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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第109节

  慕容泓自然察觉了她的伎俩,但他本身已不太排斥这道汤,加上是长安亲手做的,他喝,多少也有点给她面子的意思在里头,于是也就配合了她。
  “什么别称?”他喝了汤,问。
  长安趁机又递一匙汤过去,道:“这海菜又叫龙须菜。您是真龙天子,按照吃什么补什么的说法,多吃这龙须菜,您将来定然会有一把光泽亮丽柔顺飘逸的龙须。”
  慕容泓刚喝了一口汤在嘴里,听着她的描述,他登时想起了朝上武将那满腮钢刷似的胡子及须发皆张的模样,再联想起自己也长上那样一把胡子……他喉头咕的一声,呛着了。
  “哎哟,奴才看出来了,您爱喝奴才做的汤,那您也慢点喝啊,又没谁能跟您抢。瞧瞧,这下呛着了吧?”见他咳嗽,长安忙放下汤碗一边给他抚背一边道。
  咳得说不出话来的慕容泓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有口难辩。
  正在这时,刘汾进来禀道:“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第151章 两只狐狸
  听闻赵枢来了,慕容泓与长安对视一眼。
  “宣他进来。”慕容泓靠着迎枕坐好,长安则忙把碗碟都收进了食盒中。
  “丞相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朕?”赵枢进来行过礼后,慕容泓一边吩咐长安给他看座一边问道。
  赵枢歉然道:“陛下龙体欠佳,臣本该一早就来探望,奈何庶务冗杂,一向也未能抽出空来。说来惭愧,臣此番进宫,也非单是为了探望陛下,另有一件紧要之事急需陛下定夺。”
  慕容泓道:“朕尚未亲政,不知有何事是丞相不能处理,反要朕来定夺的?”
  赵枢抬眼直视他的双眸,道:“朱国祯谋反一事。”
  慕容泓假作愣了一下,眸中显出些举棋不定的犹豫来,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只是……朕初登大宝,并无处理这类事情之经验。翻遍史书,也未曾见哪朝哪代甫建国便遭遇臣下叛乱的,自然也就没有经验可以借鉴。是故,此事,恐怕还得仰赖丞相你在廷议上集思广益,替朕拿个主意。”
  赵枢心中冷笑:若是慕容渊在,满朝文武铁板一块,自是没人胆敢反叛,但换做你慕容泓么……哼。
  “陛下,实不相瞒,这两天臣每日都在府中召开两次廷议,就是为了尽快拿出应对此事的对策。如今,朝中九成的文臣武将都已达成共识。”赵枢话说一半,眉目沉郁地停了下来。
  慕容泓观察着他的表情,很上道地问:“是什么样的共识?”
  “朱国祯公然谋反大逆不道,按律当剥皮揎草枭首示众,并灭其九族以儆效尤。鉴于他手下有八万兵马为其效命,自然要先派兵去攻打云州,方能将他抓回来问罪。”赵枢道。
  慕容泓思虑片刻,道:“既然满朝文武已然达成共识,丞相为何还要让朕来拿主意?”
  赵枢道:“原因有二。其一,方才臣说关于此事有九成的文臣武将达成了共识,并非全部。其二,就算满朝文武达成了共识,此事也需陛下来做最后的决定,因为兹事体大关乎国运,已经超出了臣等可以为陛下做决定的范畴。”
  “听丞相的话外之音,朝中有人反对对云州出兵?”慕容泓问。
  “正是。”赵枢答。
  “但是既然九成的文武百官都已达成共识,区区几人的反对之言,又何足挂齿?”
  “只因这反对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太尉钟慕白。”
  慕容泓眉头一蹙。
  赵枢接着道:“陛下您是知道的,无虎符谁都不能调动京军。而虎符一半在您手里,一半在钟慕白手里。先帝把一半虎符交到钟慕白手里,就等同于承认他对是否调动京军拥有决定权。所以,即便满朝文武都赞成对云州用兵,也抵不过他一人反对。”
  “那他为何要反对?”慕容泓问。
  “他没有给出理由。”赵枢道。
  “御史大夫王咎是何态度?”
