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既秦王妃开了口,秦王倒是不说什么了。
  宋晚玉也不理他,上来抱住秦王妃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阿嫂你最疼我了!”
  秦王妃被她这撒娇模样逗得一乐,扑哧笑出声来。
  瞧着妻子和妹妹抱在一起,秦王也不知该吃哪头的醋,只得咳嗽了一声,转开话题:“对了,阿耶怎么就知道霍璋的事情了?还非得要让他三日内搬走?”
  宋晚玉才想起来还有事没说,气鼓鼓的道:“其实,阿耶他早便查过了,只是一直当不知道,没与我说罢了。”
  秦王闻言倒是面色如常——显然,他对此已是有了些心理准备,听入耳中也并不惊讶。
  宋晚玉看了眼秦王神色,便又接着往下道:“本来,事情没什么,只是不知萧清音使了什么手段,竟是把这事捅到了大兄那里。大兄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兄妹两个倒是颇有些默契,对视了一眼,倒都没有说话。
  宋晚玉并不想在秦王跟前说太子的坏话什么的,便略过了,只是道:“反正,大兄既是知道了,阿耶也不好再装不知道,便令我三日之内让霍璋搬出府.........”
  说着,宋晚玉不免又叹了口气。
  秦王却是蹙起眉头,他虽不似霍璋那样了解萧清音,但也隐约听出了些不对:“萧清音早便知道这事,先时一直没说,现下怎么就想起来要捅到东宫去了?”他只略一思忖,心下的那个念头便也跟着浮了上来,眉心跟着一跳,“她有孕了?”
  秦王语声徒然低沉了下去,转目去看宋晚玉,目光一时凛然如刀刃。
  宋晚玉也没瞒着,点点头,应声道:“霍璋他也猜是这个原因。”
  闻言,秦王微微颔首,神色也变了变,难得的显出了几分明显的厌恶之色——他与元穆皇后感情极深,原就不大喜欢这些后宫妃嫔,尤其是萧清音这样心机深沉、手段又多的。以萧清音与东宫的密切往来,指不定先前秦王妃生产的“意外”,也有萧清音的手笔在里头......
  现下,萧清音很可能有了身孕,且不提这孩子究竟生不生的下来,是男是女.......这孩子终究会是一个麻烦,而萧清音这般的心机手段,有了孩子,指不定又要借此生出许多事端来。
  秦王妃亦是知道这里头的轻重,觉着有些棘手,不由叹了口气,耐心的分析起来:“这可能确实不小。不过宫里至今还没消息,要么就是德妃有意瞒着,要么就是她现下月份还小,都没满三月.......”
  秦王回过神来,打断了秦王妃的话,温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事一半要看阿耶的意思,一半则是要看天命。眼下还不必我们去愁,且等一等吧,等她生下孩子再想这事。”
  宋晚玉想起这个也有些心情复杂,不由道:“要是她倒时真给我们添了个阿弟可怎么办?”
  秦王微微抬眉,睥睨之间竟有几分摄人神采:“等到那时,我应是已打下洛阳,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桩泼天大功,可比一个奶娃娃重了许多。
  第59章 美如梦中
  正如秦王此言,哪怕萧清音真能诞下皇子,那也要等到明年,而那时秦王只怕已经打下洛阳了,何惧那等阴谋小道?
  如萧清音这般满腹心机,阴谋诡谲的,只能算是小聪明,终究是不能长久的。
  便如此回,萧清音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有了孩子,有了依仗和底气,便故意在这时候将霍璋之事透露出去,想要借此解除后患.....
  她这些小心机小动作,难道天子真就看不出来?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萧清音越是算计,越是折腾,天子便看得越加清楚,心下只会越发的鄙薄冷淡。事实上,若非萧清音此时有孕,出了这样的事,哪怕天子面上不会说什么,心下肯定也渐渐冷落她。
  所以,他们眼下实不必为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着急,只需以不变应万变,走自己的堂皇大道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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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有天子金口玉言,让宋晚玉三日之内将霍璋的事情解决,可宋晚玉到底还是不舍得,硬生生的拖到了第三日,方才不甘不愿的送霍璋出府。
  霍璋倒是早有准备,也没让宋晚玉收拾太多行李,只带了几件自己日常换洗的衣物以及那只装在笼子里的小松鼠松松,便是连那辆坐了大半年的四轮椅都没带上......
