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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郎 第52节

  已经日山三竿了,孙少宁一点没客气,直接把权微推醒了。
  大爷的被子上可能长了眼睛,头都没转过来就骂了一句:“孙少宁你大爷。”
  “我大爷就是你,”孙少宁胡乱在被子上拍了一下,催促道,“快起来,好让大侄子伺候你。”
  权微一个咕噜翻坐起来,头顶上炸了几撮呆毛,他将眼睛眯成缝地说:“你很烦。”
  孙少宁谦虚地说:“还好还好。”
  权微是醒了就睡不着那种,只有起床一条出路了。
  他去洗漱,孙少宁在书桌上翻开电脑坐了一会儿,脑子里只有八卦,完全没有给稿子让内存,不太坐不住,干脆站起来出去了。
  权微在刷牙,他是天生丽质难自弃,镜子里的人眼睛没肿、脸色也如常,丝毫看不出昨天辗转反侧了一个通宵,可心思是用心来琢磨的,痕迹都在他心里。
  凌晨他想过什么,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杨桢这会儿不在家,权微就开始想他。
  不过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思念的想法,而是在纠结这个人,对自己对他有意思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目瞪口呆?气成鸡崽?避而远之?还是不歧视不支持、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平静?
  权微这居心起的太急,因为平时对于相处细节的关注不够,现在有点想象无能。
  不过他基本能确定自己应该是对杨桢有意思的,权微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他不是傻子。
  他跟孙少宁的关系铁了十几个春秋,在那纸检查报告出来之前,两人勾肩搭背、穿一条裤子甚至睡一张床都是常有的事,但所有的身体接触都单纯而且有理可据。
  勾肩搭背是因为高兴、穿一条裤子是审美相同、睡一张床是因为没有两张,然后搂了就是搂了,拼床就是拼床,不会有任何的然后。
  可是对杨桢的感觉就明显不一样,被他靠着会想去搂、他笑一下了还想看一下、他冷了就想给他捂热乎,对他每一种狼狈的样子都特别不顺眼,他不开口也会为他做点什么。
  虽然目前只是帮他往锅里丢个水煮蛋的程度,但这种默默付出的样子,跟权诗诗最爱看的狗血肥皂剧里的一种经典形象简直是如出一……
  “微啊,便秘应该去厕所,”孙少宁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大头忽然从镜子里冒了出来,看着他不解地说,“你在想什么啊?这么苦大仇深。”
  权微此刻的表情就跟他含在嘴里漱口的不是自来水而是泔水一样,满脸都是不情愿,他被孙少宁的打岔惊回魂,低下头将那个垃圾结论和着漱口水一起吐了出去。
  呸——要是他这样的都会变成备胎,那还有男主什么事儿。
  权微从镜子里瞥了孙少宁一眼,想起这人是个情场老手,可能会有些过来人的建议,心思转了两圈,直言不讳地说:“在想感情问题。”
  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哪怕是在替别人操心,至少说明他到了关注这些事的时候,孙少宁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往洗脸台跟前凑了一大截说:“谁感情问题?”
  权微最好的朋友就在背后,背后这个的感情问题他都不关心,拿关系更远的比如李维之流来充数的可信度显然更低,而且喜欢谁对他来说是挺光荣的一件事,权微诚实地说:“我的。”
  孙少宁其实有点预感,闻言并没有特别惊讶,反倒有点不愿意往下听。
  现在人的核心价值观比以前自我得多,传统的结婚生子的婚姻体系也正在朝更自由的选择上转型,同志的路从受歧视这点上来看,要比以前好走得多,但从物质上来说,感情变得更容易变质了。
  这不是同性恋之间的问题,而且所有情侣必须面对的现实,面对不断上升的社会高压,疲于奔命让人们正在丧失拼搏的动力,更善于逃避和自我安慰,欲望变低、责任感变低、耐心恒心变低,酝酿出一种除我之外、都是累赘的冰冷情怀。
  有生之年想看见权微有人陪,但陪他的人不该是一看就是拖他后腿的……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孙少宁忽然被吓了一跳。
  他曾经是个坚定的爱情和享乐至上主义者,放浪形骸只是因为这样做能获得心理上的自由和痛快,世俗和家人怎么看都无所谓,然后生活并没有用什么风暴来洗涤他,只是时间悄悄地过了几年,他自发自动地就世故了起来。
  变得像他的父母和亲人一样,开始不自觉地否定权微的选择了。
  怎么会这样?
