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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第8节

  姜宸张大了嘴,今天早上为了能捉到它,他和小胖两个人胳膊上不知道留下多少道血印子,怎么这女孩一伸手,它突然就乖了。
  阿娇摸它,它还颇觉享受,嗓子细颤颤的喵,把肚皮一翻,任由阿娇揉毛。
  阿娇虽然还阳了,到底还是鬼身,鬼身上的阴气让它觉得舒服,为什么鬼气让它舒服,是这猫的身上留有人的一片残魂。
  项云黩看它乖了,又想伸手,那猫在阿娇手下发起抖来,阿娇瞥了项云黩一眼,抬起下巴:“让你别碰,再碰它就死了。”
  人死成鬼,鬼死就是魂飞魄散。
  这片残魂连魂识都不全,根本就受不了贵人命格的项云黩这一碰。
  项云黩察觉出少女话中有别的意思,姜宸却大大咧咧:“你还懂兽医?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赶紧送它去医院啊。”
  她看了项云黩一眼,问道:“牌子上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入土为安?”
  姜宸“啊”了一声。
  阿娇觉得他蠢,看都不看他,只盯着项云黩。
  到现在这事儿也没个定性,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项云黩钉在原地,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阿娇,老韩的前妻不愿意管这事儿,女儿又是未成年,队里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趟,她就是不肯管。
  老韩没有别的亲属,项云黩也没有替他办,一天不办丧,就好像老韩还能活着回来。
  阿娇嗅了一下,雪白指尖掩住小巧鼻头,虽是一抹残魂,可有种十分浓重的水腥气,她眉尖儿一蹙,凑到项云黩的耳边:“那一天,是不是在下雨。”
  项云黩只觉得耳畔有凉风吹过,他动动嘴唇,把姜宸拎起来推出门去,姜宸不明所以:“项哥!项哥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带她报到去吗?”
  项云黩把人赶到门外:“我今天又有空了,我带她报到,黑子就养我这儿了,你忙你的去。”说完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姜宸站在门外,可……可他今天不忙啊。
  项云黩已经有了预感,接下来他听到的事儿,可能会颠覆他二十八年来的世界观,他想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稳定心神,但他没有,咬咬牙道:“你说。”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阿娇的眼睛,半点都没有退缩。
  阿娇眉梢一动,觉得这人比刘彻可有意思得多,她说鬼话骗刘彻金屋的时候,刘彻可不像他这样。
  “他没有入土为安,没有石碑木牌引路回来,又没有供奉,这个银牌上刻着他的姓名,他就找回来了。”可能是寄托了他心中眷恋,所以趁着七月半回来了。
  为何是七月半,大概是因为平时它鬼力不足以支撑,七月半阴气重,残魂鬼力稍强,这才能找回来。
  阿娇嘬完了自己那包豆浆,又拿了项云黩的那一包,拧开盖儿,又嘬起来,这一袋是红枣味儿的。
  她淡淡几句话,甚至连情绪的起伏都没有,却把项云黩怔在原地,他重复了一句:“他……他找回来了。”
  阿娇一点下巴,这人不是好死,连枉死鬼都作不成,魂魄七零八落,也不知死前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他没有亲人替他办丧吗?若是替他办了丧事,头七那天就该回来了。”这些活人,竟不拿死鬼当一回事,入土为安多么要紧的大事,竟能不办,这抹魂再拖就要散了。
  “幸好那天下雨,若要是晴天,第一关他就扛不过了。”
  阿娇嘬完了豆浆,卷着舌尖回味,她说这些都稀松平常得很,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眼睛迷迷蒙蒙望着项云黩,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给了他多大的冲击。
  老韩出事那天确实在清明前后,那段时间江城一直在下雨:“你怎么知道,那天下雨。”
  阿娇好看的眉毛微微一动,噘着嘴:“他身上在淌水呢。”残魂浸着水气,滴滴哒哒的在淌水,地上晕开了一片。
  项云黩沉默了很久:“那么你能,你能跟他说话吗?”
