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女提刑 第125节
修竹去转了一圈,很快又回来了:“老太太,太太,莫师爷说他手上有事,就不过来了,让奴才一会儿再给他捎去。”
沐氏立即知道莫离肯定又是鼓捣他那些药材去了;一个师爷,整天不务正业,只鼓捣着这样那样的药,而且东家有年礼送他他都不来,还让人把东西送过去,真是脸面越来越大了!
瞧着沐氏脸上不悦,想到莫离是易长安带回来的人,何云娘怕沐氏下回遇见莫离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出来,连忙起身欠了欠:
“莫师爷有这么个爱好也是好事,上回我感了些风寒,吃了他一服药就痊愈了。长安走之前说过要厚待莫师爷,如今也到年节了,既然他那边忙着,我带了人亲自过去一趟送年礼吧,也是代长安尽一尽主家的客气。”借机带着那些东西先走了。
见何云娘很快走了个没影,沐氏气得重重一拍桌子:“这一个两个的,当我是什么!神龛上摆的木雕菩萨么?”
宛嬷嬷知道沐氏一贯喜欢别人都围着她转,听着她发话的排场,看到如今在这家里头愈发支使不开的局面,心里定是恼火得狠。
不过再恼火,这会儿也得忍着,一切等进了燕京城再说……宛嬷嬷这会儿也不好怎么再劝,连忙先退了出来。过得一阵,一个面相老实的婆子匆匆走来,跟宛嬷嬷低低说了几句,宛嬷嬷连忙又进了沐氏的房间:“太太……”
沐氏这会儿已经心平气和了不少,瞧着宛嬷嬷有话要说的样子,轻轻抬了抬下巴:“出什么事了?”
“何氏把年礼给莫师爷送过去,两个人还让下人退在了外面,言笑晏晏地说了好一阵话才出来。”宛嬷嬷小心看了沐氏一眼,“出来时,何氏的脸色很是愉悦……”
沐氏脸上不由绷了绷,又很快缓了下来:“何云娘正当青春年华……”
孙子还小,家里头也就她和何云娘两个女眷,莫离却正是青年,也不知道易长安怎么就那么放心,也不怕莫离给她戴一顶有颜色帽子!
幸好,她一早就没把何云娘再看作自己的儿媳……
垂目略想了想,沐氏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他们两个……多处在一起也好,我就不信男人能忍得下这些事!等进了燕京,我们让人把话传到长安耳边,他和何氏两个铁定要离心,到时候——”
内宅里的一些小手段,别看着不起眼,关键时候却是有用得紧!
燕京城,东宫。
太子妃武清娴一脸希翼地看向身边的大宫女珊瑚:“殿下怎么说?”
珊瑚面色黯然地轻轻摇了摇头:“殿下说、说您还在禁足期间,不宜出面,今年东宫的岁宴,就让良侧妃代您主持……”
武清娴心里不由一沉,小指上漂亮的护甲“啪”的一声,杵在桌面上生生折断。
瞒税案看着是风波暂歇,可是为着三哥武任明牵涉其中的事,父亲武维国不仅被罚俸三年,而且不得不上书请求致仕,武家出仕的子弟仕途俱受影响,可以说牵连了一大群人。
为了保她在东宫的地位,父亲无奈之下,只得私下将在军中积攒的那些人脉和力量直接交给了太子殿下以示忠心。
听说当初事发之时,太子殿下在皇上面前也是为她担待了不少的,最终皇后还是派人过来申斥了她一顿,同时禁了她三个月的足。
她还以为过了这个风头,自己总能出来了,不然东宫的岁宴上她这太子妃都不露面,脸面上岂不是太不好看?没想到……
侍立一边的大宫女翡翠低声道:“太子殿下已经在良侧妃那里连续歇了多日了……”便是太子妃殿下禁足不能出去,太子殿下就不能来么?
