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退意
于夫人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温文尔雅却透出说不出来的嘲讽。
于镇海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此时不是与她争执的时候，若是他们夫妻两人再闹起来，就真的是——
“夫人可知道，你自以为上好的计策已经被人给识破了。甚至还有人直接尝出了甜汤里放的材料。旁人想不到于府，只怕那谢瑜扬心思细腻定然是会想到的。”于镇海说着又忍不住咬起了后槽牙。
“夫人下次做什么之前，可否与为夫我商量一下？”他说着看向对面一脸惊讶的人，“之前府中跑了一个小丫头，再加上如今这桩事情，只怕真的不能留谢瑜扬了。”
于夫人转而看向于镇海：“老爷这是准备……”
“不然呢？难不成留一个后患无穷吗？” 于镇海一脸阴沉，“原本这人我是不想动用的，用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身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可现在看来，不用却是不行了。”
祭拜了谢氏夫妇，林雨时和谢瑜扬留在庄子里吃了一顿午饭就准备启程回城。同行的还有李相执，除此之外还有不放心他们安全的边野兄弟。
一行七人走得倒是不算快，边野、边田两人略微落在后面还低声讨论着边薇见到他们兄弟两人会不会觉得惊喜，不时又问问张婶和张淼，边薇在城中如何。
李相执走在谢瑜扬的右侧，只是他步伐略微错开了半步，目光不是落在林雨时的身上。
这么一两次之后，林雨时就有所察觉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一扬：“李大夫这般频频看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谢瑜扬闻言停下了脚步，回身直接看向李相执。
他没有立刻说话，不过只眼神就让李相执有种不安的错觉——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样。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转而才反应过来。
掩唇轻轻咳嗽了声，李相执开口：“我只是觉得在谢家伯父、伯母坟前和庄子墙壁上搞出这样的事情，不太符合那一位的利益。谢先生如今还有孝在身，虽然是禀生，可毕竟也只是禀生而已。他突然这么图穷匕见还是有些突兀了。”
“或许，他还有别的目的。”
李相执说着飞快看了一眼林雨时。
那一眼的眼神让林雨时一瞬间明白了他没有说明的意思。她没有李相执所想的害怕，反而皱起了眉头。
一旁谢瑜扬飞快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时，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多谢李大夫提醒。”
“难道你还觉得那人会放过你们？”李相执沉声道：“大家都不是傻子，那一位就更不傻了。这一次他没成功，加上你们昨天救走了庄子里的那个小姑娘，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你们？”
林雨时在谢瑜扬的手掌中微微动了下手指，这才开口：“我平日都在城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人虽然有些本事，可毕竟不是什么一手遮天的人物。”
“话是这么说，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之说。”李相执摇头，“林姑娘想事情未免太过于天真了些，谢先生，难不成你也这般想？”
谢瑜扬眉头皱起，没有回答李相执的问题，反而问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一直在想，李大夫与那人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怎么这般积极地想要对付他？就因为你——”他飞快看了一眼落在后面没有上前的边野兄弟，“你的一个病人的遭遇？”
李相执呼吸一紧，半响才突然笑了出来。
“难怪那人这么重视谢先生了。”他垂下眼帘，挡住了自己真实的想法，“竟然动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你和林姑娘。确实，我这么积极想要对付那人并非只是因为我路见不平，而是……”
李相执的手微微抖动了下，然后紧紧握住了拳头。
“林姑娘和谢先生大约不知道，我并非是稜县本地人。五年前，我师父去常州拜访一位老友，捡到了我又怜悯我的身世这才收我为徒，把我带来稜县的。”李相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三人继续朝前走去。
“我跟在师父身边学医三年，知道于镇海陪着母亲回乡才知道此生报仇有望。”李相执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师父知道我是被一个朝廷命官害得家破人亡的，却不知道害我的人就是于镇海。”
他说着飞快看了一眼林雨时，“两年前的明日，林姑娘匆匆闯入了医馆，我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救下谢先生。”
林雨时一愣，“你当时说……”她突然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相执，“你故意让我去于府求人参的？”