  阿娇轻轻松松摇摇头拒绝:“问不了,他不是整个回来的。”
  项云黩看着她,把她整个人都框进眼睛里,也就是说,如果韩刚是“整个”回来的,那她就可以跟他沟通,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10章 阿娇今天救人了吗?
  项云黩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
  阿娇翘着脚喝了两袋豆浆,吃了一根油条和两笼小笼包子。
  姜宸一大早就去老城区最出名的小笼包店排队,现包现蒸,买了三笼蟹粉,两笼鲜肉。蟹黄的汤汁儿一沾上舌尖,阿娇就嘬着包子皮眯起眼睛。
  项云黩坐在餐桌对面,不动声色的观察她,他的职业本能是怀疑,怀疑一切可怀疑的,审视一切看似不可怀疑的,他跟着老韩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不能认为事情符合常理就一定是正常的。
  经过多年训练和实践,在常规的情况下,他很容易分辨出一个人究竟是不是在撒谎,阿娇说的这些话过于耸动,可他没能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她说的一切似乎她已司空见惯,好像人饿了得吃饭,渴了要喝水那样,是普世常理。
  项云黩不再靠近黑子,黑子渐渐安静下来,它瞅准了机会从猫包里跳出来,钻到沙发底下,竖着两只尖耳朵,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
  项云黩再次发问:“他是……什么样子的?”
  阿娇偏偏头,成了鬼当然是鬼样子了,可这个鬼,有点儿不像样,她想了一下:“不成鬼形。”
  “我能看见他吗?”眼见不一定为实,但他非亲眼看看不可。
  阿娇大大方方的点头:“能啊。”
  “怎么看见?”她没有一口拒绝,而是爽快答应,就已经出乎了项云黩的意料。
  这个还真难不倒阿娇,她虽不记得是何时听鬼们说过,但她言之凿凿:“生人见鬼,一是抹牛眼泪,二是点犀角香。”阿娇睨着他,“这两样有一样,你就能看见了。”
  这两样都有些难办,项云黩沉默片刻:“好,我准备。”
  他在江城中也认识几个三教九流,这些东西来的不易,但到底还是能弄到的。
  一人一鬼这场突破了界限的交淡还在继续,项云黩的眼皮微微颤动,他又问:“他,痛苦吗?”
  阿娇卷起嘴角:“放心吧,他也痛苦不了多久啦。”
  “什么意思?”
  “七月半之后,总会有几日阳光大盛,他也就……活不了啦。”
  总有些鬼羁留人间不愿离去,一地的鬼差只有那一二个,日夜不停也抓不了那许多,是以七月半后以日光之威,逼迫这些鬼回到黄泉去。
  这几日也就是阴司给这些鬼们的容留期,日子一过还不肯回来的,就得鬼差出动,使铁链条拘回去了。
  阿娇越说语气越是轻快,像这样的残魂,留下来也没有魂识,最后只会化作一缕烟消散,消散了才是解脱。
  项云黩慢了一拍,才明白“活不了”是什么意思。
  他难言的看着阿娇,阿娇眨眨眼,她见的鬼比见的人多,已经忘记了怎么辨别人的表情,项云黩这个脸色,是在……难过?
  这个女孩在谈论这些的时候无比冷血,她很显而易见的欠缺同理心,这会导致社交生活的不顺利,更严重的话会形成潜在的反社会人格。
  项云黩还在凭职业本能分析她,却没意识到这是他在这大半年里,第一次这么自然平和的,由他在主导关于老韩的话题。
  “那,怎么才能留下他?”
  阿娇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个转世了,他可比刘彻上道多了,可哪有这种办法,就算有,对他也没好处,她金屋梦未圆,项云黩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于是她放下半包红枣豆浆,苦口婆心的劝他:“你与他阴阳相隔,别说他如今只是残魂,就算是整个儿的鬼,那也得想法子念经超度他,让他好好投胎去才是正道,你要是将他拘住,不仅他不能投胎,对你也无甚好处。”
  强留无用,到时阴司记上一笔,影响的是下一世的因果。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是有同理心的,只是她的同理心用在“鬼”的身上:“我不是想留下他,我是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人无尸,就算见鬼,他也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替他鸣冤?”
