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第125节
见到这样的傅镇书,柯宗山拉着弦的手松了一松。却还不及他回答,城楼下有人呼啸一声,乌泱泱的平民当中陡然站起了一百多号人,手持弓弩,待一声:“动手!”
对准城楼上的柯宗山,万箭齐发!
傅镇书反应迅猛无匹,迅速扑到柯宗山,谁料比不过弩箭的速度,顿时鲜血飞溅,肩骨被刺穿了个大血洞。
若无他的相护,这一箭能正中柯宗山的心脏。
傅镇书捂着肩膀倒地,肩上骤袭的痛令他忍不住地低吼呜咽。
柯宗山倚着城墙做掩护,眯起眼睛看他,冷笑了几声:“你看看,本帅教给你的话,你就是不听。镇书,现在本帅没死,那就是他们死了……”
柯宗山扬起手,对着左右的弓箭手下令,“杀——!”
一波飞箭平地而起,密集得能遮云蔽日,迅猛得如飞蝗过境。惨叫声、呼号声荡彻在漫漫黄沙当中,女人孩子的声音尤为尖锐,能刺破长空似的,久久不散。
柯宗山站起来,手扶着冰冷的城墙,眼眸一样的冰冷。
军中大夫跪在傅镇书面前为他处理伤口。他疼得汗水淋漓,目光有些涣散,好久才能凝在柯宗山的脸上。傅镇书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疯狂的愉悦,属于胜者的喜色流溢而出……
傅镇书明白,尽管眼下正发生着最残忍的屠戮,可换了谁在他这个位置,大都会如此兴奋。
经此一役,柯宗山在朝中的地位当真无人可以撼动得了,就连摄政王李长景都不敢随意拿捏他。
傅镇书听见有孩子在哭爹娘,悲绝从他的喉咙开始扩散,让他连痛都不觉得了,只能暗中祈盼着这场战事能够早一点结束。
骤然间,他看见柯宗山眼眸中的愉悦一下全消失了。消失得太快,以至于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
“爹——!你在哪儿?救我!救我!”哀嚎的纷乱中,还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尖锐又清亮,带着深深的恐惧还有深深的希望,“小招在这儿,爹!爹!”
柯宗山白了脸,嘶声大喝道:“住手!都住手!”
弓箭手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遵从命令停止了放箭。
“过来!到爹这里来!招儿!”
小招从尸山血海中抱住已经中箭气绝的娘亲,哭得浑身发抖,喘个不停,喘得脸都变成了青白。她腿上中了一箭,仿佛刺穿了动脉,在不停地流血,流了半截儿小腿都是红的。
柯宗山心都是凉的,满是机巧的脑子此刻转都转不动,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要将她带回来。他拾起绕在城墙上的麻绳,飞身跃下城楼,然后狠狠地跌在地上。
城楼上的士兵大惊喊道:“大帅!”
他的腿本就是有旧伤的,一跌下来,又泛起冰冷蚀骨的疼痛。他扶着腿,一瘸一拐地循着他判断的方向挪过去。
那些混在百姓当中的叛军见柯宗山竟下了城楼,不能错失良机,拼着最后一口气疯狂地攻上。柯宗山咬着牙,用剑将他们尽数挡开,杀退了一波,他的气力消耗得很快,楼上的弓箭手见他大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又拉起了弓箭,将凡是靠近他的人尽数射杀。
拨开叛军,还有疯狂崩溃的百姓,周围全是一片惊叫和冲撞,他在混乱当中四处寻找着他的女儿。
“在哪儿?招儿!招儿!爹在这里!”
他喊得撕心裂肺,可就是在涌动的人群中寻不到。
“爹?爹——!”
他回过身,见小招大喊着,高高扬起了手,另一只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银鞘匕首。这是柯宗山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小招说,就算她是个女儿身,长大之后,也会像爹的侍卫一样保护他……
她拖着半瘸的腿,满是泪痕的小脸有哭,也有笑。
飞箭嗖嗖地从他耳边疾驰而过,
“别动!别过来!”柯宗山像是疯了一样,一边警告着小招,一边摇手大喊着命令道,“谁都放箭!住手,我叫你们住手!!别杀她——!别杀她!”
可哭喊声和黄沙足以湮灭他的声音。
终于看到了柯宗山,小招拖着腿极力迎得更快了。可就在下一刻,一阵锐痛从她稚小的心脏中乍开,箭矢的冲击力将她狠狠地击倒在地,耳边响起柯宗山凄厉到肝胆俱裂的叫声,“招儿——!”
