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枫林雅苑附近就有一个大型商超，唐晓秋搬着一箱听装雪花回到江逸家时，江逸已经开了一瓶红酒，盘腿坐在茶几边上，背靠沙发喝了起来。
听见门响，见唐晓秋进来，江逸抬眸看他，浑身都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慵懒：“来啦？过来坐。”
唐晓秋放下啤酒，还没换好拖鞋，就听见江逸嫌恶的声音：“这玩意儿真他妈酸！”语气像个无端闹脾气的孩子。
眼见着这祖宗伸胳膊那架势，未免无辜受累的地毯跟着遭殃，唐晓秋紧走几步，匆忙抢救走了那瓶刚开封的红酒和那个还没见他用过的高脚杯。
“别发疯。”唐晓秋把酒放进厨房，“不喝就给我腌肉用。”他从厨房出来，拆了啤酒，拿出几听放到茶几上，“喝这个吧。”
他同样盘腿坐在地毯上，从沙发上拿了一个抱枕扔给江逸，“坐那上面。”
江逸歪头看了看，一言不发地拉着抱枕坐好，又反手丢给他一个。
然后接连打开两罐啤酒，其中一罐往唐晓秋面前一推，拿着自己面前的那罐，随手往唐晓秋面前那罐上一磕，仰头一口气干了半罐下去。
他皱眉骂道：“真他妈难喝。”
唐晓秋也拿起酒喝了几口，看了他一眼：“不喜欢还喝，等下喝多了难受也是你自找的。”
江逸一口气灌完了剩下的半罐，手指用力，空的啤酒罐被他捏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地毯上。
唐晓秋皱眉，心想，这地毯今天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江逸不声不响地又打开一罐，咕咚咕咚直往喉咙里灌。
唐晓秋拉着抱枕往江逸身边挪了挪，抬手拽下了他的胳膊，“你是让我来陪你喝酒的，还是来看你喝酒的？”
江逸扭头看他，伸长了胳膊把唐晓秋没喝完的那罐一把捞过来塞进他手里，然后又拿自己的，朝他那罐上轻磕一下，眼睛看着他不动，仰头喝完了剩下的。
见唐晓秋依旧看着他不动，江逸轻笑一声，勾了勾唇角，淡声道：“不勉强。”
然后伸手又开了一罐新的，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唐晓秋突然伸手按住了他又要抬起的手腕，仰头把自己那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下行了吧？”
随后他又打开一听，看着江逸问：“一箱够吗？不够我再去买。”
江逸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低声说了句：“够了，我这儿还有白的。你想喝红的也行。想喝哪个自己开。”
说完，他没再管唐晓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只是再也没像刚才那样死命灌了。
唐晓秋也没再说话，就这么陪着他你一听我一听地喝着，谁也不管谁，气氛倒也不觉得尴尬。
不知不觉间，一箱啤酒见了底，唐晓秋问：“还喝吗？”
江逸撑着茶几站起来，从酒柜上拿下一瓶白酒，又拿了一个酒杯过来。
依旧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开了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酒烈，你别喝了。”
他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带着酒意的慵懒，看也不看唐晓秋一眼，只是垂着眼帘，安静着看着酒杯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他不再像刚才那样豪饮，安静地近乎乖巧地浅饮慢酌。
唐晓秋坐在旁边，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问：“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吗？”
“不然呢？”江逸再次浅酌一口，淡淡答说：“梁辰他们没走的时候，也会跟我一起喝。我的那些破事儿他们全知道。”
“我不说他们也能懂，说了反而惹人心烦。”
他轻叹一声：“没必要。”
“如果实在烦了呢？”唐晓秋又问。
“能怎么办？”江逸一口干了酒杯里剩下的那些，“大不了多砸几个酒杯，扔几个枕头，再不行就拉上梁辰一起出门找人晦气。痛快打一架，不行就打群架，总有办法消火。”
“你跟梁辰……”
唐晓秋话没说完就被江逸打断了，“介意我抽烟吗？”
虽然这么问着，他却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直接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直接拆了包装，低头叼了一根衔在嘴里。
随着吧嗒一声，烟卷被点燃，灰白色的烟雾混合着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升腾飘散。
唐晓秋在江逸家里见过烟盒和打火机，但从来没见他抽过。
看着江逸无比熟练地点烟动作，无比自然地在唇间吞吐着烟圈，这样的江逸让他感觉很陌生。
他看着江逸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薄唇时而轻轻抿起，时而微微张开的动作，在灰白色烟雾的笼罩下，看似随意，内里却潜藏着不可言说的魅惑。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江逸的唇色较之往常还要更深一些。漂亮的桃花眼在双唇含着香烟轻抿的时候格外勾人，有种极致禁欲又性感撩人的冲突感。