  孙少宁觉得迷茫,人是不是某种被设定好程序的生物,到了一定的时期,不管经历是丰富还是空白,都会不可避免地进入下一个阶段。
  这么一想挺让人心寒的,什么活出自我全成了狗屁。
  权微见他反应冷淡,倒是没受多少打击,除非是对方明确拒绝他提问,一般他都会说完他想说的,因为要是意会错了对方的表情,就会错过沟通的机会,要是对方真有敌意,那就更不能如他的意了。
  “大坑,”权微跟没看见孙少宁心不在焉的表情似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孙少宁情绪暗自低落,面上却勾唇笑了笑,说:“来。”
  “我对一个人有意思,但又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想法,”权微将牙刷扔进口杯里,专门回过头来说,“怎么办呢?”
  孙少宁强行摈弃掉内心对杨桢的芥蒂,一语中的地说:“撩啊。”
  权微:“怎么撩?”
  孙少宁耸了下肩,开始传授秘籍:“二话不说就是约、逮着机会就耍帅、见缝插针地增加肢体接触、夜里学习白天装逼、法式到处巧遇、无脑刷存在感、故意找人看他醋不……”
  权微听不下去地打断道:“还有别的吗?”
  孙少宁想了想,把以前压箱底的攻略献了出来:“让他知道你的钱多的是。”
  此路压根没法通,权微说:“他知道我的按揭多的是。”
  孙少宁惨不忍睹地闭了下眼睛:“那你完了,没钱又老实,标准的备胎命。”
  权微登时就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问题,孙少宁的馊主意都很傻逼,不适合他,权微觉得他还是得靠自己,这不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吗?
  他有脸啊,虽然有点小。
  第68章
  权微打着他的小算盘。
  孙少宁不甘寂寞,问出了他内心的疑惑:“杨桢昨天是几点钟回来的?”
  权微闻言猛然想起还有账没跟他算:“这个你先别管,我问你,杨桢那沓个人资料是不是你从垫子下面拿出来的?”
  孙少宁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
  权微有点来气,但原因他又心知肚明,开不了骂他的口,只好气压很低地说:“你以后别这样,干什么事不要背着我。”
  孙少宁振振有词:“不背着你还干个屁,用屁股想都知道你不许。”
  权微一根筋地说:“那你的屁股比你的脑子好用多了,知道你还干?”
  孙少宁服气地笑了起来,“我的控制力要是有这么强,当初就不会得艾滋了。”
  这是一句玩笑话,孙少宁自己都不在意,可是权微听不下去,他冷硬地说:“闭上你的狗嘴。”
  孙少宁特别吃这一套,伏低做小地说:“好好好。”
  只是刚答应完他就失忆了,继续坚持自我地说:“所以杨桢看到这些东西以后,是个什么反应?”
  权微简单将昨晚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孙少宁听完后,表现出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无动于衷:“我觉得杨桢的反应有点过,现在隐私泄露这么严重,就我俩说话这会儿,说不定就有人在查你有几套房、卡里有多少钱呢,这个都认真那就太玻璃心了。他身上有黑点,我揭发一下都不行?而且我觉得我还怪厚道的,没有当面怼他,他难堪归难堪,但起码我没看到。”
  权微撇了撇嘴,难以苟同地说:“一边提防别人,一边还惦记着尊重别人,又当又立,你这是精分。”
  他没有立场责怪孙少宁,但宁愿孙少宁直接一点,要揭发就撕破脸,别弄得像昨天那样偷偷摸摸的,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有着20多年抬杠经验的孙少宁的脸皮和血防都厚得惊人,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地回击道:“我精分那你就是圣母,家里住了个前科累累的家伙却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是……”
  后面那句他越念越小声,最后偃旗息鼓到权微根本听不见了,他眯着眼睛问孙少宁:“你后面嘀咕的是什么?大点声,再说一遍。”
  孙少宁闭上眼翻了个白眼:“没什么,我说着说着脑子断片儿了,什么也没说。”
  还能嘀咕什么,问你是不是精虫上脑呗。
  ——
  上午11点,万盛酒店的咖啡大堂高调奢华,茶饮的价格是市场的好几倍。
  杨桢比周艾国先到,考虑到他们不可能干坐在这里聊天,他点了一杯铁观音,等了将近半小时,周艾国才姗姗来迟。
  周艾国看起来五十多岁,不苟言笑有些严肃,臂弯里夹着本挺厚的书,就那么保持着通话来到了杨桢所在的卡座。
  杨桢收起手机,站起来笑道:“周先生您好,第一次见面,我是杨桢,您可以叫我小杨。”
  周艾国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态度颇为居高临下:“你好,坐下说。”
  两人坐下后,服务员上来给他递menu,周艾国没接,直接摆手报了杯雪顶咖啡,连请客说辞的机会都没给杨桢,给人的感觉有点难以沟通。
  杨桢直觉他应该不喜欢听废话,于是开门见山地打开了话题:“周先生,您今天约我过来,是不是想谈谈秦女士的房子?”