  倒叫早便列好清单的宋晚玉颇觉英雄无用武之地,哪怕是陪着霍璋坐在去秦王,府的马车上,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
  霍璋便转过头来安慰宋晚玉:“马上就要七月了,我应也不会在□□待太久,实在用不着那么多东西.......”
  七月出征洛阳这事已是定下,霍璋到时候自然也是要随秦王等人一起离开的。
  宋晚玉也明白这道理,心下亦是十分希望霍璋能够早些随秦王打下洛阳,解开心结。只是,哪怕理智上再如何的明白,她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有些难受:她与霍璋两人的关系方才稍稍好了些,都没能好好说些话,亲近一二,便又要分开了——待霍璋到了秦王.府,她自然不可能如现下一般想见就见,且上头多了秦王和秦王妃这对兄嫂看着,两人肯定也不能有什么亲密之举。
  甚至,再有一两个月霍璋便要随秦王离开长安,他们便连面都见不着........
  虽只是心里想想,宋晚玉便觉得难受了,抿了抿唇,又不知该如何说,有些恹恹的。
  见她这般模样,霍璋自然也多少猜着了些她的心思,轻叹了口气,抬手在她发顶轻轻的抚了抚,垂下头去看她。
  两人目光相接,车厢中静的出奇。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霍璋顿了顿,像是斟酌着言辞,温声安慰她:“不是说好了的——要等我打下洛阳,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青山寺看桃花?”
  宋晚玉听着这话,心下有些甜又有些酸,胸中积着的闷气倒底还是散了些。
  她终于不再抿着唇了,但还是小声哼了一声,提醒霍璋:“......现下洛阳肯定没有桃花了,要赏桃花,那得是明年了吧?”
  “洛阳城坚,易守难攻,便是打上一年也是有可能的。”霍璋颔首应着,忽而又抬起眉梢,顺手将宋晚玉落在颊边的碎发都捋到耳后,认认真真的看着她,承诺道,“不会叫你等很久的........”
  宋晚玉闻言,心下暗暗嘀咕:一年难道就不久吗?
  然而,从她十三岁初遇霍璋到如今也已八年多了,几乎占了她大半的人生。与此相较,一年确实是不久,甚至很短很短......
  可是,宋晚玉还是觉得难受,觉得不舍得,伸手去揪霍璋的衣袖,认真道:“那,说好了,我就等你一年。”
  说话间,她用手抓着霍璋的衣袖,仰头看着霍璋,雪腮微鼓,看上去有些像生气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有点像是朝人伸爪子的小猫。
  奶凶奶凶的。
  霍璋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她揪住了,停顿了一瞬,然后认真点头,答应她:“好,就一年,要是一年我再不回来,你.......”
  他本是想说,你就别再等了——若是一年还打不下洛阳,只怕长安这里的粮草也要支撑不住了,多半是要无功而返,甚至此后几年内都也无法再对洛阳用兵........他自然也不可能真叫宋晚玉就这样一年年的等下去。
  然而,宋晚玉仿佛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赶在霍璋开口之前,先用手堵住了霍璋的嘴,抢先接了他的话:“要是一年到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洛阳找你!”
