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油拌面
程晋山在外面踅摸大半天,找到个黑网吧。
身份证虽然已满十八,却不敢拿出来用,他拍十块钱在桌上,和收银小妹大眼瞪小眼,猖狂中带着叁分不耐。
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二少年,也算本色演出。
小妹终于放行,给了个临时账号。
已经过了年,天气还是挺冷,他缩着肩膀裹紧外套,打开电脑,登上很久不用的qq。
老何的头像是灰色的。
“在?什么时候结尾款?”程晋山用一指禅敲出一行字,等待对方回复。
说好了买一条人命叁千块钱,他收费很良心。
虽然干活的时候闹的动静大了些,可这么久都没下文,说明处理得还算干净。
老何忽悠他出来避避风头,又一直装死,让他很难不怀疑——这是准备赖账。
他叼着支烟猛抽。
从侧面看,他的五官轮廓生得很好,鼻子高挺,下颌线清晰又利落地收成流畅弧线。
美中不足的是,薄唇总紧紧抿着,一副别人欠了他几万块钱的拽样儿,偶尔勾起嘴角,不是在冷笑,就是在龇牙。
黄中带黑的杂毛,更是简单粗暴地毁灭所有气质。
程晋山逐渐暴躁,抖着腿噼里啪啦敲出十几行字,语气从询问变成质问,又从质问变成问候对方家人。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发泄过情绪,他啃了啃手指甲,开始物色下一份工作。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又累又受气,工钱也没保障。
他前两年也想过老老实实赚钱,去工地当过一段小工,累死累活搬砖垒墙,全靠结实身体死撑。
可临到过年,老板悄没声儿跑了,留下一群工友喝西北风,把他气得够呛。
连续加了好几个杀手网络接单群,开口就让他交保证金,有的还要实名认证。
笑话,他是要赚钱,不是来当冤大头的,网络诈骗凑什么热闹?玩黑吃黑呢?
钱没要着,出路也没找到,倒憋了一肚子气。
程晋山又续了十块钱,玩了会儿游戏发泄情绪。
某种意义上,他是很长情的人,一款游戏玩了五六年,依旧兴致勃勃。
可惜,装备比不上人民币玩家,技巧也平平,玩多久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
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一天没吃饭。
结账下机,拐进隔壁的沙县小吃,他吃惊地发现——
大城市物价就是高,最便宜的葱油拌面都要六块钱。
分量也堪忧。
有些袖珍的盘子里,铺着薄薄一层细面。
味道倒还行。
葱白和葱叶用白白的猪油炸到焦黄,浓烈的葱香和油脂香混合在一起,熏得人脑壳发昏。
配上生抽、老抽、糖、盐,再加点儿水,搅成层次丰富的料汁,浇在面上。
面煮八九分熟即可,软硬适度,又不会粘连,吃起来口感最好。
搅拌均匀,“呼哧呼哧”几大口,还不够垫肚子。
程晋山不高兴地摸了摸依旧空落落的胃部,在“再来一份”和“能省就省”中挣扎了半天,起身走人。
干脆挣点儿快钱应急。
打定主意,他揣着那把威胁过项嘉的匕首,站在行人稀少的巷子里等待机会。
天色渐晚,打扮得精致漂亮的白领女性下班,手机壳贴得不灵不灵,包包看起来也值钱,踩着黑色小细跟往这儿走。
程晋山犹豫几秒,没下手。
盗亦有道,柿子捡软的捏,好说不好听。
要是传出去,坏了他在道上的名声。
站街的野鸡也不合适,和他一样,挣的是辛苦钱。
都不容易。
终于撞见个大腹便便的小老板,刚应付完老婆的查岗,就给小情人打电话,笑呵呵地答应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约人在酒吧见面。
程晋山精神一振,悄无声息跟上去。
将小老板堵在酒吧后面的窄街里,匕首还没掏出来,一群保安就从天而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有赖于多年打架斗殴的丰富经验,程晋山身手还行,有惊无险地应付了几分钟,意识到讨不了什么好,打算翻墙逃走。
纵身一跃,长长的手臂攀上高墙,后腰正要发力,忽然被人杵了一电棍。
“嗡”的一声,浑身过电,四肢发麻,他摔在地上,挨了顿拳打脚踢。
酒吧的保安下手都黑,专挑薄弱处招呼,肚子传来剧痛,腿骨也疼到失去自觉,程晋山吃力挡住头脸,口腔中泛出血腥气。
掉到一旁的匕首被保安队长捡起,眼角余光瞥到雪亮的刀光,他心里一惊,强撑身体往一侧翻滚,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一刀。
捂着小腹狼狈逃走,程晋山避着人,走一阵儿歇一阵儿,感受着掌间温热黏腻的鲜血,仔细想了想,还是得去项嘉那里对付。
他需要处理伤口,不敢去医院,又不认识别人。
程晋山揣着经不起推敲的理直气壮,熟门熟路摸回去,粗喘着气爬上高楼。
这女人心狠,早就入睡,也不给他留门。
没关系,他配了备用钥匙。
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程晋山低低吸气,捱过越来越密集的疼痛,清晰地感觉到体力自身体里丧失。
抖着手摸出钥匙,连试好几次,才对准锁孔,用力一旋——
听到异动,项嘉猛然惊醒。
洗过澡后,她连发泄了两次,累到极点昏睡过去,连作案现场都没收拾。
睡裤踢在角落,腿间夹了个耗完电量的小玩具,上衣敞开,饱满的胸脯上缀着夹子,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垫在身下的小垫子已经湿透,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枕头边还散落着几个玩具。
都是她来这边以后,从成人用品店陆续买来的。
最开始,为了省钱,她买的都是做工粗糙的那一类。
也不是不能用,只是材质太硬,功率又大,拍打得她很痛。
她这样的体质,痛反而能带来更尖锐更激烈的快感,好几次爽到失控,咬着被角大哭。
可相对应的,贤者时刻的自厌自弃情绪也更浓重,有一次甚至推开窗户,趴到窗沿,差点儿跳下去。
后来,就狠狠心,买了两个质量好一点儿、档位多一点儿的。
这会儿,项嘉又惊又怕,用力扯掉夹子,慌乱系上纽扣。
是程晋山吗?还是入室行窃的小偷?
她没敢发出声音,轻手轻脚地穿好裤子,光着脚走到门后,拿起一直备在那里的木棍。
是从工地捡来的,手腕粗细,一米来长,上面全是尖端朝外的钉子,足够防身。
那人进了门,毫无低调行事的自觉,“叮呤咣啷”一通乱翻,间或发出牛一样的粗喘。
项嘉咬咬牙,决定主动出击,按下门把手,快速推开——
地上全是淋漓血迹。
少年坐在地上,背靠沙发,血肉模糊的腹部敞露,手里拿着一瓶白酒。
“哗啦”一声,他将酒倒在伤口上,与此同时,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毛巾,面目狰狞,青筋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