李相执摇头，“林姑娘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报仇心切，却也是个大夫，我若当时知道那人是这幅德行，怎么敢让你一个小姑娘去求人参。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借人参给你救命就是了。”
他说着苦笑了下，“当时我甚至以为，大约是我认错了仇人……”这世上姓于的官员何其多，这位一入城就搜刮了各个药铺上好药材的于镇海也许并非是当初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那位于大人。
三个人不紧不慢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李相执看似把话给说清楚了，可于镇海当初到底为什么非要他家破人亡，确实提都没有提。
“那年冬天，我陪着师父去渝州，正好遇到了师父的旧友呂布政司。呂布政司身体不太好，腿上有早年留下来的旧伤，一旦天气不好就疼痛难忍。师父帮着他调理身体，我偶尔也会帮忙熬药、送药，顺带跟在一旁学习。有一次，我送药的时候从窗外经过无意中提到了他提及于镇海的名字。”
林雨时微微侧头看过去，朝廷官员谈事情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小小的大夫给听了去，这未免太巧合了点。她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有贸然说出来。
李相执停顿了好一会儿，一直快到城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从那之后，我与呂布政司就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书信往来。”
“我一直留意着于府中的一切，然而要不是林姑娘把……”他抿了下唇，隐下了边薇的名字，“把人送到我的医馆，我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能干出这种人面兽心的事情！”
林雨时没有说话，一旁谢瑜扬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声道：“你为什么对那人耿耿于怀如今我已经大致知道了，可是那位呂布政司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他，我却不知道。”
“吕布政司是为了……”一时间，李相执的神色有些焦急。他想要解释什么，谢瑜扬却抬手阻止了他。
“他为了什么，你说了不算。”谢瑜扬看了一眼李相执，“而且就算理由是真的，谁知道他最后会不会卸磨杀驴呢？官场上的事情，李大夫所知甚少，没有防人之心可以理解。但是，我却并非自己一人。我还有雨时，我不能肆无忌惮的行事。”
“可……可你一个人也没办法扳倒他！”李相执这次是真的急了，“合则两利的事情，呂布政司怎么可能……”
“不要替任何人做担保。”谢瑜扬瞥了一眼李相执，“万一那人不是你了解的那样呢？”
李相执呼吸一窒，半响才回过神。而谢瑜扬已经和林雨时走到城门口了。他连忙追了上去，看着两个人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叹了一口气，入城之中拱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林雨时在两个人对峙的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吩咐了边野兄弟去火锅店，又让张婶和张淼去菜市场买些肉菜准备晚饭，等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她才看向谢瑜扬。
“雨时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直说。”谢瑜扬察觉她的目光，唇角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我们本是一体，并非外人。”
林雨时笑了下，心中微暖。
“我就是觉得，昨天你救走了春草，虽然并未被人发现。可是人是在我们去了之后才消失不见了，这事儿只怕于镇海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是我们干的。今天，我们又两次没有受他的误导，破了那蚂蚁字的局。他屡屡受挫，又被我们知道了曾经抓走春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雨时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自己的分析，“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于镇海原本也算是有权有势，最起码比起我们，他要强得太多。”
她心中一直隐隐有着担心，怕于镇海恼羞成怒之下给他们下绊子，怕于镇海真的出手对付他们。
“那位吕杰吕布政司，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暂时跟他合作却是百利无一害的。”她飞快看了一眼谢瑜扬，“只要有他牵制住于镇海一年，等明年渝州秋试之后，你若中举我们就立刻启程去京中参加明年春试。”
只要离开了渝州，于镇海就应该会有所顾忌。更何况，那个时候他丁忧结束，只怕要忙着奔走起复的事情，也就顾不上他们两个了。
“至于吕布政司究竟想要通过对付于镇海做什么，到时候我们慢慢淡出就是了。”林雨时说着皱眉，“不，从一开始我们就不用太过于积极。”
他们所寻求的不过是一时的庇佑而已，没有必要为谁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