听说头几天太子殿下确实往这边过来过一次,只是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李侧妃,被李侧妃给截走了。
珊瑚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虽然后来太子殿下并没有在李侧妃那里多歇几晚,但是这事想起来,总还是让人愤愤不平。
只是身为太子妃殿下身边的大宫女,随时都要谨言慎行,珊瑚这会儿心里再恼,也只得忿然低低嘀咕了一句:“那位就会用这些内宅里不入流的小手段,一瞧着有机会就要踩着上,居然还巴巴儿地跑去截人,哪里有一点侧妃的样子——”
翡翠倒是嘴快地接了一句:“也不过给人徒增笑料而已!太子殿下也只到她那里歇了一晚,后来都是去了良侧妃那边——”
话说到一半,又陡然咽回了肚子里。太子殿下固然只在陈侧妃那边歇了一晚上,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歇在了良侧妃那里,可是却是一回也没来过这里啊!
说到底,这口闲气又有什么意义?
武清娴却轻轻皱了皱眉。这些时日她心情烦闷,一时倒是疏忽了,以前太子殿下来她正殿多一些,其他几位侧妃和良娣,多少也算是雨露均沾。
如果说沙城军又立了什么大功,她倒想得开,可是这会儿沙城早无战事,殿下那般宠着良侧妃又是为了什么?一连多日歇在良侧妃那里,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
第303章 黄公子来访
“今年东宫的岁宴由妾身主持?”良侧妃压下心里的惊喜,面上却装出些许忧心的模样,“这个……武姐姐那边,到年节下也不能解了禁足吗?”
当初武氏的那位三哥听说是受人蒙蔽,还真是可惜,这水都趟了,怎么就不多趟深一点呢?指不定武氏那个太子妃的位置都坐不稳了,不像现在,只是禁了武氏三个月的足——
良侧妃心思正在转着,突然瞧见燕恒淡淡瞥了她一眼,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更加诚挚了几分。
燕恒心里顿时就有些腻味起来。
良侧妃长相并不是娇美那一类型,以前少女时因为在乡下长大,常跟在她的哥哥良禹身后淘气,所以并不像燕京的闺秀那么淑女,眉宇间有一股英气。
燕恒那日多喝了几杯,瞧着良侧妃的气质和侧面,竟觉得跟易长安有几分挂像,因此很是缱绻了几天,只是这些东宫的女人——
一涉及到利益之争,就不停地转着那点小心思,却让他陡然失了兴致。他又不是那喜欢渔色的性子,其实这些女人的争宠,他眼中看得清楚,心里更是明白,这年复一年的……真是毫无新意!
掩下了自己心底涌出的那一丝厌烦,燕恒面色不变地轻点了下头:“母后亲自下的凤旨,这才得几天的工夫,哪里就能违背?孤也是有心无力,只有劳烦你这里这一回多费些心了。”
良侧妃连忙起身应了声:“那妾身就勉为其难,代武姐姐辛苦这一回了。妾身以前也没做过,要是有什么疏漏不到之处,还请殿下多指点妾身。”
燕恒笑了笑,并没有应声,端起一边的茶盏喝了几口茶水。
也不用侍立在门边的大宫女动手,良侧妃亲自捧了茶壶,给燕恒的茶盏里又添了热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一双眼殷殷看向燕恒:“殿下,天色不早了,晚膳——”
燕恒接过茶盏搁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行了,孤过来就是知会你这件事的,孤那里还有事要忙,良妃你自便即可。”说完就抬脚走了。
良侧妃本来算好了日子,今儿正是最易受孕的时候;先前太子殿下忙了好几天公事,今天却正好过来,她心中好不高兴,还想着像前些时日那样,留住太子殿下一起用晚膳,然后顺理成章地就拉了太子殿下晚上住在这里,没想到……
良侧妃咬了咬唇,吩咐身边的大宫女鸣玉:“去打听打听,看看太子殿下今天晚上歇在哪里!”
