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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仍在马车上的明楚眼神愤恨懊恼,还闪过了一丝自个儿都未曾察觉的不安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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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府,裴氏平静吩咐道:“大家受惊了,都先回自个儿院子歇歇。张妈妈,你去厨房说一声,待会儿给几位小姐送碗安神汤。”
  张妈妈福身应是。
  明檀三人也都由婢女伺候着,回了自己院子。
  今儿这半日跌宕起伏,明檀确实也乏了,她重新梳洗过,又用了安神汤,攥着那根束带在贵妃榻上倚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明檀睡得着,可有人这会儿连眼皮子都不敢合,生怕一闭眼,就再无睁眼之日。
  “……你做什么要换马车?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有问题吗!”
  柳姨娘说话一向轻声细语,可这会儿听了明楚和随行婢女所言,气血上涌,又慌又急,连说话的声量都不自觉大了起来。
  明楚根本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还倔强着不应声。
  柳姨娘闭了闭眼,又扶着额坐下,一时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生出明楚这种蠢货!
  她是白氏在时便入了府的姨娘,白氏走后,裴氏续弦,她在裴氏入府根基不稳之时,不动声色往兰馨院安插了人。
  她安插人手其实也没想做什么,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后来见裴氏没有对付她们这些姨娘的意思,便也一直恭顺,与其井水不犯河水。一直到这次为明楚谋划婚事,她才不得已动用。
  她这番动用,早已做好被裴氏发现的准备。只是她料想此事并不损裴氏利益,裴氏大约不会为了一个沈画,破坏与她之间多年的平衡。
  也是因着这一缘由,她才敢铤而走险,遣人装作匪徒,拦路截下沈画,损她名声。
  依她所谋,明楚本该与李司业府上的二公子顺利相看。明楚相貌不差,愿意好好说话的时候,也比一般女子活泼喜人,即便最后知道相错了人,李府二公子也会对明楚留有几分印象才是。
  有了这几分印象,再加上沈画被掳半日失了名声,推进李府二公子与明楚的婚事,自是要顺遂许多。
  可谁能想到明楚竟蠢得在第一步就遭了沈画算计,其后更是蠢得自作主张换马车,将明檀拉下了水!
  若明楚与沈画一车,沈画被掳,而明楚会武,逃过一劫便无人怀疑,也不会得罪明檀与裴氏。只损了个寄居在此的远方表亲,裴氏哪会往深里查。
  现下全毁了。
  她冒了这么大风险为她这好女儿周全的婚事,全被她这好女儿的愚蠢毁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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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檀醒时,已是日暮。
  绿萼见她醒了,忙兴奋上前道:“小姐,倚云院那两位出事儿了!”
  倚云院是柳姨娘的院子。
  柳姨娘和明楚出事儿了?
  明檀隐隐猜到些什么,还没睡醒似的,懒着嗓音道:“梳妆,咱们去凑凑热闹。”
  坐到妆奁前,明檀醒了些神。对着铜镜左瞧瞧右瞧瞧,她又改了主意:“算了,便是这般素净苍白些才好。”
  她顺便挑了件素净的衣裳,带着绿萼素心,往兰馨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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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兰馨院花厅,明亭远与裴氏正坐在上首,柳姨娘跪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而明楚倔强站着,也红了眼眶。
  裴氏管理内院多年,本就很有几分手段。平日有些事儿随手翻篇,那是她不想追究,可今儿这桩她想追究,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事情便查得清清楚楚。
  匪徒何人指派,从何而来,安在兰馨院的眼线是哪几个,又做了些什么事儿,全都摆在明亭远眼前,一清二楚。甚至连明亭远身边,都揪出了颗柳姨娘安插的钉子。
  至于柳姨娘为何有如此多的私房钱寻人办事,在阳西路是否有借着侯爷的名头收受贿赂,裴氏只摆出查到的账册,并未深究。
  明亭远初闻此事,自是震怒!
