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看到留信的瞬间江逸就控制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走了……他走了……
  信上的内容他只看了开头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滚烫的泪水如同岩浆,将一双桃花眼烧得血红!
  江逸死死攥着信纸,掀开被子,鞋也不穿,就那么蓬头垢面地跑了出去——
  昏暗的街道上车来车往,江逸疯狂地不断超车,不停按着喇叭,对其他车主的咒骂充耳不闻!
  车上,他不停给所有他能想到的人拨打电话,但凡接通,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见到唐晓秋了吗?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在哭,不停在哭,止不住地哭,却在别人给他安慰的时候大声骂了回去:“我他妈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我他妈问你唐晓秋呢?!”
  他边骂边疯狂大哭:“有事的不是我啊!”
  他抛下了一切自尊、优雅与高傲,恨不得跪着祈求所有人帮他一起找人!
  王叔和朱教授一家,包括陆川和何云峰,甚至连青大的各个相熟的教授们都帮他一起找人。
  火车站、高铁站、客运站、机场、他们在这些年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可偏偏,就是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眼看天色渐亮,红了眼的江逸越找越疯,两只脚甚至都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多停留一秒!
  紧跟着他的陆川龇牙咧嘴地看着江逸满脚的血泡和小腿上鲜血淋漓的各种刮伤,终于忍不住拽住了他:
  “江逸,所有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老大在信上不是也说了吗?他肯定已经不在青阳了!”
  已经一整夜了,要是唐晓秋存心躲着,任他们再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的!
  江逸一把甩开陆川的手,却在下一秒再一次被拎着一双被江逸踢飞过无数次的鞋的何云峰一把牵制住了胳膊,任江逸如何挣扎都死活不松手。
  “你给我把鞋穿上!”他大声吼道。
  毫无意外地,地上的鞋又一次被狠狠踹飞,江逸疯狂地挣开何云峰,睁大的双眼猩红欲裂,他撕声喊道:“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找唐晓秋啊!去找他啊!”
  喊完就要上车往下一个地点继续找,却被陆川和何云峰极其默契地一左一右联手按到了车上:“找不到了!”
  “江逸你他妈给我冷静点儿!”
  何云峰同样冲着江逸紧压在车顶上满脸脏污的脸吼道:“所有能找的地方,能找的全都找过不止一遍了!连他妈郊区的山上都找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老大给你留的信上都说了,他是要去外地看病,不在青阳了!你他妈就算再找八百遍他也不在青阳了!”
  “你们知道什么?!”终于放弃挣扎的江逸贴着车身突然放生大哭了起来,“假的!都是假的!”
  “他要死了!”眼泪疯狂地奔涌而出,嘶哑的声音用尽全力喊出了声,“他要死啦!!!”
  何云峰和陆川一愣,不禁对视一眼,纷纷收回了压制江逸的手,不敢置信地再次跟江逸求证道:“你说什么?”
  彻底崩溃的江逸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最后一根维持他站立的稻草,顺着车身滑下,软塌塌地跪在路边,失声恸哭道:“他活不了了……他活不了了!”
  江逸低着头,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落,他却不在意,只是呜咽道:“他骗人的!我们说好了死了都要装进一个骨灰盒,他反悔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陆川连忙蹲在他身边,抓着他的肩膀,满脸急切问:“怎么回事?医生不是说他身体没问题了吗?不是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吗?”
  猛然抬头,江逸胃里一阵翻滚,剧烈咳嗽干呕起来,待稍稍平稳才哭着回答道:“他得了抑郁症!”
  “他不说话也不哭不闹,更不会笑。我每天喂他吃饭,他都会假装吃下去,然后在假装上厕所的时候全部吐出来!”
  “他每天一动不动,我看着他,就感觉他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绑了石头。”
  “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可能一天到晚都不会动一下!”
  江逸呜咽着说,“你们知道吗?前几天,他看着窗户外面突然喊了一声晓婉,声音很小,但我听到了!再后来,他就经常看着窗外发呆。”
  “就在昨天,昨天他突然走到窗边,往外伸手,脚还直接踢到了墙上,我好害怕!”
  他失声痛哭道:“我好害怕!”
  “他控制不住了!”
  他哭得鼻涕眼泪都糊满了整张脸,崩溃又绝望,声嘶力竭地大喊:“他现在走了,你们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你告诉我,没人看着他他还怎么活?他要怎么活!!!”
  被无助、惊惧和绝望疯狂撕扯的他痛不欲生地嘶吼:“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
  他跪在地上使劲用头撞着车门,早已没了神志,不停哭喊:“唐晓秋!唐晓秋!!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能不要我!!”
  “我们说好了要死生契阔,说好了要共用一个骨灰盒!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要我!!”
  “我都没答应,你为什么要反悔?”
  “我不要你反悔,不要对不起,也不要你狗屁不通、没一句真话的信!我只要你回来!”
  江逸渐渐开始喘不过气,只能靠哭声的惯性来维持自己短促的呼吸:“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了!”
  “你不要吓我,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天色渐亮,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江逸无知无觉地跪在地上痛哭着。
  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的胸口,直到哭到迷幻,直接往车身上狠狠撞着头,嘴里只剩循环往复的一句:
  “你回来好不好?”
  “我求你,我求求你!”
  眼看有不少人停下围观,甚至掏出手机拍照,陆川和何云峰一左一右地架起江逸的胳膊把他塞进车里,疾驰而去。
  三天后,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就拖着一个简易的小行李箱飞快地冲进了唐家。
  一路来到了唐晓秋家门口,刚敲一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小逸呢?他怎么样了?”梁辰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
  陆川伸手接过梁辰的箱子,皱眉回答说:“还在老大房间呢,门被反锁了,谁也进不去。都三天了,不吃不喝也不开门。”
  “怎么不早点儿给我打电话?”梁辰紧蹙着眉头,快步走向主卧,直接抬手敲门:“江逸,是我!开门!”
