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第168节
好好的诗文写到一半儿就搁笔,往后不再续了的不行!
写人题景多添私心,不依着实情写的不行!
为人好胜心太强,不能按着编书人要求改稿的不行!
……
满朝才子叫他们挑剔了个遍,最有资质当好作者的竟是李东阳。王守仁默默地把这位正写着锦衣卫正篇的阁老从心中抹去,安慰祝枝山:“反正国舅们遇不上大案子了,咱们不急着选人。”
祝枝山默默点头,也同意再多作观察。
他考中进士之后,便有足够的时间写稿,按理说张家兄弟得塞给他不少案子写。可他自殿试结束后,张鹤龄兄弟也叫人来贺喜了几回,送了不少东西,却总共只送了个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陈云渎职案来,他一个人就能写得过来。
他前两年在家乡还发展了个好友唐伯虎,三年后也要进京赶考,照这势头,他们还真不着急挑作者。
两人都感慨张氏兄弟长大了,不那么汲汲营营地求名了,却不知他们兄弟不催稿,其实是因为办的大案少了。
自打他们从李广身上尝了甜头,就好上了抓行贿的奸佞这一口儿。兄弟俩钓鱼执法钓得太勤,名声在外,俨然成了两位编外的铁面御史。朝廷内外官宦见了他们,都赶紧摆出一副不畏权势、不媚上邀好的风骨,不肯上钩。
二人后头再没抓出什么能与李广案相比肩的大案,要把小案子也出成连环画书,又嫌这些琐事拉低了他们俩的名头,挑挑捡捡到如今,也就只有个陈云案略值得成书。
所幸他们现在有了更要紧的事,也顾不上为《少年锦衣卫》着急了——
太子加冠了。
太子要出阁了。
皇太子朱厚照在这科会试结束后正式行了冠礼,从此天下诸司的奏本呈上时,都要加写别册上于东宫。虽说东宫这看奏折的权力就是个摆设,可既然太子要开始观政,就得选才学人品俱佳的老成贤臣充任辅导官,侍奉太子读书。
太子都要读书了,两位国舅能不紧张吗?
他们俩还牢牢地记着那天父亲和老师吃醉了酒,说要他们做太子的榜样,要逼着他们从头学四书五经的事呢!
那时亏得他们兄弟机警,赌咒发誓说要给太子出试卷,引导太子向学之心,两人才逃过民一劫。如今太子长大了,要读书了,他们要是不能践当日之言,做个能引导太子读书向上的好舅舅……
崔先生可是明年秋天就要回京了啊!
两人想起崔燮那一身武功和层出不穷的文山题海,暗暗打了个寒颤,转身望向皇宫方向,望向巍峨宫殿内深隐的清宁宫。
他们得做一对严师严舅,往后只得对不住太子了。
从此他们进宫,再不给太子带宫外新鲜的吃食玩器,再不带锦衣卫漫画,只带进去兄弟二人量着太子学业进度,给他出的考题。
什么选字填空、什么判断对错、什么帖经墨义、什么短文阅读……当年崔老师怎么考他们的,他们就怎么拿来对付外甥,立逼着小太子闭卷答题,考得太子一愣一愣的。
舅父们变了!
舅父们竟这样疏情狠心,逼得他比东宫那群老先生还狠!
东宫的先生们还给他进带字的图画教他识字呢,这满篇都是字,他还认不全呢!有的字还不会写呢!
朱厚照叫他们强迫着做了几回卷子,做得头都疼了。开始时他还好好做,后来卷子越做越多,他烦极了,就故意写错。
两位国舅也是从小熊到大的,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就下了狠手,批改完卷子竟叫他对照答案把错的重写上十遍。
小太子终究太年幼,叫他们的气势压倒,竟没敢不写,直到晚上舅舅们离开后,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对着卷子边哭边抄。
抚养太子长大的保母卫圣夫人给他擦了擦眼泪,心疼地说:“小爷可去寻皇爷、娘娘求助,叫国舅给你减几遍读写。”
服侍他的老伴谭吉太监也叹气:“小爷年纪尚小,平日看看外头进上的画片识识字,听老奴讲讲孝经也就罢了,哪儿受得了猛可地抄这么一大篇卷子?”