  “陛下还了解他么?在博弈结果没有正式出来之前,他是不可能轻易站队的。”
  慕容泓沉默。
  少倾,他道:“钟太尉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反对用兵,也许,他只是顾忌眼下还在国丧期,不宜妄动兵戈?丞相,此事除了开战之外,可还有其他应对之策?”
  赵枢从慕容泓的话语里听出了软弱与无措,心中暗想:慕容泓,我知道你有几分小聪明,但你再聪明,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旦遇见大事,你便怂了。
  “陛下,谋反乃是一个臣子对君主最大的背叛与蔑视,断无姑息养奸的道理。如果朝廷不给朱国祯以颜色,其他的刺史与地方军侯会如何看您?臣下谋反君主却不发兵讨伐,天下人不会想到什么国丧期不宜发兵的理由或者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之类的溢美之词。他们只会想,陛下是个软弱无能的,或者,陛下已然被权臣架空,连决定发兵讨贼捍卫皇家颜面的权力都没有。陛下,钟慕白若是事出有因才反对用兵,他大可直抒己见,为何除了反对用兵之外一言不发?您可曾想过这个问题?”赵枢言辞激昂道。
  慕容泓疑虑道:“依丞相所见,他反对用兵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在朝中立威。”赵枢道。
  “立威?”
  “没错,就是立威。钟慕白身为先帝麾下第一猛将,先帝在丽州称帝之时,逆首未灭战事如火,正是需要倚重武将的关口。所以先帝才给他‘赞拜不名,入朝不趋,佩剑上殿’的殊荣以示对武将的恩宠。然待大龑定都盛京,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后,朝上朝下,陛下并未如同先帝一般对其礼敬有加恩宠不断,有时甚至在朝上直言驳斥。臣以为,钟慕白心中定然不忿已久,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在陛下面前扳回一局,他又岂能不善加利用呢?”赵枢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慕容泓的表情。
  慕容泓脸上虽是波澜不惊,但那双眸中显然已经被他的一番话点起了火,焰色盈然。
  “扳回一局?如何扳回一局?”慕容泓问。
  赵枢道:“陛下若要发兵攻打云州,少不得要去握有另一半虎符的钟慕白面前软语相求。”
  慕容泓搁在锦被上的手猛然握紧,不语。
  赵枢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丞相,既然你说此事朕可以决定,那你可否为朕召集明天的朝会?”良久,慕容泓忽然抬起眼看着赵枢问。
  赵枢道:“陛下吩咐,臣自然无有不从,只是陛下您这身子……”
  “朕无碍,”慕容泓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目光隐忍地一字字道:“朕倒要看看,朕要用兵,是否要对他钟慕白软语相求!”
  赵枢达成了此行的目的,假模假样地关切慕容泓几句后,便告退出去了。
  长安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处,回身将他坐过的椅子搬走,凑到榻前贼兮兮地笑道:“老狐狸上当了。”
  慕容泓瞥她一眼,面露自得。
  长安紧接着向他竖起大拇指道:“小狐狸棒棒哒!”