太子妃殿下禁足,现在东宫是她和李侧妃一起主持宫务,可是太子殿下却往她这边来得多;良侧妃本来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多笼络住太子,最好是可以生个儿子傍身,没想到明明前些时日太子殿下对她还颇为温柔,今天却一下子又变回以前那副有些冷情的模样了……
鸣玉出去了小半个时辰才转回来:“主子,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回了自己的寝殿,又在外面等了一阵,也没看到太子殿下出来,想来今儿个太子殿下是自己住下了。”
外面风寒沁骨,鸣玉怕行动不方便,被人看见,也不敢披披风,这会儿已经冻得脸色青白,一边回话一边打着哆嗦。
听到太子殿下并没有去别处睡觉,良侧妃心里多少还是舒坦了很多,瞧着鸣玉这样子,撸下手上一只白玉镯子递给了她:“辛苦你挨了这一场冻,这只镯子赏你了!下去煮点姜汤喝吧,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别感了风寒。”
那只镯子是羊脂玉料,虽然不是顶尖儿的好,却也是精品了。鸣玉连接双手捧着接过,就势跪了下来:“奴婢谢主子赏!主子的关心,奴婢感激铭心,一定会好好为主子尽忠!”
良侧妃摆摆手,让鸣玉先下去了,想到太子殿下在寝殿歇下了,自己也安了些心,转而考虑起今年的岁宴该如何办才出彩起来。
燕恒此时却一身便服,从一间民宅里出来,一步蹬进了马车。
已经乔装过的董渭放粗了嗓子问道“公子要去哪里?”
燕恒本来只是觉得有些气闷,只想着出来散散,并没有明确的目的,被董渭这一问,不由怔了怔,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竟马上浮现出易长安的脸,嘴里也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去易府!”
马车立即驶动起来,不过两刻钟已经停在了易府正门口。
董渭跳下车,上前“砰砰”敲响了门。门房开了小门看了一眼“请问你——”
董渭粗着嗓子打断了门房的话:“麻烦跟易大人通禀一声,就说故人黄公子来访!”
故人黄公子来访?怎么之前也没有送帖子过来?门房有些狐疑地又打量了一眼那辆没有任何徽记,外表看起来很是普通的马车,慑于董渭那一身气势,连忙小步跑去禀报了。
衙门里已经封印放假,易长安新近淘得了一本《疑案录》,正在书房里慢慢看着,听到墨竹禀报有一位故人黄公子来访,愣了半刻,才猛然想了起来:当初她第一次遇见燕恒的时候,燕恒正是自称黄公子——
这天都黑了,宫门应该已经下匙了,太子怎么还从东宫跑出来了?难不成是又出了什么紧急的事?
易长安连忙站起身来,疾步迎到了大门口,见果然是燕恒一身便服从马车上下来,急忙上前迎了几步,将他请进了府里:“黄……公子快请进!”
怕在外面人多嘴杂,易长安直到把人迎进了书房,才行了参拜之礼:“殿下夙夜过来——”
燕恒忙扶了易长安起身:“闲着无事,一时兴起,想过来跟长安清谈几句。”
“呃……”易长安不由好一阵无语;身为太子殿下,宫门都下匙了还偷偷溜出来只为了找人说话,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不能直接把心里的怨念说出来,易长安只得亲手给燕恒先奉了一杯热茶,才欠身坐下答了话:“臣只会做些验尸破案的粗事,殿下宏图大治的政事,臣可不懂,殿下找臣来清谈,只怕坏了您的雅兴。”
燕恒却笑着拿起刚才易长安搁在案桌上的那本《疑案录》,随手翻了几页:“长安不必自谦了,当初在沧州的时候,长安就教我良多,如今入京为官后,只怕眼界更是开拓一层,想来也有许多心得吧?”
当初在沧州的时候,燕恒要去沙城劳军慰问,本着一颗常年在一线当刑警的心,易长安随口就说了几句,宗旨就是要接地气,不要说什么大话空话套话,要贴近军心,没想到那几句话竟然让燕恒对她印象分外好,还记了这么久——
要说当了京官以后,眼里看到的一些事是更多了,但是说起来心得……
第304章 如何谢我?
