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妻 第76节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沈家倒了,但沈家军必不会倒。”卫老太爷老神在在,“你且看着吧,死牢里的沈二公子那必然是不会死的。”
卫常谦还想问很多,卫老太爷嫌他太笨,不想和他多说了。他真觉得烦的时候,就是亲儿子也不给脸的。
那时候卫常谦在翰林院已经当了好些年的官了,但翰林院里勾心斗角没有那么多,大部分时间大家都在想着怎么写好文章,著书立说,争得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争一个在皇帝或者太子面前露脸讲经的机会。
而且卫家还有卫老太爷独当一面,卫常谦活在其羽翼之下,还真没怎么见过官场黑暗,也难怪卫老太爷都说他读书读傻了。
也就是后来卫老太爷退下来了,卫常谦支撑门庭,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都是靠着他爹的庇护,几年里他也慢慢地成长起来。
去年开始皇帝开始渐渐给太子放权了,人人都争着在太子面前露脸。
卫老太爷却让他赶紧以侍病为由退下来,通俗点说就是京城不好待了,咱家快跑吧!
卫常谦也听他爹的话,不明就里地就辞官归乡了。
如今他知道朝堂局势要发生大改变,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火热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辞官容易,起复难,而且他爹当年不站队不帮忙的,估计在太子心里也没落着好,不清算他们家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想着再起用他们家。
他儿子倒是跟他爹一样聪明有天分,走科举路子必不会差,但是那样太刻意了,就差直接说:“我们家先后辞官就是为了明哲保身,现在风头过去了,我们家又回来了!”
那吃相也太难看了。
而且他儿子是一直跟着他爹读书的,卫常谦虽然知道自己是三代人里天资最差的,但是前半生他靠完老子,后半生靠他老子带出来的儿子,到底也有些没面子。
所以卫常谦就希望姜杨能在恩科中崭露头角。姜杨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等他在科举中大放异彩,新帝肯定会问啊,你一个寒门举子能有这种成就,老师是谁呢?
姜杨再一提他老师的名号,现在新帝心里留下印象,回头卫家再起复就容易了,也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卫常谦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所以当天上课,卫常谦让下人都离的远远的,还把门窗都关了。
在场的几个都是他学生,荣辱和他这老师绑在一块儿的,虽有个旁听生萧世南,但萧世南和姜杨又是一家子,不用担心他们出去乱说。
所以卫常谦直接对他们道:“我得到消息,不久后可能朝廷要像前朝那样开设恩科,夺情天下举子。虽不知道真假,但左右阿杨身上的孝期也就二十个月了,准备科举之事宜早不宜晚,从今天开始,我会给阿杨单独上课,其他人就还按着自己的进度念书。”
姜杨面上一肃,他自是有抱负的,但因为身上戴孝,只能等三年下场。如今卫常谦虽说只是“可能”,但这样的“可能”还是让他心头澎湃!
楚鹤荣和小姜霖就无所谓了,两人的程度相差无几,都是刚学完蒙学的书,科举的事情和他们八竿子也打不着。
反而楚鹤荣还挺高兴:老师要给姜杨开小灶了,那他不就能松快松快了?
虽然他也没学得多认真吧,但是日常在卫常谦的高压之下,还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他先兀自偷笑了一阵,等卫常谦把姜杨喊出去单独说话,他赶紧转头去看萧世南。
可没想到一直和他一个阵营的萧世南却没有像他一样偷笑,而是脸上出现了无比激动高兴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下场科考的又不是他,他激动个啥啊!楚鹤荣不明所以。
萧世南怎么能不激动啊?!今天他还想着日后回京,姜桃和姜杨他们因为没有身份背景而被他爹娘看轻,也怕因为身份有别,他和姜杨越行越远,坏了自己和他们的亲缘。
但是现在卫常谦说姜杨可能很快就可以借着恩科夺情下场了!
萧世南自己不怎么会读书,但是姜杨在他心里就是最厉害、最聪明的读书人,他觉得姜杨一定能高中,说不定像卫家老太爷似的,来个连中三元六元的。到时候姜杨成了朝廷新贵……虽然读书人和他们勋贵不是一个路子的,但同样朝中为官,肯定不会说被人看轻。
萧世南乐呵呵地想,戏文里不老是写公主喜欢招年少有为的状元郎为驸马吗?他记得皇帝的女儿还挺多的,各个年纪的都有,长相也大多随了她们母妃,环肥燕瘦各不相同,有几个公主他还挺熟,小时候老跟在他和萧珏屁股后头跑的,长大了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到时候就从里头选一个给姜杨当媳妇!
