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 第32节
“你见过哪一家翻译公司在翻译时将介词一并翻译进去?”
“可是……”她看过无数嫖二战纳粹佬的文里男主都有“冯”这个姓氏,甚至连百度百科都这么译的。
“你的德文老师没告诉过你von是个介词?”
淮真恍然大悟,连带安德烈的部分也明白了,“所以是来自克劳馥的安德烈,来自穆伦伯格的西泽。”
“可聪明死你了。”
可不吗!可蠢死那些人名翻译与百度百科了。
“中间名是来自母亲?”淮真又问。
“来自我的教父。我从未听说过自己母亲的姓名。”西泽脸色一沉,不再讲话。
淮真也不再多嘴。
周遭推来攘去,也不知究竟谁不守规矩。
正当两人沉默穿行,两人跟前面前不知有个不知趣的谁,“哗——”一声,撑开一把阔大日本印花油纸伞,将去路堵得死死的。
“……”两人盯着那把伞上描绘的樱花与招财猫脸,有些无语凝噎。
招财猫脸后头突然探出一颗大大笑脸,高声说道:“惊喜!”
淮真看见云霞那颗号称“大头龙虾”的脑袋,只想将她塞回油纸伞里去。
云霞继续做了个鬼脸,“逮到你们偷偷约会。”
淮真:“……”
西泽低头沉默看了会,伸出手,轻而易举抽走那把伞,借着身高优势,高高举过人群,将伞合拢,扔到远处货架上。
这下,将伞后头缩头缩脑的两人彻底暴露出来。
那着了橄榄色“甚平”,脚着木屐,个头并不十分高大的清秀男孩子显然是被云霞强迫参与到这场闹剧中来的。他直起身子,抓了抓头发,无奈笑笑,十分抱歉鞠躬。
“hayakawa?”淮真询问。
那男孩礼貌点点头,“是我。”
淮真恍然大悟,“偷偷约会的到底是谁。”
两人都偷偷笑。
西泽道,“你们聊。”
淮真略一点头。她实在还没学会如何大方自然介绍他。
三个人头仰头看他背影。
过了会儿他又折返回来,手里正拎着那把纸伞,用英文问道,“在哪里可以买?”
云霞用英文回答他:“日本町一些店铺有……中国城店铺也能购买,但是构造不是特别一样。”
“有没有那种……”他放下纸伞,微微眯眼,双手描绘了一下,“上面有一条龙的?”
云霞愣了,哈哈笑,“那有很多啊,中国城到处都是。”
“谢谢。”他好像确认什么事,微笑,又阔步离开。
待他走远,云霞做个鬼脸,“这白鬼看起来好难相处啊!但是性格很有意思。”
淮真呵呵笑了两声。
云霞接着猛拍她肩膀:“不过好帅!”
淮真转移话题,“我以为你们在街上敲鼓。”
云霞道,“刚走到唐人街,舞狮队伍来了,老师叫我们先休息一下,不能抢风头。”尔后笑着补充,“早川说他撑着一把花纹非常显眼的纸伞在街边等我,多亏了他,一结束,我立刻看到他,跑了过来。刚才在路边看见几个很漂亮的高个白人走过来,走近一些才看到你,然后我拉着他悄悄来了,在后头等了好久——刚才我还以为你男友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呢。”
淮真拉拉她,问道,“知道中国龙的洋纸伞在哪里有卖吗?”
云霞笑着眨眨眼,“知道啊,在隔壁,我带你过去?”
她点头。
云霞转头与早川耳语几句,他转头携上纸伞,三人一同出门。
洋纸伞的远东风情实在太足,每逢节日盛会,必然会摆在游客礼品店铺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三人立在门外,稍稍仰头一看,便看见铺门上方挂着长长一排纸伞。
有撑开的,也有合拢的。
淮真一眼就相中一柄描绘一只穿山越海的金色腾龙的蓝色纸伞,上面标着三十美分的价码。
早川见状,试图取下去付钱,被云霞制止。
她飞快摘下纸伞,向门口老板娘询问价格。
淮真在一旁解释,“云霞和中国城每个人都认识,会比外来游客便宜很多。”
“我知道。”早川微笑着,英文发音很好,并不生硬。过了会儿又说,“白人比华人贵一些,如果是日本人来,或许会卖五十美分。”
淮真有些尴尬笑笑,“我感到抱歉。”
“没事。三藩市华人与日本人一向不和,令美国人都咋舌。”
两名青年留学生从淮真与早川跟前走过,打量着穿着传统中国服饰的少女与传统日本服饰的日本少年,尔后带着问责目光,将淮真盯紧。
紧接着向她走了过来,并不十分友善,甚至连笑都没有笑一下,立刻以国语,带着拷问的语气问道:“我能代表留美学生问一问唐人街一个问题吗?”