  然柳姨娘被拘来后,半分狡辩也无,只梨花带雨地哭,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又道自己诸般种种,都不过是爱女心切,侯爷和夫人如何对她都行,但明楚怎么说都是侯府血脉,年纪又小,望侯爷与夫人可以从轻处罚。
  明楚也是全盘认下,只不过她是另作了一番倔强不肯流泪的姿态。站着诛心控诉了番,说什么自回京后父亲待她便不如从前,又回忆起从前在阳西路时,父亲带她骑马,带她去山林间摘果子,还带她去军营看士兵演武……言语间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之伤感。
  两人上来是这么一通,明亭远倒有些拿不准了。
  到底朝夕相处过五载,他对两人确实是有些感情的,且她们娘俩儿不过是为寻门更好的婚事,本意也不是要伤害明檀,如今种种,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思忖半晌,想着将两人罚去庵堂静思己过一段时间,也就行了。
  就在明亭远与裴氏商议之时,明檀半只脚已踏进了兰馨院,且巧,沈画也正好从风荷院赶了过来。
  明檀正要和沈画说话,忽然想起什么,她下意识脱口轻声道:“坏了!”
  绿萼懵了懵:“小姐,怎么了?”
  沈画了然,朝身后婢女示意了眼。
  婢女忙往前,递上一方素帕。
  “想来四妹妹出门匆忙,是忘带帕子了。”沈画掩唇轻声道,“蒜汁味道略重,椒水味道轻些。”
  “……”
  明檀拿着帕子凑近闻了闻。
  很好,不愧是她昔日的对手。
  第二十七章
  裴氏这边正和明亭远说着, 仅是去庵堂思过怕有不妥。明檀和沈画又恰好赶着时辰, 一道进了屋。
  两人先是不约而同地望向跪着的柳姨娘还有红了眼眶的明楚,眼中满是疑惑,随即又暂且压住疑惑,周全见了礼。
  明檀:“给父亲、母亲请安。”
  沈画:“给侯爷、夫人请安。”
  待见完礼,明檀又忍不住问:“三姐姐和姨娘这是……”
  花厅内静了瞬, 裴氏轻咳一声,将事情原委细细分说了番。
  听完, 沈画以帕掩唇,惊惧不已, 明檀面上也满是不可置信。两人不停追问着事由细节,越听就越是摇摇欲坠。
  过了半晌, 明檀似是消化了这一事实,眼中忽有泪珠直直滚落下来, 声音也不由自主发着颤:“三姐姐, 姨娘,我是有哪点对不住你们,你们竟要这般害我!”
  沈画亦是边落泪,边轻声接道:“阿画自知与侯府只是远亲, 三妹妹说得没错,寄人篱下, 本该老实安分些。可三妹妹对我不满, 合该直言才是, 为何想要毁了阿画的清白?”
  明檀:“当日在平国公府, 三姐姐便想当众道出上元夜我被设计落水一事,三姐姐不喜欢我便罢,几次三番于名节一道动手,我看三姐姐不止是想毁了我与表姐的清白,这是想要一并毁了靖安侯府!”
  那时明檀因着突被赐婚,难以接受,都没工夫拿这事儿去找裴氏与明亭远说理,裴氏与明亭远自不知晓。此刻知晓了,两人俱是震惊:“还有过这种事?”
  明檀点点头:“当时幸好有表姐帮着阿檀,没让三姐姐把话说完。”
  沈画也心有余悸:“那会儿三妹妹之言着实惊人,落水之事都不知三妹妹是从何听说的。”
  从何听说的,那还用想,必然是柳姨娘。明亭远第一时间凌厉望向柳姨娘!
  他一直视柳氏为贴心人,在她处歇息时也不设防。明檀落水一事,他确实和柳氏说过,令国公府的行径太过下作,他气不过,那日白天没骂够,夜里又在柳氏处畅快骂了一通。
  当时柳氏一脸担忧地让他别气坏了身子,还给他出谋划策,说此事有损明檀名节,万不可外传。
  结果她所谓的不可外传,就是回过头便说与了明楚!明楚是她女儿,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说了也罢,竟还不加约束,任由明楚在大庭广众之下毁明檀的名节!
  他虽不是内宅妇人,但也极为清楚名节于女子如何重要。若说今日之事本意是在沈画不在明檀,那当众想揭落水一事又怎么说?这显然不是一时想差了,而是晓得有多厉害,才几次三番地拿名节作筏子!
  明檀的眼泪滴落鼻尖,停留半瞬又吧嗒吧嗒往下掉:“其实爹爹去阳西路的这五年,阿檀时常想,若是能像三姐姐那样,时刻陪伴在爹爹身边,该有多好。
  “爹爹不在京城,大哥也去了庞山上任,京中只留母亲与阿檀二人,阿檀努力学规矩,不敢言行有失,不敢行将踏错半步,就是怕给爹爹抹黑,给靖安侯府抹黑……”
  明亭远闻言,都有些不敢再对上明檀的目光。
  他心中本就对明檀有愧,现下想想,明楚觉得回京之后与从前在阳西路的日子大为不同,故而心中委屈,那明檀呢?