哦……虽然辈分可能有些乱,但是不管了,总之有了新贵的身份,姜杨很简单就能和他亲上加亲,想想就让人高兴!
第100章
姜杨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被萧世南肖想着安排好了,卫常谦叮嘱了他几句之后,两人回到了书房里。
姜杨的书桌被调到了最前头,一整天下来,卫常谦只留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给其他人,其他时间都在教导姜杨。
姜杨也学的很认真,但时不时的,他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傍晚下学了,卫常谦给几人布置了功课,还叮嘱道:“这场雨会下很久,指不定就要犯灾。你们回去后也和家里人说一说,该做的准备都做起来。”
等卫常谦说完话走了,几人收拾了书包一道离开卫家。
姜杨寻了机会走到萧世南身边,小声道:“你今日……是不是有心事?怎么一直盯着我瞧?”
“被你发现了啊。”萧世南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影响你念书了吗?”
姜杨说这倒没有,又走了半晌,他道:“你不要难过,不管我日后如何,咱们总归还是一家子。”
同样是一道念书的,萧世南虽然看着有些漫不经心,但姜杨发现他的底子其实并不差,而且字写得格外好,和他一直练得馆阁体不同,萧世南的字颇有风骨,从字就能看出他曾经得过名师教导。
可现在萧世南因为身份却不能参加科举,只有他一个能下场,姜杨就想着萧世南或许是不高兴了,又觉着他日后高中的话身份自然不同了,萧世南苦役的身份连普通百姓都不及,更别说和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比了,也难怪他今天一整天都盯着自己瞧……
不过风雨太大,两人各打着伞,萧世南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最后啥“一家子”的,点头如捣蒜道:“那是肯定的!”
说话的工夫没几步路就到家了,姜桃这边也提早结束了一天的活计,熬好了姜汤。
大家进了屋,各自拿了布巾擦过就回屋去换衣裳,连小姜霖都格外乖觉,就怕他姐姐嫌他动作慢,二话不说又帮着他脱裤子。
后头用过夕食,萧世南和小姜霖回屋写功课,姜杨留下来帮着姜桃一道收拾桌子。
姜桃一边抢着干活一边用肩膀顶他,说:“就一点小活,我自己收拾了就行了。你也回屋去吧。”
姜杨没吭声,还是陪着她一道收拾了桌子,还一起去灶房洗了碗。
姜桃和他相处也有段时间了,只觉得他今日格外少话,便打趣道:“这是咋了?小荣又乱给你吃补品了?”
会想到上次的事,姜杨脸上闪现了尴尬的神色,而后很快就调整好了,正色道:“我有话和你说。”
姐弟俩回到正屋,姜杨把今天卫常谦的话转述给他听了。
能提前下场当然是好事,但同样也意味着这需要一大笔银钱——县试就在县里考,倒不用花费什么银钱,后头府试院试乡试的……都不在本地。若是一路考到了会试,那还得进京去。
去外地路费、生活费,到时候还有同窗之间的必不可少的来往交际,都是必要开销。花费的银钱,自然是不容小觑。
早晨卫常谦喊他出去单独说话,提的就是这个。
他还说若是姜杨凑不出银钱,也不要硬撑,他这当老师的可以帮着给。
卫常谦教他们兄弟三个念书都不肯收束脩,而且还免费提供午餐。
姜杨如何好意思再让他出钱,自然是说自己会想办法。
可后头他冷静下来了,自觉却并无办法——他自打跟着卫常谦开始念书之后就没有再做抄书的活计了,马上准备科考之事会更分身乏术。而且他抄书赚的那几钱,也实在是不够的。
一家子的吃用都是他姐姐一个人挣得,如今还要让她给他准备一系列考试的银钱,实在让他心里不好受——尽管他若是考中了,会十倍百倍地回报他姐姐,但眼下还没开始考,那些回报就还是空口白话。
“这有啥。”姜桃笑着道,“你遇上事愿意同我商量,我很高兴。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
她上辈子攒的银钱已经都投入绣坊的后续发展了,但是每个月绣坊能分给她二十多两,她自己的绣品也差不多能挣这个数,一个月差不多五十两进项。
家里五口人,一个月开销在十五两到二十两之间——大头主要是三个弟弟笔墨纸钱和买书钱。
也得亏之前雪团儿的开销都让楚鹤荣一手包了。这几个月雪团儿吃好喝好,长得越发快,现在已经快三十斤重,成年狼狗那么大了,光是吃肉一个月就得二三十两银钱。若是由姜桃一个人负责它的吃喝,还真剩不下什么盈余。