  周艾国将手机和书摞在一起,一并放到了矮桌上,他很轻地点了下头,说:“是,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那套房子我很喜欢,就是觉得价格有点高,市场上相同小区相同户型的房子,比这个便宜5个都不止,如果能在目前的基础上降个几万,那我可以直接付全款。”
  杨桢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拍板价格的人只能是房东,周艾国对价格有异议的话,只需要打电话告诉他,杨桢再反馈给秦如许,等秦如许考虑好了给他回复,这中间的时差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星期,所以周艾国叫他出来如果只是为了谈这个,那很大的可能就是暂时没有结果,他们两人都白跑一趟,不如电话来得省时省力。
  可是别人有这么闲和傻吗?有这念头的时候,切记默念三遍傻的人是我自己冷静一下。
  从私心上来说,杨桢希望秦如许能卖个她自己满意的价格,而且她也不缺买家,犯不着一开始就把姿态做得太低。
  而且讨价还价是顾客的一种隐形乐趣,价格下去的太容易,对方得了便宜还会疑神疑鬼,琢磨卖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才急于脱手,杨桢矜持地说:“您的眼光很好,该说的都在网上说过了,我就不再反复吹捧它的优点了,您的要求我会马上转达给房东,她答复了以后第一时间通知您。”
  周艾国:“那我什么时候能收到回复?”
  杨桢笑着说:“这个得看房东的考虑了,我现在没法给您明确的时间,不然您稍微等我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周艾国强势地说:“不用了,就这小几万的事,我不问房东,我就问你,谈不谈得下来?”
  杨桢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去说服秦如许降价,可总价降了他的佣金也会降,而且可能还会面临秦如许对他不满意,撤销对他的代售委托,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凭什么要干呢?
  周艾国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目光沉沉地伸手比了个5的动作:“谈下来的差价,我抽5成给你当感谢费,比你死拿佣金赚得多得多,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合作。”
  这才是今天这次碰面的真正目的。
  安隅的佣金的抽15%,周艾国直接翻出了3倍还多,虽然是以降下去那点钱为基数,但秦如许要是降个3w,那么杨桢从周艾国这里一次性就能拿到1w5,对目前的他来说也是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外快了。
  其实很多中介都在这样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房主那边怂恿加价,房主卖得贵中介抽成高,双赢。然后到了买家这边,买家都希望物美价廉,最好折上折还能领个优惠券,在很多真实的交易中,降下来的价格里都有着中介三寸不烂之舌的汗马功劳。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桢一样不可免俗,他需要钱,这点毋庸置疑,可他没法直接接受或拒绝周艾国的提议。
  接受了就是要坑秦如许,拒绝了就是直接将周艾国往外推,杨桢只好先打太极,请周艾国让他回去试探和考虑一下。
  跟周艾国分开之后,杨桢直接去了医院。
  虽然他答应了杜娟别总拿房子的事去叨扰她女儿休息,但他是靠联系买卖双方吃饭的,他尽可能地少找秦如许,但该找的时候还是得打扰。
  杨桢到了之后,才发现来打扰的人不止他一个,他上次看见的秦如许的那个前男友竟然又来了。
  ——
  沈浩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搞的,也许是婚姻生活没有父母描述的那么美好,又或者是距离才能产生美,他结了婚之后每天下班不想回家,却控制不住地老想往医院跑。
  他在心里将这种行为粉饰成了关爱朋友的义气,秦如许一问他来干嘛,他就回答说病床前头没个有力气的男的怎么行,至于他内心深处是不是想跟前任再有点什么,他自己也没敢想。
  秦如许却快被他烦死了。
  什么男的什么力气,她跟她母亲都不需要,再不济她可以请力气比沈浩还大的女护工,她的事不劳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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