易长安踌躇了片刻,斜睨了燕恒一眼:“殿下可要听真话?”
明明她眸子清黑,眼波没有半丝媚意,燕恒却蓦地觉得心中一痒,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就加深了些许:“长安但说无妨,你我之间无碍的。”
既然燕恒说无碍,易长安也就不矫情了:“臣其实专精于办案一途,于其他的事经常思虑不周。但是进京以来,所办的几起案件总是牵扯到各方势力。
臣性情耿直,办案只求不违本心,只论真相结果,但是燕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在臣眼中简单的事,在别人眼中,处处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把柄。
臣深感如履薄冰,惟恐一起单纯的案件出了结论后,结果却引来不可预料的后果,就像上次的事……要是影响到社稷稳定,臣不知该如何自处!”
说白了,就是易长安觉得自己又不是政客,她只想多做些业务性的工作,少被那些事务性的工作捆住手脚。
就像上回她查到武国公府,进而牵涉到太子的事,如果不是宁玉堂先提醒了一句,她后来又去征询了陈岳的意见,她也想不到在一件案件查清情况之前,先给相关人员通气的事。
这样的事有些违背她一贯的坚持,但后来的局势却证明,那样做是对的。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有跑去给燕恒说这件事,让燕桓先发制人,文廷绪那边绝对就会按照他们事先的布置行事,用一个武任明把太子燕恒拖下水。
大燕储君出事,势必加剧其他几王的争夺,各方势力不断洗牌,文廷绪趁机在其中混水摸鱼……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文氏一族的血染红菜市口的地面,而是燕京、乃至整个大燕诸多百姓和兵士的血浸透大燕的国土了。
而所有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人异乎寻常的野心!易长安后来看到事件的发展,思及当初自己没有走的另外一条岔道,常常不寒而栗。
燕恒嘴角的笑容不由微敛,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易长安如今立了不少功,跟吏部尚书周阁老又有了交情,他对易长安也是青眼有加,就是父皇那里,也对这么一名精干官员印象很好要是别的人,有这样的基础,只怕恨不得加快速度往上爬,但是易长安却……
不过想到易长安的真实性别,燕恒又很快释然或许是易长安身为女子,并不热衷仕途的缘故吧?
沉吟了片刻,燕恒慢慢开了口“长安既然有这个想法,我定会竭力如你所愿。”易长安既然于此,他又何必强人所难?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奇女子,都像前梁女帝那么有权力欲。
易长安不由眼睛微亮,起身向燕恒郑重行了一礼“长安多谢殿下代为周全!”
燕恒瞧着她神色欢快、容光微焕,心中也不由愉悦起来,不自觉就打趣了一句“好啊,那长安打算如何谢我?”
燕恒私下里跟她“你我”相称也就算了,什么时候语气还这般熟昵了?易长安下意识的“呃……”了一声,愣了愣后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地赶紧补了一句“要不,臣请殿下吃顿饭?”
燕恒身为东宫太子,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她觉得宝贝的东西,燕恒未必能看得入眼;易长安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请吃饭最稳妥了。
刚才易长安那一副呆萌模样,很是取悦了燕恒,不过难得有现在这么轻松的时刻,燕恒并不打算轻易放她过手“吃饭?可是长安亲手做的?”
就易长安这样子,估计针线女红上是不指望了,能得她为自己洗手做一回羹汤,那也很不错!
明知道她说的就是客气话嘛,燕恒还来认真的了?易长安不由微囧“不瞒殿下,臣也就蛋炒饭做得熟练一点,至于其他的菜色,也就是能做到炒熟有盐罢了。”
她说得很实诚,燕恒却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行啊,正好我晡食没有吃好,不知可有幸尝一尝长安亲手做的蛋炒饭?”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能说不行吗?易长安认命地就往厨房去,本来请燕恒在书房里稍坐等等,燕恒却执意要跟她一起去厨房。
易长安只得在前头领路,出门看到笔直守在门外的董渭,顺口就问了一句“我一会儿要炒蛋炒饭宵夜,董统领要不要来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