太子丢下笔,哭着去找皇后告状了。
国舅欺孤,国舅逼孤念书写字!
这一状先告到皇后面前。张皇后竟半点不偏心儿子,看着那几篇抄得工工整整、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只觉着弟弟忠心可嘉,为太子读书事尽心尽力,值得夸奖。
皇后不仅不管,还叫人赏了国舅,夸他们出的题目好。气得太子跑去文华殿见天子,请父皇做主,不许国舅再进宫……算了,就不许他们给自己出题吧。
天子看了小舅子出的试卷,竟然也跟皇后一样觉着出得好,不舍得叫他们改了,只温声安慰太子:“朕与国舅们说,叫他们不逼着你重写那些遍错字就是了。这卷子出得其实不难,只是你学得少,做起来就显得难。当年父皇做的题目可都是国子监与翰林先生们出的,比你这要多多少倍呢,等你长大了,做习惯了就好。”
朱厚照敏锐地察觉道,父亲这段安慰中隐藏着更深、更大的阴影。
先生辈将来也要给他出题目!出得将要比他做的这几篇还多!
不可能,明明先生们都只给他看画得漂漂亮亮的、上面只写着几个大字的画片,侍书教他写字时也不甚逼迫……
皇太子不死心,转天读书时便拿了张氏兄弟出的卷子给侍书的费宏、靳贵等人看,悄悄告状:“国舅逼孤做这么多卷子,还逼孤抄写错字,孤手指痛。”
费宏当年曾伴太子考试,自己就是从题山题海里做出来的,看到这卷子,倒是挺怀念地笑了笑,道:“两位国舅这手出卷子的本事,真是和……咳,国舅们是真心忠于太子,为大明社稷江山着想,才尽心劝太子读书的。那些一心引太子荒唐游戏的,才是小人行径。”
他们这些校书、正字官还都是些好脾气的年轻人,劝人也劝得温柔;叫讲官王鏊这样严正的老臣知道了,反倒又给太子讲了一通勤心向学的道理。
太子不明白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自己的功课又加多了,国舅们还能随时冲进宫里给他考试。
他幽怨地翻着国舅们之前送的《少年锦衣卫》,心中百味杂陈。清宁宫寂寂无声,没人敢来劝他,独有一个平常并不受重视的中年太监凑上前来,低声劝道:“小爷莫烦恼,国舅们终究不能宿在宫中不是?他们不在的时候多,若再有要逼着小爷重抄多少遍的时候,奴婢们可帮着小爷写。”
东宫喑喑,竟有一个人敢出来帮他!
太子看着那太监平平无奇的容貌,心中涌起一股温情,难得开尊口问了一声:“你唤什么?”
那太监低头答道:“奴婢刘瑾,就在殿中伺候洒扫,本不该跟小爷答话。不过古人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奴婢见小爷心怀忧愁,不敢不出来说话。奴婢从前跟钟鼓司人学过些有趣的玩意儿,最能开解烦闷,若是小爷信得过……”
他还没说完,小太子便把那本《锦衣卫》合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真能解孤心中忧烦么?那下次两位舅父进宫时,你能不能拦住他们,不让他们给孤出那么多卷子?”
刘瑾脸皮微微一抽,低声道:“二位国舅是古直君子,行事端正,不可拦阻。但等他们走后……”
等舅父们走后……
那还要你们何用!