所以家里现在一个月的盈余在三十两往上。
卫常谦没明说恩科的具体时间,但姜桃猜着最快也要到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年初的样子。
几个月攒下来,家里怎么也得有二百两往上。
这银钱虽然不多,但是支持姜杨去赴考还是够的。
若是恩科开的再晚一些,姜桃觉得银钱还够全家人陪着他一道去考的。
说起来她一直是很想去外头走走看看的,若是能攒够银钱,到时候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去州府玩几天也挺好。
“好了,银钱的事对我来说真不算难。”至多到时候要是真的不够,她就厚着脸皮去和苏如是借一点,往后做活计慢慢还就是了。
姜桃见他还蹙着眉,又笑道:“别愁眉不展的,这是好事啊。你该想的是如何备考,考个好成绩出来。可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提到这个,姜杨面上的犹豫之色淡了,微微扬了扬下巴,道:“这是自然。”
简单地说了几句,姜杨就回自己屋了。
之前他一直是和小姜霖一个屋,现在要开始准备科举了,姜桃就跟过去收拾了小姜霖的东西,让他去和萧世南一起睡。
之后姜杨屋里的灯一直到半夜才吹,那会子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
姜桃还是第二天听起夜的小姜霖说了,才知道姜杨熬的这样晚。
她有心想劝他注意身体,但又想到姜杨现下也大了,并不用把他当孩子似的操心,而且这考试前哪有不熬夜的?她以前看新闻,听说有些人自打上高中,每天的睡眠的时间就不会超过六小时,等到了高三,睡眠时间更是被压缩到四五个小时。
都是这么过来的。科举比高考更残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句话,用来形容科举更合适。
她在古代算个半文盲,并不能帮到姜杨什么,只能想办法给他补补。
之前楚鹤荣那样顿顿给他吃人参燕窝什么的,自然是现在的她负担不起的。而且那也补过头了。
但是炖汤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于是姜桃就另外给了孟婆婆她们一份银钱,让他们买菜的时候另外买一些炖汤的材料。接下来的日子,茶壶巷里每天都能闻到各种补汤的香味。
萧世南和小姜霖也跟着一道喝,虽然喝的没有姜杨多,但两个人的下巴都圆了一圈。
姜桃也并不打扰姜杨念书,买了些话本子在屋里看,看到实在困得不成了,就去灶上热一热汤给姜杨送过去,看着他喝过了,她再叮嘱几句早些休息,就能安心入睡了。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顺当平淡地过了,没想到后头的某个深夜里出了一件大事!
…………
那时候大雨已经下了整整半个月了,因为卫常谦的提醒,姜桃早早地在家里备好了一屋子的米面粮食,就怕真像他说的那样犯灾,到时候粮食可就不好买了。
而且虽然花了不少银钱,但是家里人口多,一屋子的米面也只够吃小几个月,就算没有发生灾情,自家也能消化完。
那天晚上一家子用过夕食,姜桃又拿起了话本子,雪团儿却一改慵懒的常态,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它如今已经越发大了,牙齿尖锐,爪子厚实,用后腿直立起来的时候比人还高,很有几分老虎的威势,不过好在王氏和李氏她们日日过来,看着雪团儿一点长大的,也不怕它,所以雪团儿就还是待在家里。
不过威势是有了,但它自小被姜桃养大的,在她面前还是像小猫一样乖顺。
平常这会儿它刚吃完一顿肉,都是趴在姜桃的脚边眯着眼假寐,懒得动弹的。
姜桃起先是以为它哪里不舒服,但是用手摸了它的肚皮,再以手为梳给她捋捋毛,听到他响亮的呼噜声,并没有发现它哪里不对劲。
但是被顺毛之后,雪团儿还是不肯睡下,反而显得越发焦躁,不只是在屋里打圈,还去扒拉屋里的门栓,想往外跑。
姜桃这才警觉起来——都说动物在灾难之前格外敏感,会提前给人发出预警。
“是不是不能待在屋里?”姜桃试着和雪团儿沟通。
但雪团儿到底不会说话,等姜桃打开了屋门,它就咬着她的裙摆,想把她往外头拖。
姜桃立刻喊了弟弟们起来,姜杨还没睡,萧世南和小姜霖已经睡熟了,被她喊着才穿衣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