  明檀这五年在上京孤零零的,裴氏再贤再慈,也终究不是她的生身母亲。她却从未有过怨尤,更未因嫉因恨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还时时刻刻为侯府的名声着想。
  可对明楚而言,侯府的名声是什么?怕是根本就不值一提!
  裴氏见状,又轻声补了句:“阿玉那孩子,前两日去了城外办事,想来也该要回了。最要紧的是,定北王殿下那边……”
  对,还有沈玉和定北王殿下。
  沈玉若知晓柳姨娘和明楚想换了他妹妹的亲事,而事情败露的结果不过是去庵堂思过,想来他必定不肯罢休。沈玉这孩子前途可期,留他们兄妹寄居本是结善缘,可不是给自己结上一门仇家的。更别提,定北王那边还等着交代了。方才确实是他思虑不周。
  明楚快气疯了,她爹明显都已经打算轻拿轻放,明檀和沈画这两个小贱人进来哭诉一通,竟哭得她爹又要改主意了!她想都不想便抽出腰间软鞭,朝着明檀脸上打去,心想着打烂这贱人的脸才好!
  明檀早就留意着明楚,怕她突然发疯,起有抽鞭之势时她便往旁侧躲了躲,还不忘向明亭远求救:“爹爹!”
  明亭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护着明檀,挨了火辣辣的一鞭不说,心中怒火也被这一鞭子抽得更旺。
  他一把缴了明楚那根鞭子,又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啪!”
  “平日你骄纵任性,我都不说你什么,可小小年纪就对姐姐妹妹如此狠毒,我明亭远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女儿!”
  明楚被吼懵了。明亭远平日极好说话,便是责问也多不过摆出个严肃模样。她捂着脸,委屈又震惊。
  明亭远这会儿见她这死不悔改的样子就火冒三丈,柳姨娘见他动真格也慌了神,忙跪直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都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的错,楚楚她——”
  “当然是你的错!你以为自己清清白白吗?!”明亭远怒火中烧,一脚踢开柳姨娘,“枉我以为你是个老实安分不争不抢的!暗地里一桩桩一件件,哪是老实本分之人做得出来的,还把你女儿教成了这副德行!”
  他本就火大,又被哭得心烦,拂袖背手,粗声发话道:“来人,将三小姐和柳氏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打完将三小姐关进祠堂,只许送饭送水,没本侯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柳氏也拖下去,关进柴房!”
  二十大板要不了命也落不着残,但至少得疼上十天半个月起不来身,何况打完也不叫好生歇着。
  明楚喊叫不服,柳姨娘也哭着挣扎。裴氏坐在上首,只淡淡扫了个眼风,便有婆子上前用帕子堵住两人的嘴,将人带了下去。
  待屋子里清净了,明亭远才坐回上首,道:“明楚这性子已经被柳氏给教坏了,两人必不能再呆在一处!”
  裴氏点头:“侯爷说的是。”
  明亭远重新思忖了片刻:“还得托夫人给明楚寻户人家,先前那些不作数,往低了找,不要在京里,不然还不知道她这嫁过去得惹出什么事端!总之,嫁人之前,就让她呆在祠堂里好好反省反省,不要再放出来了!”
  “是。”裴氏又顺从应了一声。
  “至于柳氏,”明亭远顿了顿,想来便觉心烦,他一挥手,“内宅之事本该由夫人来管,夫人说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便是,不要让这毒妇再出现在本侯面前了!”
  这话裴氏倒是不应,她温声问:“柳氏毕竟与其他姨娘不同,妾身若按府里规矩发落了她,过些年侯爷若想起她,又责怪妾身发落得过重,可如何是好?”
  “此等毒妇本侯还想起她做什么?你发落便是!”
  裴氏垂眸:“柳姨娘乃家生子,后成通房,再抬姨娘,是奴籍。按府中规矩,该是拿着卖身契找人牙子捆了往外发卖才是。”
  明亭远闻言,不吭声了。
  裴氏又道:“柳氏之错,实难容恕。不过她为侯府生有一女,又服侍侯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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