第266章
弘治八年、九年这两年间, 先是李东阳进了内阁, 而后乡、会两试又取中了许多崔燮的旧相识,再后来连太子都出阁读书了。这些大事在朝上闹得热热闹闹的, 却和在乡下守制的崔燮没多大干系, 他这几年其实连门都没怎么出。
直到四月底, 崔衡两兄弟的齐衰守满了,他才叫人备下车马, 往京城送了几里。
崔衡夫妻乘着马车, 和哥骑着马,身后还跟着运行李的车队, 恋恋不舍地跟他道别。崔燮坐在大白马上看着他们, 温煦地说:“不要做此儿女态。我明年秋天就回京了, 到时候还得监督你们用心做文,你们想少看我两眼都不行。”
衡哥、和哥脸色凝着了一瞬,紧接着又捧场地笑了几声,应道:“我们回京就替大哥收拾院子, 专待大哥回来。”
那倒不用, 他的院子有谢瑛收拾, 肯定和他的意,他还嫌这两个小的没品味呢。
崔燮摆了摆手,对崔衡说:“当日我说过要将家里主院给你住,如今大人与祖母先后弃世,祖父祖母的院子以后便给你们小夫妻住。”
他又看了眼崔和,也安排道:“和哥住父亲原先的院子。你如今年岁也不算小了, 我致书托恩师和师母替你相看来着,等回京之后估摸着就有结果。”
崔和脸色微红,又喜又羞,偷偷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他大哥:“如今父亲、祖母皆已故去,大哥也该选一位淑女成家了。”
崔燮笑着摇头:“罢了,你们两个倒管起长兄的事了?回京去安心读书作文,往后还是隔几日一寄,我要检查的!”
他不愿提成亲的事,崔衡却鼓起勇气来说了一句:“连和哥都要成家了,大哥难道真要守着寒衾冷枕,一个人过一辈子?若你是怕自己气运太盛,压了我们,可将我与和哥分出家去。反正我们也这么大了,都考中了秀才,本不该再依大哥而居……”
崔燮猛地将脸一板,喝道:“你们兄弟是翅膀硬了,要跟我分家了?咱们崔家自打祖上搬来嘉祥顿,就从没有过分家的事,只要我活着一天,咱们这辈也不许有!”
——崔家打搬来嘉祥屯,一直子嗣不旺,夭亡的孩子多,单传几世了,的确没有过分家的机会。
不过他说得声色俱厉,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俩弟弟捆起来打一顿似的,勾起了崔衡当年被他按着抽的恐惧,竟不敢提这事。和哥也是他摆弄大的,看他这兄长却比看父亲还觉着敬畏,只管听着大哥教训,不敢回嘴。
不敢,不分,不提了。
崔家兄弟抽抽蔫蔫地回车马上,带着杨氏和家人们回了京。
崔燮送出几里,便提缰回转,却没直接回庄子上,而是叫人带他看了看崔家的地——主要就是看他那杂交大豆。
这两年他最多的工夫就下在大豆上了。
最早做杂交实验的蚕豆授粉率低,杂交品种更不容易结实,他后来就改试了大豆。这两年间他们家买遍了各地豆种,在庄子角落里开出菜地连试了两年,总算总结出了传粉经验,杂交出几种能增产的。
其中最好的一种能比对照组多收一成多,一亩地就能多产二三十斤豆子,若将崔家这四顷地都种起来,足可多产一万多斤……
若是全县、全府都种上呢?
他看过府志,迁安县计有地六千一百五十七顷,军屯一百二十顷;而永平府官地、民地共计六万六千八百二十六顷,军屯则二千四十八顷……
崔燮自己算着算着,都觉得心跳加速,想冲到府县衙门里,逼着官员推行。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冲动,仔细列了列杂交大豆的优缺点。优点不烦细说,缺陷就是杂交大豆不好育种,得优选出健壮的亲本,掐着时间去雄、防止自体授粉,还要沾着花粉一株株地人工传粉。而结出的豆种也不如普通豆子好出芽,就是顺利长起来也只能收一季,收获的豆子不能做种,必须得有专人负责杂交。
他写了两万字的《迁安一号杂交大豆选种培育书》出来,脑子也冷静了,筹划着建个杂交大豆育种基地,引导百姓从他们这里买豆种栽种。
大豆是能肥田的作物,可以跟春小麦间作,也能跟冬小麦轮作。这两年天气特冷,迁安这边大部分倒是种春小麦的,麦间里栽上几行大豆,只要间隔合适,灌溉、肥料都跟得上,既不影响小麦产量,还能多出一份收获,收完后把豆根翻进土里又能肥田……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最好的丰产法子了。
崔家实验用的是上等田,这一年亩产约在三石八斗小麦、一石三斗大豆上下,光是小麦收成就比往年高了八斗。这项实验虽还没来得及在中、下等田里试过,但迁安一县就有上田七百八十一顷有余,算收成就能多出六十余万石。
再算上大豆的收成……这下他再写多少万字的小论文也难冷静下来了。
他在家里打了鸡血似的列竖式算帐,家里的庄户们也打了鸡血似的,今年在崔家几处大田里都种了豆子。邻居们看得稀罕,偷偷问他家佃户,他家庄头是不是发了疯,怎么竟在好好的麦田里种起豆子了。
庄户们骄傲地说:“哪个庄头敢做这主?这是我家翰林公想出来的!他老人家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五元及第的大才子,做甚么做不成?崔家这麦田里种了豆子,不仅不伤地力,不减粮食,还能多收许多呢!”
