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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第344节

  “关于这道升官的旨意,除非是陛下自己改变主意,否则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和理由去劝他收回成命,这一点,秋大人应该是认同的吧?”慕容怀瑾道。
  秋铭正要喝茶的动作一顿,又心事重重地将茶杯放下,道:“正是明白这一点,我才着急啊!”
  “但是这个任何人中却不包括一个人。”慕容怀瑾又道,迎着秋铭不明所以的目光,他将话补充完整“让他写下这道圣旨的人。”
  秋铭浓眉一蹙,问:“你是说那个太监?陛下真能是因为长安那个太监这样对我,而非是因为我昨晚阴差阳错之下坏了他的事?”
  “德胜楼,不可能是陛下派长安去的,昨夜虽说他围了德胜楼,又派人去搜濮章鹏的本宅和外宅,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在你到达德胜楼之前,他已经和濮章鹏达成了协议,濮章鹏送他一座钱庄一间米铺,他便不再派人去搜他的外宅。前天被抓进廷尉府大牢的吕彤海,他儿子给这太监送了几万两银子,方才已经被放出来了。这太监就是假公济私到处讹钱罢了。”慕容怀瑾道。
  秋铭握拳,压抑而不甘道:“若是如此,那我秋铭在陛下眼里……”余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秋大人不必过于伤神,今上不钟情后宫,那是朝野内外人尽皆知的。”慕容怀瑾忽来一句。
  秋铭一怔,陛下冷落后宫的确是人尽皆知之事,但慕容怀瑾此时点出这一点,其想表达的恐怕就不单单是字面意思了。他忽然想起长安那太监的形貌,身形单薄皮肤白皙,眉目秀致面若好女……难不成,这太监之所以敢这般肆无忌惮,是因为他其实是抢了后宫之宠的帝王内宠?肯定是了,否则陛下又怎会将自己的私人之物赠与一个太监防身?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慕容大人,你既知这一点,还让我去抓他,这不是坑我么?”回过味来后,秋铭有些愠怒道。
  慕容怀瑾道:“我若真想坑你,又岂会给你点明这一点?原先都只是怀疑而已,但通过你这件事,却是基本可以认定的了。更何况也不是我想抓他,是太后想抓他,恐怕太后也是担心留着他会影响陛下的子嗣大计,在宫内不便下手,这才想在宫外解决吧。”
  秋铭郁闷了。
  慕容怀瑾见状,徐徐劝道:“这太监爱财,如此便还是有机会的。你若是怕丢面子,不妨寻个中间人先去探一探他的口风,若他同意私下与你见面,那八成便是有戏了,若他不愿,再想它法不迟。”
  秋铭既然能坐到执金吾的位置上,关键时刻那反应自然是不慢的,不过略一沉思便道:“听闻这太监和钟慕白之子钟羡交好?”
  慕容怀瑾点头道:“听说是有这么回事。”
  “那便好办了。”他的嫡次子秋皓不是也与钟羡交好么?既寻得了合适的中间人,秋铭片刻时间都不愿浪费,作别慕容怀瑾起身匆匆而去。
  第442章 猜字谜
  长安一早就派人去珍馐馆订了午饭,她本来想给钟羡也订一份,但转念一想,自己与他表现得太亲近貌似也不好,遂作罢。
  中午,她刚在自己的办公室用过午饭,钟羡来了。
  “我与执金吾秋大人的次子秋皓薄有几分交情,你与秋大人昨夜在德胜楼发生龃龉之事,便是他告诉我的。”在长安给他斟上茶并在他对面落座后,他道。
  “哦,看来此事还有后续?”长安问。
  钟羡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默了一瞬,复又抬眸看着长安道:“片刻之前,他来找我,说陛下今日在朝上颁下圣旨擢他兄长秋旭为兖州知州,为此,秋大人想请你赴宴。”
  长安笑道:“怎么?秋大人这是打算感谢我么?不必这么客气嘛!”