淮真笑笑,以国语回答,“你请问。”
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我不确定自己能否代表整个唐人街。”
那人听得她流利国语,诧异一阵。
紧接着又严肃了脸,满带学究气的发话:“你们为什么要将黄柳霜的照片张贴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淮真道,“为什么不能?”
“她在电影里扮演下等妓女,蝴蝶夫人式角色,衣着暴露色情,像是个供白人消遣的东方玩物。你知道吗?几乎所有华人应该批判她,而不是追捧她这样的形象。我们十分反对以她的形象代表东方,东方也绝对不是这一类低等华工、黑帮势力、洗衣铺的女儿、与红灯区妓女能代表的。这是在丑化东方。”
一席话掷地有声,让淮真哑然。
她反问:“那你认为什么能代表东方?这里住着的,可全是华工,洗衣铺老板与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国家没有能力保护他们,逼不得已,他们只能组建一个又一个帮派,用以自保,用以谋生,用以对抗白人的歧视法案。”
第39章 过街门楼6
不等那学生开口反驳,云霞一双手搭上淮真肩膀,将一柄伞交到她手头。
尔后搂过她,用略微蹩脚的国语对那留学生说:“问我阿妹做咩?睇我阿妹好欺负?”
那留学生气的前胸鼓了鼓,几乎是从鼻子里回答她,“我刚才看到一栋房顶同时悬挂青天白日旗和美利坚国旗。她穿着游客向导的绿色衣服。所以我过来了。”
云霞笑了,往仁和会馆指了指:“找谁?我讲你知:去边,青天白日旗下找洪爷,问佢,做咩悬挂黄柳霜相。去啊。”
那戴眼镜、一脸正派的男人仔细看了看云霞与淮真,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我不认为你们是中国人。”
事情闹到这地步,淮真也没耐心做个无聊的华埠发言人。
她笑着反问:“你是代表整个中华民国来通知我们的吗?这话你应该用英文讲给我听,方便我用英文回答你。”
留学生一脸不可理解。
淮真留给他一个无所谓的笑脸,扶着云霞的腰,利落地掉头走人。
长岛的年轻白人们已经从礼品店外出来,和同样等候在门外的早川君随意聊天。
两人往回走时,云霞突然说,“ice cream车推过来了。”
淮真说,“我去询问他们是否介意稍等一会儿,顺便将伞带去给西泽。”
冰淇淋车边围了不少人,舞龙队又快要过来了,一会儿行人都得让道。
云霞显然有些着急,“快点快点!”
淮真穿过人群一阵小跑。
一见她,三名男士都停下谈话。
“我姐姐一会儿要去敲鼓队,在此之前,想要去冰淇淋车买一点冷饮。”
“噢,没问题,请多陪她一阵,刚巧,黛西与凯蒂也会耽搁一点时间。”
淮真冲安德烈抱歉笑笑,又看向西泽,冲着他打开那把伞。
一片碧蓝里,游动着一只鳞片灼灼的金色长龙。
竹制的新轴承很顺滑,淮真拉开合拢两次。
西泽从伞沿上方,低头看那比她半个人要高的伞在她手里开开合合,觉得有点滑稽。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她能把自己装进伞里去,或者压根就是从伞里蹦出来的。
淮真停下动作,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询问,“是要这样的吗?”
他垂着眸子,“sank you.”
淮真瞪他一眼,将伞交给他,立刻掉头,飞快跑去冰淇淋车边。早川随后慢慢跟上。
等人都走开,西泽笑了起来,“哗——”一声将伞打开。
两人都盯着伞研究起来。
西泽突然说,“所以那是个中国女人。不是日本女人,越南女人,或是别的什么。”
安德烈并不否认,“对。”
“她从头到尾都知道不会有婚姻。”
“我们从头到尾都知道。那是爱情……也是交易。”
西泽听到那个两个自相矛盾的词汇时轻轻笑了一声。
“抱歉,这单词太虚假,现在讲出来,连我都不信。”
“那她人呢?”西泽问。
安德烈想了想,“你问的太多了。”
“我需要关心一下凯瑟琳未来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