做庄户的,吹捧起主人完全不讲道理。
这两年崔燮在乡下搞的消毒、积肥、养蚯蚓、杂交、间作……都是老庄稼把式根据他那一点点记忆试出来的,也没少失败,可在这些人口中却成了崔翰林轻摇羽扇,掏出个锦囊,就轻轻易易地让粮食增产、猪羊鸡鸭不得瘟病了。
这形象虽然像是照搬诸葛亮,可崔燮毕竟是个状元,丁忧前又当到了翰林侍讲,在百姓眼里相当有可信度。不少人见他家这样重田,也悄悄划出一小片田地,间杂着洒了些豆粒进去。
有些怕自家种不好的,还暗地里拎着鸡蛋、米粮到崔家,问他家庄户该怎么种。
这一茬春麦种下来,庄户们不仅没累瘦,还有不少长肥了的。几位庄头看在眼里,气在心间,跟崔燮当面举发了这群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
然而崔燮沉迷农科,根本不管下人,听说这事后还叫试验田里的老农到处走一圈,看看有人家种错的,都帮着纠一纠。
管事、庄头们痛心疾首,堵在他书房外头劝:“大人怎能弄点什么东西就教人!给那些相公们印书,教他们科举就罢了,这种田的本事不是得献给皇上和阁老们吗?怎能白白地叫人占了便宜去!”
一群人都仿佛化身成了纣王身边的商容、比干,谏得崔燮小论文都写不下去了,无奈地出来说了一声:“这本来就是要推广北直隶乃至周边几处布政司的东西,谁要学就叫他们学去,难不成谁还能窃了我这阁老门生的功劳安到自己身上?你们若闲得难受,就出去开几亩荒地种落藜,比在我门外堵着有些用处!”
落藜就是灰灰菜,刚下来能当野菜吃,到秋天烧成灰还能卖钱。迁安县绕程有滦河、三里河两处水脉,还不算缺水的地方,但也有大片盐碱地。北直隶大片地方都是这样的荒地,种不得粮食,唯自然生长着些耐盐碱的灰菜、蒿子,烧出来的灰雪白雪白的,能做香炉里的香灰、烧炭盆时添的炉灰,还能制碱。
锦荣堂化妆品店里卖的雪白的桃花碱块,就是庄户们农闲时淘的。
他原先都叫人买碱土提炼纯碱,如今种田种上瘾,倒想试试用落藜灰制作另一种碱块。落藜灰加水沉淀,再加些面粉搅合,就能制出比碳酸钠更白的碱块。这种碱里含的主要是碳酸钾,也能制皂、洗衣服、熬粥,但不能发面,只能和在面条里——据书上写的,掺了碱的面条味道好像不错。
要是能在这种有大片盐碱地的地方都建个纯碱加工产业,多提供些就业机会,百姓就能过好些了。
崔燮想的其实不止这些,只是知识有限、条件有限,不得不一切从简。
谁叫他一时半会儿研究不出来引水洗盐碱地,把荒地变成稻田的技术呢?更别提小冰河时期恶劣的环境、气候,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只要造不出金坷垃来,他再怎么搞粮食生产,产量仍是不够,还不如回朝之后撺掇李老师他们开海禁,从占城、安南一带买粮来。
他隔着窗子望向京城方向,叹了口气,再度提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