  门里却半天也没有一点儿声音。
  梁辰沉声道:“江小逸!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直接踹门了!”
  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梁辰皱着眉干脆也不数了,直接上脚,‘嘭’的一声踹开了门!
  一股浓郁的酸腐味混合着浓郁的烟味扑鼻而来,房间里一点儿亮光都没有,梁辰适应了一下才看到江逸——
  一个被破布塞着嘴巴,被细长的布条紧紧绑在床腿上的江逸!
  梁辰被眼前看到的惊呆了,心脏疯狂绞痛!
  他连忙大步跑过去,扯开了江逸身上的绳子,拽掉他嘴里塞的碎布。
  满脸胡渣的江逸睁开乌青红肿的眼睛看了眼梁辰,用哑得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说了句:“不要管我。”
  那眼神溢满了绝望。
  看着江逸重新闭上眼睛和依旧靠在床边的脑袋,梁辰一瞬间怒不可遏:“我他妈不管你你就死在这儿了!”
  见江逸依旧死气沉沉地靠在床脚,梁辰一把攥住他的领口,强压着怒气骂道:“你以为你这样他就能回来?!”
  “四天了,整整四天了!他要回来早回来了!”
  “你就算今天死在这儿都没用!他看不到了!”
  江逸猛地睁开腥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梁辰,低沉嘶哑的声音中带着狠绝的戾气:“他会回来的!”
  “那你就去找啊!躲在小黑屋里把自己绑起来算什么本事?!还指望他回来救你吗?!”
  梁辰死死瞪着江逸,狠声道:“明知道他那种情况下离开就是找死,你不想尽办法去找他反而躲起来折腾自己?”
  “你不是说爱他吗?你就这么爱的?!”
  “说不定就在你折腾自己的时候他跳楼死了呢?!”
  “你给我……闭嘴!”江逸苍白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全是气声:“他不会死!”
  “他说他会去看病,会为了我好好活着!”
  眼泪再一次从被乌青包裹,层层凹陷进去的眼眶里溢了出来,他哽咽着努力发出声音说:“他说过他不会不要我,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梁辰蹲下身,直勾勾地盯着他,咬着牙说:“那就去找他!一天找不到就两天,两天找不到就十天!十天不行就一个月,一年,两年,十年!”
  “说不定,他就在哪个地方等着你接他回来呢?”
  江逸像是没听到梁辰的话,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自己蜷起的双腿,深深地把头埋进了膝间。
  梁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深呼吸几口气,稍稍稳下了情绪。
  随后,他直接伸手抄起江逸,把他放到了床上。
  “值得吗?”他问。
  “值得。”嘶哑的嗓子已经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何云峰端着一杯水进来递给梁辰,随后跟陆川一起把整个房间都冲洗了一遍。
  开窗通风了很久那股酸腐味才淡了些。
  休息了会儿,江逸被逼着勉强坐着给自己大概洗了个澡后,梁辰开车带他去了医院。
  一切安顿好后,陆川碰了碰何云峰的胳膊,又冲着病床的方向挑了下眉,何云峰回过头,跟陆川交换了一个相同意味的眼神。
  一直沉着脸的梁辰坐在病床边看着江逸,过了好半天才烦躁地问了句:“好点儿了吗?”
  江逸没说话,就看着病房门口。
  看着江逸那副任某人虐他千百遍,他还依旧待某人如初恋的样子,梁辰就气不打一处来:“别看了!你今天就算直接死在这儿他也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过来!”
  江逸倔强地抿着嘴,红着眼眶死死盯着病房门口。
  梁辰瞪着他,又过了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还要去哪儿找?我帮你找总行了吧?!”
  “找不到了……”嘶哑的公鸭嗓几乎发不出声音了,他每说一个字都扯得喉咙生疼。
  “所以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德行?!”梁辰感觉才压下去的怒气一瞬间又再次直冲脑门,还是忍不住骂道:
  “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我看人有些女的离了婚带着孩子,日子都照样过!你他妈连失恋都算不上就在这儿要死要活的?!”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怼天怼地,不服就干的江小逸吗?!”
  江逸依旧看着门口的方向,只是眼神渐渐失了焦距。
  看着江逸的样子,梁辰越发气闷,想继续骂却又忍不住心疼:“为什么要把自己绑起来,还堵着嘴?”
  “你不是最怕这个了吗?还把窗帘拉上灯也不开!”
  到底还是不忍,梁辰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弱:“你就没想过万一你的幽闭恐惧症更严重了怎么办?”
  “我就是想试试。”眼神空洞的江逸面无表情地答道。
  梁辰继续问了句:“试什么?”
  江逸慢慢闭上了眼睛,轻声答道:“害怕的时候,心会不会不那么疼。”
  “……”梁辰呼吸一窒,看了江逸很久才又问了句:“有用吗?”
  “有用。”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江逸说的是害怕真的可以缓解疼痛时,却听见他一脸平静地说:“我好像找到了治疗幽闭恐惧症的办法。”
  闻言,梁辰整个人都僵住了,无意识中屏住的呼吸半天才恢复顺畅。
  他死死盯着江逸,咬着牙厉声警告他:“你别想!我他妈宁愿你一辈子怕黑,一辈子不敢坐电梯!”
  “以后……你休想!”
  “……你休息吧。”
  他站起来,瞪了眼江逸又扭过头去,大力打开病房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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