“爹……?”
柯宗山踉跄地跑过去,胸间痛苦得他都要麻木了,哆嗦着抱起来小招的身体。他用手按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摇着头,恐惧得不成样子,“别怕……没事,有爹在……招儿不会有事的……”
“爹,小招好疼……”她望着柯宗山哭个不停,“他们说,只要来这儿就能看到……看到爹的……找不到,小招跟娘……都找不到爹……有人不让我们出来……好凶,也好饿……”
“没事,没事,”柯宗山血红的眼里开始掉泪,“一定没事!有爹在,一定没事,没事……!招儿,我的招儿……”
“好疼……好饿……”她一直在反复喃喃着这两个词,声音渐渐消失,面黄肌瘦的小脸最终没了生气。
傅镇书扶着城墙站起来,城楼下的人射杀殆尽,战事平息,漫漫黄沙当中唯有柯宗山瘫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妻子,也抱着他的女儿,茫然地看了看她们,又茫然地看了看手掌中的鲜血。
傅镇书忽然想起来,两人在去蛮族的途中,他看到柯宗山腕子上缚着个飞鹰图腾的银护腕,材质很好,就是飞鹰画得青涩滑稽,让他有一点点好奇。
柯宗山一点也不避讳,转着手腕显摆到他面前,“怎么样?漂亮罢?我女儿送得。这鹰是她自个儿画的,好看不?”
傅镇书说,好看。
只是现在,这个送护腕的小孩子死了。
柯宗山的发妻和女儿都死于这一场射杀。
……
她们是被骗去阳晋关的。
柯宗山的发妻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女人,而他的女儿也是个不太成熟的小孩儿,李长景派人挑弄了只言片语,就将她们诱骗去了阳晋城中。
李长景本意是将她们想送给北疆的叛军当人质,让藩王拿捏着好好压一压柯宗山的气焰。只是没想到人是送进去了,却因为柯宗山对阳晋城的严防死守,未能有机会进到城中在藩王面前挑明她们的身份。
李长景没太在意这一点不足。她们母女两人要想有生路,就一定会向叛军表明自己的身份自保。谁想这两个人竟这么倔,在城中饿了快四个月都没吭声,最终还是借着骚乱逃了出来。
可是,到最后却死在了柯宗山的令箭之下。
李长景在京城听说了此事之后,笑得喘不上气。这样的发展出乎意料,却是出乎意料的痛快!他儿命丧之仇,终于得报!
很快,叛军投降,柯宗山大获全胜。
柯宗山跪在先帝面前,问他:“离京前,皇上答应过臣,会帮臣照顾好秀梅和小招……为甚么她们会出现在阳晋关?”
该怎么应对这句质问呢?先帝不知道。
柯宗山的妻女被送去阳晋关后没多久,李长景亲自入宫向他承认了此事,话中是怨是恨,是发泄也是挑衅。李长景说:“我儿做错事,理应受罚,臣弟认!可皇兄廷仗一百,难道还不够么?是柯宗山非要断了我儿的后路!臣弟不会让他白白枉死,臣弟一定要讨个公道!要他一命偿一命!”
为了大周,也为了自己的皇位,他选择了沉默。
而面对柯宗山,他一样选择了沉默,不作解释,只是一味地给他赏赐。封官加爵,从皇室中择选最好的女子许配给他,并且答应柯宗山,他日诞下的女儿必定为大周的皇后。
柯宗山良久没有反应,最后笑了起来,伏首谢恩。
在外人眼中,柯宗山不过是死了个糟糠之妻和便宜女儿,换来的却是身份高贵、才貌出众的妻子以及人人钦羡的高官厚禄,无论如何,皇帝补给他的也多过于欠下的了。
“李家给臣的,真是恨不得臣三跪九叩、痛哭流涕地感谢呢。”柯宗山眼里迸发着疯狂的快意,“臣为了感恩先帝对臣的信任,在任期间,为他的江山做了多少好事?”