唐晓秋背靠着沙发，看着露台上江逸的背影。
清瘦，颀长，带着无边的落寞与倔强。
明明十几岁的年纪，一个少年人的背影，在逐渐黯淡的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有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少年的指尖燃着一根全新的香烟，并没有抽，只是让它静静地燃着，直至全部成为灰烬，好像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的烦恼随着细碎的烟丝一起升腾成烟，纷乱的思绪也随着烟灰一起落于地面。
唐晓秋单手撑地，站了起来，无声走到江逸身边。
他扭过头，静静地看着江逸的侧脸。在夕阳的包裹下，淡化了锋利的线条和在眼底肆意弥漫的忧郁。
“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江逸突然开口，自言自语般呢喃。
“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江逸轻笑一声，并不需要人回答。
“我这人，好像生下来就有点儿多余。”
“亲人，是用来互相伤害的。”
“朋友，是用来互相利用、背叛的。”
“而爱情……呵，”他嗤笑一声，“我这辈子，能有两个个真心对我的兄弟已经是上天对我的优待了，我这种人，注定玩不了他们那种琼瑶一样的戏码。”
“动真心的游戏不适合我。”
他轻笑着半垂下眼帘：“一个男人，要拼事业吧……呵，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当个不招人烦的富二代，吃喝玩乐，坐吃等死，就是我最大的价值。”
或许是唐晓秋的目光太过专注，江逸突然扭过头看他，笑着问：“你们神仙的眼神是不是都不太好？”
他歪着头看他，声音压得很低：“看谁都带着滤镜？像我这样的凡人，各种毛病一大堆，跟你们神仙不是一个世界的。”
唐晓秋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把他拥进怀里，侧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没有滤镜。我们神仙眼光都很好，可以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如梦似幻，如烟如雾：“小逸，你有一双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透过它，我能看到你心里藏着的最最温暖，最最耀眼的光。”
江逸僵着的手半抬着悬在半空，不清楚是要回抱还是要推开。
良久，他终于慢慢握紧拳头，结束了这个拥抱。
“谢谢。”他轻声说道。
“你不用跟我说这个。”见到江逸重新筑起了铠甲，站在风中，唐晓秋暗暗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我没帮你什么。”
江逸扭头看了眼唐晓秋，无声笑开了眉眼：“还能喝吗？再陪我喝点儿？”
唐晓秋看着他，眸光似水，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个时候，江逸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江逸重新拿了一个酒杯给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又给他倒了半杯。唐晓秋却伸手拿起两只酒杯，把江逸杯子里的酒倒了半杯给自己。
“你刚刚喝不少了，现在少喝点吧。”
江逸端起酒杯，看着仅剩的半杯在小巧的酒杯里不停旋转，他眯着眼笑说：“你在酒馆帮忙的时候也是这么劝客人少喝的？”
说着，他又抬眸看了唐晓秋一眼：“王叔没揍你？”不多正经的语气里带着调笑。
唐晓秋也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答话，只是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酒。
江逸笑着跟唐晓秋碰了下杯，带着醉意撑着脑袋问：“你们神仙都这么爱管闲事？是不是可以积功德啊？”
原以为唐晓秋会像之前一样不理他，却没想到唐晓秋突然扭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别的神仙爱不爱管闲事我不知道，我只爱管你的闲事。”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江逸突然放下酒杯，身体前倾，眯着眼逼视那个依旧端着酒杯的祸害：“唐长老，好好在天上当你的神仙，不要学妖精下凡勾人！”
被刻意压低的语调连每一个字的尾音都隐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
唐晓秋慢慢转头，微凉的鼻尖与江逸的鼻尖轻轻擦过，稍显凌乱的呼吸彼此交织，暧昧地勾缠在一起，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眼神相触间，瞳孔轻颤：“那我勾到你了吗？”
温热的气息裹挟着带着浓郁的酒气，侵入他的唇舌，江逸微微后仰，声音微哑：“嗯……没有。”
单手撑着茶几，复又懒散地窝回了原来的位置，抬手半杯烈酒入喉，江逸轻笑一声：“我还真是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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