  慕容泓一瞪眼,长安忙嘻嘻哈哈地溜走了。
  刘汾一路将赵枢送至紫宸门外,赵枢见左右无人,回头吩咐刘汾道:“从现在起到明天早朝之前,除了太后之外,其余来求见陛下的人,不管他是谁,一律以陛下身子不适为由挡回去。”
  刘汾迟疑:“这……”
  “刘公公,你不是人在长乐宫待久了,这颗心,也向着长乐宫了吧?”赵枢冷声道。
  刘汾一惊,忙俯首道:“奴才不敢,奴才遵命。”
  赵枢盯了他一眼,回身扬长而去。
  太尉府,钟羡中午和钟夫人一起用了饭,从赋萱堂出来,眼一抬远远看到一个十分面生的中年男子疾步向后院走去。
  他脚步一顿,遣退身后跟着的小厮和丫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中年男子进了钟慕白的兵器房,钟羡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在不惊动兵器房前守卫的情况下,悄悄潜伏到了兵器房的后窗下。
  钟慕白与那男子见了面,以眼神询问。
  男子点了点头,钟慕白便知道钟羡果然跟着这男子来了。
  “大人,属下刚得到的消息,方才赵枢进宫面圣了。”那男子道。
  “哼,他这是想借皇帝的手来打压我,异想天开。他赵枢也就这点能耐了。”钟慕白冷哼道。
  听着父亲与平时迥然不同的骄矜语气,窗外本来正在纠结是否该听父亲壁角的钟羡惊讶地抬起眼来。
  “大人,若赵枢说动了陛下,属下担心您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又如何?纵然小皇帝想发兵,只要我不出虎符,他就调动不了一兵一卒。一群酸腐文人,居然到老夫面前来班门弄斧。他们以为打仗和孩子打架一样,谁不听话就拖过来打一顿,真真可笑。”
  “那大人的意思是,朱国祯谋反一事就放着不管了?”
  “管自然是要管的,但要看何时去管。先熬小皇帝一阵子再说,如若不然,他学不了乖。”
  “既如此,大人的虎符可一定要收好,陛下虽然不足为虑,但丞相手下能人多得很。旁的不怕,就怕到时候无计可施起来,对方要狗急跳墙。”
  “放心,除非出了家贼,否则无人能盗走我手里这块虎符。”
  待兵器房里归于沉寂之后,钟羡才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潜伏之处。
  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在他心里,父亲骁勇善战忠君爱国,光明磊落铮铮有声。可以说,从小到大,他都是以自己的父亲为榜样来学习为人处世之道的。
  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虽不能说他父亲确有谋反之嫌,但,他却无法再用那些词来形容他的父亲了。
  想到这一点,他一瞬间心如刀绞。
  然而痛过之后,他却又自我怀疑起来。
  他不能相信这十数年来自己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假的,唯有方才偷听到的却是真的。他需要找个人来助他明辨是非。
  找谁呢?
  方才他们对话中谈及赵枢与陛下,那么只能从这两人中二选其一了。
  钟羡下定决心之后,便回房换了身衣服,入宫去求见陛下。
  第152章 安公公的必杀技
  赵枢是顾命大臣,可以长驱直入到长乐宫外再使人通禀皇帝。但钟羡就只能在丽正门外递帖子求见皇帝了。
  刘汾和怿心本来都在甘露殿外殿待命,不多时,有个小太监过来找刘汾,刘汾与他一起去了殿外。
  怿心见那小太监鬼鬼祟祟的,便状若无意地走到殿门处,隐约听到外头那小太监说钟羡求见,刘汾就让他去以陛下身体不适为由推了。
  这等闲事怿心本不该管,但钟羡……趁刘汾还未回来,怿心略一思索,来到内殿,将长安叫至一旁,问:“安公公,是否要去请许御医?”
  长安奇怪:“好端端的,请许御医做什么?”
  怿心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有中黄门来报说是钟羡钟公子求见陛下,刘公公说陛下身体不适,给推了。”
  长安回身看慕容泓一眼,慕容泓也正看着她这边。
  “我知道了。”长安对怿心道,“派人去广膳房给陛下传些点心来。”
  怿心出去之后,长安也来到外殿,见了刘汾,她过去低声道:“干爹,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殿外,长安问:“干爹,干娘那边事情办得如何了?”
  “这两日一直下雨,花匠没进宫,我也未去问她。”刘汾道。
  长安作忧虑状。
  刘汾观她面色,问:“怎么?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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