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 第484节
龙旦腹诽一番,只觉庙中人是个糊涂蛋。
可在姜似看来,庙中人并不糊涂。
先把秀娘子放了,是因为秀娘子这个人质无足轻重,对方并不认为凭秀娘子就能威胁到她。
秀娘子对那人的作用,大概只是把她引到此处而已。
那声音带着一丝笑:“你们王妃会进来的。”
龙旦立刻看向姜似:“王妃——”
姜似神色数变,当真抬脚往内走去。
印心蛊,隐隐熟悉的声音……她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这种情形下,就如那人所说,她会进去的。
那人就在庙中,这么突兀找上了她,她不可能连见都不敢见就回去,总要弄清对方胆大包天找上她的目的。
龙旦见状急了:“王妃,有危险,要进去也是卑职先进去!”
姜似眼神微冷:“没事,你等在门口就是。”
“王妃——”龙旦不敢应下。
姜似只好道:“那人我见过的,安全上我会注意。”
“可还是太冒险了!”
姜似对龙旦笑笑:“所以你在门口等着,一旦有动静冲进去就是,相信以你的反应对付一个老妪没有问题。”
龙旦见姜似坚持,只得应了。
王妃说得对,对上一个老太婆要是还不能保证王妃的安全,那他就不用混了。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在龙旦无限纠结中,姜似已经走进了破庙,留在外面的还有阿蛮。
阿蛮瞪着龙旦,小声威胁:“王妃要是有个闪失,你就完了!”
龙旦正紧张着,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听着里面动静呢,别让我分心!”
阿蛮登时老实下来。
臭小子敢威胁她,等回去她就找窦表姑告状去。
破庙中有股潮湿的味道,供桌积满了灰尘,墙角房梁残留着蛛网。
姜似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一处。
那里盘腿坐着一个老妪,于昏暗的光线中瞧不大清楚长相,可姜似已经认出来,正是她在庙外猜测的花长老。
花长老沉默无声,姜似先开了口:“西市街小店一别,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花长老。”
花长老祖孙本来被抓进了诏狱,可没过多久却神不知鬼不觉逃脱了,至今成为景明帝的一件烦心事,更是锦鳞卫天大的耻辱。
而景明帝后来派人出使乌苗,并没发现花长老祖孙行踪。
对于花长老能出现在这座破庙里,姜似确实大为意外,心念急转猜测着对方的目的。
花长老逃脱后究竟有没有回到乌苗?
当初朵嬷嬷利用陪太后出宫上香的机会与花长老碰头,从花长老口中得知真假难辨的乌苗圣女出现在京城,可那时候朵嬷嬷尚未见到她,无法告知花长老她燕王妃的身份。
也就是说,花长老按理只知道圣女在京城,而不知道她的身份。
可现在花长老显然知道了,才利用秀娘子引她前来。
“怎么不见花长老的小孙女?”见花长老依然不吭声,姜似再问。
花长老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姜似的话,而是用乌苗语道:“你果然不是圣女。”
门外龙旦与阿蛮正竖着耳朵听,登时傻了眼,只剩下面面相觑。
姜似微微一笑,同样用乌苗语道:“花长老怎么就不信我的话呢。我真的是圣女,来到京城与你一样是有秘密任务的。”
花长老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回了一趟乌苗,见到了大长老。”
姜似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心里则明白了花长老笃定她并非圣女的原因。
见到了大长老,自然知道圣女阿桑已死。
“圣女得了重病,正在族中闭关休养,所以你不可能是圣女。”花长老紧盯着姜似道。
姜似微微动了动眉梢。
看来圣女阿桑的死对乌苗太过重大,到现在花长老都不敢说出事实。
姜似不吭声,花长老的话反而多了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与我族圣女长得一模一样?又为何通晓乌苗语,甚至懂得乌苗异术?”
花长老一连问出几个问题,都没得到姜似的回答,眉心皱纹越发深刻:“你为何不说话?”
姜似突然笑了:“花长老问,我就必须回答?可我若是回答了,你又信不信呢?”