  钟羡低眸不语。
  “你既来找我说此事,想来是认为我该去了。”长安观察着钟羡,他的情绪貌似有些低落。
  钟羡情绪的确低落,若说原先他只是在猜慕容泓对长安是否有男女之情,那么,眼下几乎可以确定,是。只因慕容泓这道升官圣旨挟私报复的用意简直太明显了,就算旁人明面上说不出什么来,但这绝对是一道会被人诟病君德的圣旨。
  “秋旭是一名武将,在文学上的素养仅仅比睁眼瞎多认得两个字罢了,让他去做知州,委实是强人所难。”
  “既如此,秋大人就该具折向陛下陈情才是,请我吃什么饭呐!”长安不以为然地端起茶盏。
  钟羡见她那模样,有些无奈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长安自然明白,就慕容泓那脑子,他不想改变主意,任你说出花来他也能有理有据地给你驳回去。
  见长安不说话,钟羡唯恐她误会,解释道:“我并不是同情秋家,我只是觉着,这般处置,固然可以达到震慑旁人的目的,但到底还是损人不利己,且,也不太符合你一贯的行事作风。”
  听到此句,长安来了兴趣,美目晶晶地看着他问:“依你看,如何做才符合我的行事作风呢?”
  钟羡道:“他既伤了你,又怎能不赔你诊金呢?”
  长安忍俊不禁,放下茶杯眼波明媚地看着钟羡道:“好吧,那就听你的。不过吃饭就不必了,让秋铭赔我诊金之后,再具折向陛下陈情吧。”
  钟羡知道她答应得这般爽快,多少有卖他面子的意思在里头,在此事上让她卖他面子……
  “我听说,你让谢大人在帮忙物色宅子?”他问。
  “是啊。”
  “那可曾有护院人选?”
  “还没,怎么,你要送我?”
  “可以。”
  “说好了,是送啊,我可不给你银子。”长安忙一本正经地强调这一点,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模样。
  钟羡失笑,心中稍觉宽慰,点头道:“不用给银子。”
  及至傍晚,长安仍旧想吃珍馐馆的饭菜,但想起要劝慕容泓收回成命,她还是决定回宫里用晚膳。
  一行行至含章宫侧,正好陶行妹尹蕙等人从含章宫出来,一个个俏脸绯红香汗未净,当是刚刚练完蹴鞠。
  长安忙带着人上前向她们行礼,后宫众妃嫔除了皇后、孔熹真和姚静雅之外,全在这儿了,看来这蹴鞠大赛人员动员得不错。
  在场的也就陶行妹和周信芳是婕妤,位分最高,周信芳没出声,倒是陶行妹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听闻安公公高升,还未来得及恭贺安公公呢,不过见安公公这般早便回宫,想来是那外边的差事,没有陛下身边的好当吧?”
  长安面带微笑恭敬道:“陶婕妤说笑了,不计宫内宫外,奴才都不过是在尽奴才的本分而已。”
  “尽自己的本分自然是好,就怕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事不知分寸,到头来害了自己不说,还得连累主人。”陶行妹语气略带凌厉。
  长安心中生疑,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这陶行妹对她倒好似抱了莫大的敌意了?
  “谢婕妤娘娘提点,也请婕妤娘娘放心,陛下规矩大,奴才在陛下面前,从来只是奉命行事,不敢逾越本分。”察觉说这话时自己心里居然有一丝心虚,长安面上的微笑隐隐有些挂不住。
  长安是长眸,笑起来眼睑眯起长睫垂下,看上去便似两条线条优美的黑色弧线一般。陶行妹觉着她这副模样别有一股狐媚的风韵,再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愈发不忿起来,正要上前再训长安两句,却叫周信芳扯了袖子。
  “你扯我做什么?”虽然自周信芳回宫之后,由于她的主动示好,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之从前有所缓和,但陶行妹这将门虎女的脾气,可不容易在生气的时候买旁人的账。
  陶行妹的态度不好,周信芳却全然不动气,反而笑着道:“不就方才在场上误了一个球吗,何必拿旁人撒气?若是传将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传将出去,这四个字立时让陶行妹想到此事若是传到慕容泓耳中,他会作何感想?虽则她不在意旁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她,且她此举也完全是为着慕容泓的名声着想,才想敲打长安,可是……他会买账吗?
  她不指望受宠,却也不想给他添堵。
  看一眼面前毫无惧意的长安,她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感受,最终不过一转身,带人走了。
  长安心中亦不快活,不过这不快活却不是因为陶行妹故意寻衅,而是因为,如今她面对这些后宫嫔妃时,居然会有心虚的感觉,她为何要心虚?难道她内心已然接受了自己小三的身份,下意识地从道德层面开始自我谴责了?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什么小三?入乡随俗,在这个世界里,别说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n都是合法的,约束她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外在因素,她过不了的,不过是她自己那一关罢了。
  转眼来到长乐宫甘露殿,长安进殿,见长福长寿等人居然都守在殿外,便问长福:“怎么?陛下不在?”