  项云黩没有说话,但阿娇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执着。
  她略一想,便老气横秋的点点下巴:“你想的倒也对,他坚持了这么久,早就快耗尽力气了,熬不过七月半后的太阳,就算入了阴司也口不能言,不能替自己鸣冤了。”
  阿娇羽扇似的睫毛垂下来,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她昨天还想买个生日礼物换金屋,此时此刻又改变了想法。
  不仅仅是单纯的人情往来,如果项云黩对她满怀谢意,呈上金屋,那她是不是能再投成人身?
  阿娇看了看桌上的半笼汤包,当人可比当猫狗小鸟强得多了。
  “我是有办法,但我不能凭白无故的帮你,这事儿是极难办成的,你得许我一个愿望。”
  “好,我答应你。”项云黩十分干脆。
  阿娇眼仁儿都亮了起来,她伸手小指头:“拉勾。”
  项云黩迟疑着伸出手,两根手指相叠勾缠,阿娇伸手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缠绵在两人交缠的指间。
  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室内忽然起了一阵凉风,这道风在两人身边旋绕一圈,四散开去。
  项云黩观察这风从什么地方吹进来,指尖的发丝变作光丝嵌进肉里。
  “成啦!”阿娇松开手指头,那根似有似无的光线,就此连接在两人小指之间,她以鬼身和项云黩订了一个盟约,不论是什么,他这一世都要满足她。
  阿娇不知如何聚人魂魄,但楚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就是干这个的。
  伸手摸摸脖子里的血玉,楚服知她心意,用神识告诉阿娇:若要聚魂,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请此人的血脉至亲为他办法事,呼唤他的姓名。
  韩刚的一片残魂能够回来,说明他死亡的地点不远,对阳世有着很深的眷恋,黑子身上的吊牌有残魂依附,别的东西上说不定也会有。
  “聚魂可不容易,要挑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作法,请血脉至亲守候招魂三天三夜。”
  项云黩默然,老韩和他前妻的关系并不好,跟女儿的关系就更糟糕了,要作法,还要让他女儿守候三天三夜,有些难办。
  但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最后一步,他问:“既然黑子身上有,是不是说明,别的地方也会有?”
  孺子可教,阿娇十分满意,伸出白生生三根手指:“生地、死地和亲人身边是最有可能。”这三处都是鬼魂缠绵难离的地方。
  老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遇害的,他的父母都已经亡故,只有前妻和女儿还在,项云黩带阿娇先去了老韩的家。
  昨天是七月半,天从早阴到晚,夜里还下了雨,今天一早就阳光大好,气温直线上升,刚一出门就热得人了汗。
  阿娇虽有还阳符,可看见太阳还是有些发怵,她从伞筒里抽出一把伞来,遮一遮头顶的阳光。
  这栋楼里该走的鬼走了一半,余下的也不敢靠近项云黩,远远看见他就赶紧隐到墙后躲到角落,他走过的地方,连灯泡都更亮一些。
  老韩住在旧城区一栋筒子楼里,人口密集地方狭小,人住的多,鬼住的也多。
  项云黩大步往前,阿娇慢慢跟在后面,打量这个小楼里住着多少鬼友,她脚步一慢,楼下几个染了黄毛抽着烟的年轻人就冲她吹起口哨来。
  几个人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项云黩又从楼里折回来,横了他们一眼,那几个黄毛被这么一瞪,鸟兽四散。
  老楼里没有电梯,两人爬上楼,老韩家的铁门上塞了许多小广告,一看就是长期没人住的样子,要不是前段时间有这么多的警察进进出出,这里早就遭了贼。
  项云黩把这些小广告一张张取下来,信箱里干干净净的,牛奶箱上贴着延期单,是老韩给黑子订了羊奶,送奶工送了两天,屋里没人取,就贴了单子,日期还是出事之后一周的。
  住在这种地方,老韩不可能在门垫里藏钥匙,他从项链包里取出一根铁丝,往锁眼里捅了两下,阿娇瞪大了眼,看他几下就把铁门捣鼓开了。
  项云黩看到她的目光,笑了一下:“他以前常说这种锁形同虚设,可自己家门口用的就是这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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