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圆满
洪果儿缓步走到金凤香面前，蹲下了身子，仰望着他的脸，声音又轻又柔，“妈，你还好吧？”
这一个“妈”字……
让金凤香的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激动。
她抬起手，为洪果儿理顺了鬓角的几丝乱发，视线以温柔的在女儿的脸上辗转……仿佛是第1次看见她，既新奇又惊艳，又像是最后一次，想要把这张脸永远的记在心底。
金凤香的唇边带着苦笑，“果儿，我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安书记和黎大妹子的声音？他们俩也来了？”
“来了！”
“是因为我吗？他们听说我进医院了？就来看我了，他们怎么知道我病了？”
“是二哥说的！”洪果儿如实的把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黎……阿姨说：有些不放心你，所以，又去我们家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听说你病了，立刻就赶过来了！”
“这样啊？”金凤香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把肩膀挺直了，“那咋不让他们进来呀？”
“嗯？”洪果儿没提她的病情，指囫囵的找了个借口，“安书记一听说你刚才昏倒了，怕你见到他们再激动，就没进来！哦，他还说，等明早你恢复一下情绪，他再过来，顺带着让赵院长给你做一个全身检查！”
“还做什么全身检查呀，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挺好的，别花那没用的钱！”金凤香挽着女儿的手臂，顺势把她拉起来，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果儿，我知道你孝顺！你是个……好女儿！永远是妈的好女儿！”
洪果儿明白：她这就是开始引上正题了。
索性干脆坐在一边。
也不插话，静静的听着金凤香往下说。
金凤香目光有些放空的望着急诊室的窗口，脸上的神态也是若有所思，“我自己养了四个孩子，虽然偶尔我也偏心，可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动哪一个我都心疼，尤其是你……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俗话说得好：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从小开始，我就喜欢你粘着我，喜欢给你买新衣服穿，喜欢看你笑，你就是我最大的欢乐。”
“我知道！”洪果儿点了点头，“我什么都知道！”
“是！你也乖巧懂事！虽然以前偶尔也作一作，闹一闹，可那都是耍小脾气，无伤大雅！这几年你成家了，自己也怀孕有孩子了……你长大了，就更懂事了，妈有的时候晚上睡不着，也在床上暗自庆幸：老天给了我三个好儿子，一个好女儿，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妈~”洪果儿拉着长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劝了。
金凤香继续往下说，“我本来以为命运对我太好了，咱们家一点点要脱贫了，你和大海幸福和谐，你三个哥哥眼瞅着都有了自己的事业，赚钱可以娶老婆了，我呢，好像马上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做姥姥了，可就在这时候，命运却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我听到了一个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坏消息……”
“妈，不论怎么样，我永远是你的……”
“你听我说完！果儿……”金凤香轻轻的拍着女儿的手，又把视线转回到她的脸上，定格不动了，“我昨天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是个晴天霹雳似的，把我都震蒙了！我当时还回怼黎大妹子，我说她：自己没养好女儿，养了个安琪儿那种白眼狼，并且还失踪不见了，现在就想来抢我的孩子了……”
“……”
“现在一想，我当时干嘛那么冲动，这话我是怎么说出口的？”
金凤香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急诊室的大门。
仿佛想要透过这扇门板，看向外面的黎燕珊，“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跟黎大妹子道个歉，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她的！细想想，她真没有做错什么，报错孩子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她惯着安琪儿，也是因为她单纯的就是想做个好母亲，把安琪儿当成你了，一腔的爱，都无私的撒出去了。去换来了一个那样的结局！也挺惨的！”
“……”