秘密成立千机门,搜集官员情报,监控朝廷动向;甚至开始培养杀手,不能用律法处置的,就用暗杀的方法,将李长景的势力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先帝重用清官,可是清官不好用,太有骨气,一言不合就敢痛斥到皇帝的头上。柯宗山就用贪官,杀大贪反腐立威,用小贪纠集成势,等李长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压制得站不起腰来。
流民叛乱,涌至京城哭冤,大周上下的反心越来越盛,柯宗山不得已出了一系列的安抚政策,让他们在京城安家,形成“新京人”一派,瓜分勋贵利益。
诸如此番,为了大周兢兢业业许多年,最终当上内阁首辅。
后来在皇储之争中扳倒了李长景拥护的三皇子,一手扶持太子李元朗登基,彻底摧毁以李长景为首的党派,让当时尚且年纪轻轻的李元朗在皇室中占有绝对优势的地位,发号施令,顺心遂意。
“臣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感谢先帝的赏识。”
文宣帝知道他说得是反话,柯宗山绝不会想要看到李氏江山有太平的一日,做这些事一定另有目的。可是不等细问,他突然间发了旧病,一时头疼得快要炸裂,心脏仿佛被谁狠狠捏住,喘一喘气都会疼,到最后渐渐喘不上气来。
他唇发白,哆哆嗦嗦着,呜咽道:“药……玄阳子,朕……朕的药……”
玄阳子温然笑着,未动,只是在等柯宗山的命令。柯宗山却对文宣帝此刻的痛苦很是享受,享受得有些舍不得下令,就这样坐在位子上,轻蔑讥笑地看着他因为痛苦一点一点弯下腰,最后跪地难起。
就在愉悦的时刻,柯宗山颈间一凛,寒气陡然从他的肌肤上泛开。
“药,给他!”
殿中醒着的所有人都诧异了一下,刚刚明明已经放倒了所有士兵,怎么还有一个没中招?这人的确是士兵打扮,可头盔太重,压到他的眉上,一低头就看不清是甚么样貌了。
但是柯宗山对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连他都吃了一惊。
这人再重复了一遍,“柯宗山,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咦?”柯宗山一点都不害怕,沉浸在疑惑当中,手指勾了勾下巴,“沈鸿儒?你居然还没死?”
文宣帝抓着胸口,艰难地挤出声音,“沈,沈爱卿?你……”
第144章 父亲
沈鸿儒青白着脸, 拿捏好分寸于柯宗山的颈间再深了一分,血珠顺着寒刃浸下来。
柯宗山说:“好极。胆子够大,从来都没有人敢在我背后动刀, 也不枉我当年选中了你……你天性比我宽慈, 可失去了妻儿,被逼到绝地, 不照样敢杀人了么?”
沈鸿儒咬住牙,死死攥着匕首, 眼中恨得发红, “药!”
“杀了我, 为你妻儿报仇,如何?”
柯宗山一手握住刀刃,猛然发力往自己脖颈方向压下, 鲜血霎时流得更浓。
沈鸿儒被他自杀式的举止吓到,出自本能地抬离匕首。柯宗山一下松开掌,趁机脱离钳制,转身而起, 袖中陡露湛然锋芒,精准无误地对准了沈鸿儒。
柯宗山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大笑了几声, “你还真没用!那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收刀了呢?”
玄阳子望见他脖子上汨汨流血的伤痕,身形震了一震,急道:“门主!您……您受伤了!”
“无碍, 流些血罢了。”柯宗山抚上一片濡热的鲜血,手指摩挲着稠热的感觉,眸中愉悦比痛苦更多一些。
沈鸿儒见失了筹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文宣帝,眼眸又凌厉起来,威胁道:“一刻后,如果我没有出去,外面的兵士就会闯进来……柯宗山,你的确厉害,可你也只是一个人,况且是个已经老去的人。你和你的手下,根本抵不过那么多的禁卫军。”
“说得不错。我没想到你还能留有一招……”柯宗山轻叹道,“你还活着,的确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教自己的儿子杀死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能会出现在这儿。”
沈鸿儒再重复了一遍,“药!”
柯宗山给玄阳子使了使眼色。玄阳子静默着点头,取出一粒药丸塞到文宣帝的嘴中,暗暗运力助他服下。终于,文宣帝脸上痛苦的神色逐渐消退下去。
沈鸿儒讶然柯宗山会如此顺从乖觉,他从不是这样的人。他往最坏的方向想了想,一时惊喝道:“药中有毒?!皇上——!”
文宣帝闻言,脸白了一白。玄阳子按住文宣帝的肩膀,冷眼看向沈鸿儒,道:“放心。还是贫道平日献给皇上的仙药。”
柯宗山笑起来,“不必担忧,我不会看着他死的。难不成,你以为我此行就是来杀他的?”
“不是么?”
“人嘛,要死最容易,活着却很难。”柯宗山说,“杀了他?太容易了。我还没痛快,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呢?”
“容易?”
“当然。”柯宗山指了指静立一旁的玄阳子,“不如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搏皇帝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