“你说了,我自然能判断信不信。”
“那好吧,我回答就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从没去过乌苗,花长老问的这几个问题我统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在纳闷呢。”
花长老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以为姜似在耍她。
可姜似燕王妃的身份令她无可奈何,沉着脸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你如何做到这些且不提,这次与你见面,是有一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姜似平静问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花长老道:“我族近来谣言四起,说圣女已不在人世,引发了族人极大不安。偏偏圣女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见人,无法出面安抚族人。我这次来就是请你南行一趟,以我族圣女的身份出现在族人面前,安抚人心。”
姜似听花长老说完,不由失笑:“我是燕王妃,为何要答应花长老这么荒唐的要求?”
花长老牵了牵嘴角,淡淡道:“如果有非去不可的原因呢?”
第649章 无法拒绝的条件
非去不可的原因?
姜似目光平静注视着花长老,等对方给出一个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而花长老手一翻,掌心出现一物,那是一个样式寻常的荷包。
姜似见到荷包的瞬间,脸色顿时大变,再也无法维持一直以来的从容淡定,失声问道:“你从何得来的?”
她说着,情不自禁去抓荷包。
花长老没有动,任由姜似把荷包取走。
姜似抓着竹青色的荷包仔细翻看,见那针脚密实的荷包上留有道道暗褐色,那是鲜血干涸后留下的痕迹,眼圈不由红了。
这荷包是兄长南行前她亲手交给他的。
姜湛要上战场,姜似放心不下就准备了一些药物,止血的,解毒的,祛除瘴气的……皆是她亲手调制,有着非凡功效,市面上买不到。
而这些药物都被她分门别类装进了几个荷包里,这个竹青色的荷包里装的就是止血散。
姜似了解姜湛。
无论是长姐送的鞋子,还是她送的荷包,兄长都会穿戴着,绝不会随意丢弃。
而现在,二哥佩戴的荷包却出现在花长老手里。
这无法不令姜似感到震惊,震惊之后就是震怒。
姜似目光如冰,紧紧盯着花长老。
花长老神色越发从容,甚至抬手轻轻抚了抚鬓角,不紧不慢道:“现在王妃愿不愿意随我南行呢?”
“我再问一遍,花长老究竟从何得来的这荷包?”
迎上花长老笃定的眼神,姜似心头一凛,流露于外的震怒收敛起来。
越是心急,越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被对方死死拿捏住。
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关乎兄长,到底是关心则乱。
她无法不心乱,兄长战死沙场,连遗体都寻不着,哪怕出现一星半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只是一个荷包,说明不了什么。花长老什么都不说,难道以为我会因为一个荷包就随你南行?”姜似再次开口,声音比她想象中要冷静。
这冷静并非真正的冷静,而是坚冰下的湍流暗涌,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随时都可能被打破,把对方卷入其中。
花长老察觉了危险,却不以为然,显然是成竹在胸。
“听闻燕王妃的兄长参加了南征军,前不久大周军与南兰军激战,令兄战死沙场却未寻回遗体,不知可有此事?”
姜似眼神冷凝,语气更冷:“在大周京城,此事应该人尽皆知。”
花长老笑了笑:“听说燕王为了寻回令兄遗体,亲自去了南边。”
“此事应该也是人尽皆知,不知花长老到底想说什么?”姜似表现出几分不耐烦。
这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委实糟糕,与表面的不耐烦正相反,此刻她越发冷静。
花长老则以为这个与圣女有着一般容貌且同样年轻的女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意味深长道:“我想说的是——王爷寻不回令兄遗体的。”
姜似眯了眯眼。
花长老以如此笃定的语气说阿谨寻不回兄长遗体,而兄长随身佩戴的荷包出现在对方手中,这是不是说明二哥的遗体很可能落入了乌苗人手里?
想到这种可能,姜似用力握了握拳。
“花长老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发现了我兄长的遗体?”姜似竭力保持镇定问道。
可是花长老给出了一个令她更震惊的答案:“王妃就没想过令兄还活着?”
在花长老看来,一具尸体可不能保证让对方答应南行。
姜似瞳孔猛地放大,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甲几乎把手心掐出血来。
“花长老,你……说真的,而不是在耍我?”
姜似问着,哪怕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可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了真实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