“不光如此！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一直没在身边，20多年了，甚至不知道有彼此的存在！这种感觉……没当过妈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就为这，我也体谅她！可体谅归体谅，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不懂事也罢，反正，我没打算把你还给她，我养了你20多年，凭啥给她呀？”
这是毫不做作的实话。
洪果儿还没来得及接口呢。
金凤香就摆了摆手，“果儿，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孝顺，也知道咱母女俩的感情好，只要我不松口，只要我阻止你去见她……你是不会违背我的！原本我一气之下就想离开安书记的家了！可黎燕珊却给我跪下了，这一跪，把我的心跪软了！”
“跪下了？”洪果儿也听的心里忽悠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金凤香使劲点了点头，“对！黎大妹子是个千金大小姐，一辈子大概顺风顺水的，走哪儿都是人上人！可她却给我跪下了！拉着我哭：说……让我体谅她一下下！在有生之年能听你叫声妈！说她……并不是要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只是想能够名正言顺的照顾你！还说……她感谢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付出！永远不会抹杀我和你的母女关系！”
“……”
“这些话句句发自内腑！我望着她满脸的泪，果儿，我的心软了！”金凤香不但是一个好母亲，也是个好人，“将心比心，异地相处，我知道她也够不容易的！正因为如此，我回家考虑过来，考虑过去……我决定了！”
“你决定了？决定什么了？”洪果儿好奇的侧头瞧着她。
“我决定……”金凤香深吸了一口气，“让你去认她！果儿，黎大妹子说得对：她是想你幸福，想有更多的人照顾你，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无论如何，我相信，就算你我没有血缘关系，在咱俩的心里，母女的感情也是永远不会断！你多一个有钱的妈，多一个有学识的爸，他们又都爱你！只要认了他们，你以后的人生就会更容易一些！如果我为你好，我就不该自私的阻拦你！”
“妈！你说的不对！”洪果儿紧紧的回握住她的手，“我看中的不是钱？有没有学识？也不是衡量一个亲人的标准！我看重的是人心！你对我掏心掏肺的好，我虽然不说，可我全体会得到！就为这，我就要留在你身边孝敬你一辈子！我不会为了让人生更容易，就去……”
“你别往下说了！我看出来了，我真是没有白疼你！”金凤香欣慰的红了眼眶，“有你这句话，这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志气的女孩子，不靠任何人，你也一样能让自己的人生圆满！可我的意思是……”
“……”
“一个人圆满？不如大家都圆满！你刚刚也说了，你看重的是人心！我对你好！不假！黎大妹子和安书记，那也是真心真意的对你好，天下哪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他们既然真心待你，愿意照顾你，那你就随心吧！别考虑我！只要你认定了他们好，你就开口叫他们一声，让他们的人生也圆满吧！”
金凤香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为了怕女儿多心。
又缓缓的补了一句，“我今天确实哭了，也把自己锁在屋里了！我哭？我难过！不是因为有人要抢走你？而是因为我的女儿，二十年前就死了，到最后我也没见到她一面！我一时接受不了！现在认真想想，虽然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
“那个年月苦，生个孩子夭折了……几乎家家都有这种经历！作为一个母亲，难受了，哭过了哀悼了以后，不管心里怎么悲伤，还是要擦干眼泪往前走！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
这一晚。
金凤香嘱咐顾忆海去买了一沓烧纸，几个金锭子元宝……在半夜没人的时候，找了个路口，画了一个圈，独自一人把纸钱和元宝全都烧了。
低头拨弄着火光的时候。
嘴里还低声的念叨着，“小四儿，这么多年了，妈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在那边……也没给你送过东西！不过，我想你那死鬼爸爸一定能照顾你，你们俩见面啦？在一起也有个伴儿！”
“……”
“今晚，妈给你烧点纸钱，别舍不得花！该买啥买啥！以后隔3差5的，妈还会再继续给你送钱！这20年，我连件衣服，连个玩具都没给你送过，你自己都买了吧！就算咱们母女缘分一场！今生我无缘养你，来生咱们再聚！”
她顿了顿。
泪水忍不住的顺着眼眶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了通红的纸钱里，“还有件事儿，小四，洪果儿虽然顶了你的位子，可她也不是有心的！你别怪她！这些年，她替你陪在我的身边，做了一个女儿该做的一切！她就是咱们的亲人！这辈子，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