  长福道:“在呢。”说着凑到长安耳边低声道“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不让我们在里头伺候。”
  心情不好?难道还是为了今早她的话?不,就算她今早的话让他一时不能释怀,也不至于让他情绪外泄到不许人在内殿伺候,今天定然还发生了旁的什么事情。
  外殿人多,长安也不能一直跟长福咬耳朵,遂来到内殿门前,向里头道:“陛下,奴才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内殿中才传来慕容泓平静得有些刻意的声音:“进来。”
  长安独自进了内殿,只见慕容泓独自一人手撑额头垂着眸坐在书桌后面,金红的夕阳穿不透他身后那扇紧闭的窗牖,故而殿内光线透着一股稍显压抑的昏黄。
  “陛下,您怎么了?”慕容泓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悲戚之色,事实上他的表情十足平静,但长安却觉着,他越是如此,越证明了今日发生之事的非同寻常。
  直到她走到慕容泓身边,并站了一会儿,慕容泓才开口道:“荀老遇刺了。”
  “……荀老是谁?”
  “是朕兄长生前身边的谋士,也是兄长亡故后,唯一一个愿意遵从兄长遗愿以辅佐朕为己任的忠臣。”说到此处,慕容泓另一只手也捂上了额头,似乎至今都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长安原本就觉着奇怪,连赢烨身边都有孟槐序这样的谋士,那慕容渊怎么就没给慕容泓留下几个谋士来?原来不是没有,只是没陪在他身边罢了。在慕容泓暗处的势力中,这个荀老定然是个重要人物。
  长安发现自己真的不太擅长安慰人,尤其不擅长安慰这种状态下的他。她在原地默默无语地站了片刻之后,朝他走近几步,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肩上。
  “朕没事,朕不过感怀人才难得,死一个,便少一个。”慕容泓将两只手都放了下来,他抬眸看了看长安,唇角弯起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弧,道“你今天果然回来很早,真乖。”
  长安:“……”
  “那是因为奴才新学了一个解闷的小法子,迫不及待回来和陛下你一起试试呢。”她道。
  “什么法子?”
  “猜字谜。”
  慕容泓不屑:“都老掉牙了,还用新学?”
  长安得意道:“猜不中的人得用手模仿一种花,还得能自圆其说才行。”
  慕容泓心思:用手模仿花卉?这倒还有些新奇。
  “怎么样?敢玩吗?”长安朝慕容泓一抬下颌,挑衅之色溢于言表。
  “跟朕比猜字谜?”慕容泓忍着笑,道“来啊。”
  “我先出题。”长安抢着道,伸指点了点下巴,她道“花一半,留一半。打一字。”
  慕容泓不假思索:“苗。”
  长安:“……”
  摸摸鼻子,她摆出愿赌服输的姿态,双臂向上合拢,双手合十手背微微拱起,道:“小荷才露尖尖角。”
  慕容泓看了看,道:“差强人意。下面轮到朕了,花前和柳畔,打一字。”
  长安想了想,花前乃是个艹字头,柳畔是个卩,合起来就是个节字,但她故意想半天,然后摇头,道:“猜不出来。”
  慕容泓得意地宣布答案,并为自己不必模仿花卉而沾沾自喜。
  下来又轮到长安,她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此番我定要出个难的。”言讫脸半仰,眼珠子转来转去做搜肠刮肚状,随即打个响指,道“有了,遵命出走,打一字。”
  慕容泓依然不假思索:“尊。”
  长安噘嘴,左手绕过右手,掌心相对,十指弯曲如爪,道:“问篱边黄菊,知为谁开。”
  慕容泓笑道:“你这算什么菊?”
  长安十指曲动,挑眉道:“蟹爪菊。”
  慕容泓看她那细细的手指在那蟹爪似的张弛,倒真有几分意思,遂道:“算你过关。美人去后总无心,打一字。”
  长安思索片刻,面上已露挫败之意,道:“不知道。”
  于是慕容泓继续得意。
  长安出题:“言对青山不是青,二人土上说分明,三人骑牛牛无角,草木之中有一人。打四个字。”
  慕容泓:“请坐奉茶。”
  长安佯怒:“你是不是背过字谜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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