因为你带了伞。”
  “我之前赠你的那把竹伞呢?”
  “在我府里。”顿了顿,卫如流又道,“我如今住在安居巷卫府,不再是居无定所。”
  也无需再像那日一般,于雨中孑然独行,孤身闯入偌大京城。
  慕秋微微一笑,眼里蕴着流光:“我还以为你下船后就把那把竹伞丢掉了。”
  卫如流当然没有丢。
  事实上,他一直很珍视那把伞。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礼物。”
  第六十五章 一更+二更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礼物。”
  说这句话时,卫如流语气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仅仅是在陈述事实。慕秋站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很平静,而非强作伪装,她的心底却忍不住浮起酸涩。
  卫如流不在意有没有收到礼物这种小事,可是,不在意不代表没有过隐秘的期待。所以在她送他一把伞后,他会小心存放好那把伞,在她送他玉佩后,只要是穿常服,他都会在腰间坠那块玉佩。
  收到礼物,他是高兴的。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站着,安静听着雨打伞面的声音。慕秋闲着无聊,将手伸出伞外,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滴,卫如流挪了挪步子,帮她挡住迎面吹来的风,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走出甲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慕秋和卫如流站在角落里,郁墨撑着伞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慕秋:“慕秋,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
  慕秋用手帕擦干双手,目光落在郁墨身上:“怎么了?”
  郁墨这才注意到卫如流也在,她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聊天,但在你屋里没找到人,我就过来甲板这边找了。”
  因为郁家行商的缘故,郁墨跟着船只去过不少地方,但多是南边的城池,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京城。眼看着船越来越接近京城,郁墨心情有些激动,在自己屋内坐不住。
  慕秋想起一件事:“我回到京城后,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门。你难得来京城一趟,但我接下来这几个月都没办法陪你了。”
  她回到府里后,府里肯定要置办堂兄的葬礼。
  虽说堂兄与她都是家中晚辈,家里人不用守孝,但感情上不能这么算,至少头两三个月要避免穿鲜艳的衣服和出门玩乐。
  卫如流在旁边道:“你本来也不熟悉京城。我们几人里,简言之最了解京城的大街小巷,他从小就擅长给自己找乐子。”
  郁墨眼睛一亮,是啊,简言之那家伙肯定能带她去玩遍京城好玩的地方。
  郁墨朝慕秋摆摆手:“你好好忙自己的事情,不用管我的,等你忙完了再来陪我。”
  郁墨有些按捺不住,打算现在就去找简言之,趁着还没到京城提前和他约好这件事。
  郁墨兴冲冲离开,慕秋转头,盯着卫如流不说话。
  卫如流神情清冷雅正,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他随口说的,绝无半点儿帮简言之制造机会的意思在:“我只是实话实说。”
  慕秋忍不住笑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卫如流刚刚那句话只是在夸简言之熟悉地方,最后还是郁墨自己拍板去找简言之的。
  郁墨乐意,她自然也没意见。
  不多时,慕大老爷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养了一个多月,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面色也比刚出大牢时红润许多,再加上一直有按照大夫开的温养方子进补,慕大老爷的身体不再像刚离开暗牢那般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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