  霍璋垂下眼,深深的看着她。
  宋晚玉也睁大眼睛,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着,坦然且赤忱。
  她一双凤眸黑白分明,剔透明亮的如同浸在水中的两丸黑水银,清晰的映着霍璋的脸容,仿佛只能看见霍璋一个人一般。
  霍璋看了片刻,忽然俯身,低下头,用唇轻轻的碰了碰她的眼睫,仿佛是落在眼上的吻,轻之又轻。
  宋晚玉被他这忽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怔住了,心脏砰得跳开来,脸颊一阵阵的发热,连眼睫都不敢动了,只茫然的睁大眼睛看着霍璋那张离她越来越近的脸容。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霍璋俊秀的脸容便如美玉,哪怕左颊上那道长疤落了淡淡的痕迹,依旧有着一种美玉般莹然且坚硬的质地。
  宋晚玉一时间甚至都无法移开眼睛。
  好在,霍璋素来克制自持,哪怕一时情难自禁,一时失态也不过是用薄唇轻轻的碰了碰宋晚玉的眼睫,如蜻蜓点水一般的一触即过,然后很快便又坐正了身体,仿佛是想以此表明他并无非礼之意。
  然而,霍璋坐正了身体,宋晚玉却抓着他的袖子不肯叫他退开。
  宋晚玉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究竟是哪来的胆子,只觉得在那一瞬间的心动中,催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不禁令她想起了自己早前做过的那些梦,下意识的俯身朝着霍璋靠了过去。
  她涨红了脸,一手攥着霍璋的袖子,一手攀着他的肩头,仰头往他那颜色极淡的薄唇碰去。
  霍璋下意识的往后退开些,慢半拍的抬起手,像是想要将她推开。
  然而,宋晚玉却已经凭着这一口气,一鼓作气的吻了上去。
  霍璋推拒的手跟着顿住,眼睫往下一扫,只能看见宋晚玉鸦黑色的发髻。他按在宋晚玉肩上的手则是彻底的僵住了,有如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脏,不知是该把人往外推还是将人往怀里带。
  宋晚玉原也只是凭着一时的冲动,大着胆子凑上来,方才做了这样平日里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等她真碰到了霍璋的唇,不由赧然,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试探着咬了咬霍璋的唇角,然后抬起眼去看霍璋。
  霍璋素来淡定从容,然而他此时的脸上却难得显出了些微无措,苍白如冷玉的颊上仿佛也浮起了一层薄霞。
  便如晚霞照在湖面上,哪怕是平稳如镜的湖面也泛起粼粼的波光,显出藏在水面下的旖旎与暗流。
  宋晚玉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霍璋,而正因为从未见过,心下更是欢喜,胸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忍不住的又往他怀里怀里靠了靠。
  离得近了,她仿佛都能听到霍璋胸膛里那激烈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仿佛与她胸中犹如擂鼓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宋晚玉渐渐要数不清心跳的时候,霍璋那按在她肩头的手掌终于不再僵硬,五指渐渐收拢,手臂使力,很快便将她整个人都带入了怀里。
  然后,霍璋低下头,配合着加深了那一个吻。
  这是宋晚玉与霍璋的第一个吻。
  在离别的马车上。
  马车驶过接道时,有喧闹的人声自车厢外传来,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行人路过时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孩童奔跑打闹时欢喜高昂的笑闹声......
  正窝在笼子里小憩的松鼠似乎也被惊动,跟着上下跳窜,发出叽叽的声响,想要引起车厢里另外两个人的注意。
  然而,比喧闹人声和松鼠叫声,离宋晚玉更近的却是霍璋。
  八年前的霍璋将宋晚玉从马蹄上救下,现在的霍璋又将宋晚玉从嘈杂而不同流的人群中拉出来,从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生活中救起。
  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晚玉甚至可以嗅到霍璋衣带之间那淡淡的药香——这是晨间霍璋抹药是染上的。而霍璋的乌发则在宋晚玉的颈侧擦过,带来一种微不可查的痒意,从肌肤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宋晚玉闭着眼睛,不必去看也能清晰无误的勾勒出霍璋那线条单薄姣好的唇线,感受到那微凉的唇瓣与温热的肌肤,以及那如火焰般炙热的呼吸。
  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摇晃着,微微卷起一角。正午的阳光尤其的明亮热烈,透过车帘,悄然照入车厢中。
  在亲吻的间隙里,宋晚玉恍惚的睁开眼睛,隐约可以看见那一缕阳光如同碾碎的金粉在车厢中洒落,浮在半空中,熠熠生光,明灭沉浮。
  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得近乎不真实,仿佛都是美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一般。
  宋晚玉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样好的梦。
  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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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到了秦王.府的时候,宋晚玉与霍璋都已结束了那个吻,两人对面坐着都没说话。
  宋晚玉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直视霍璋——她现下想起来都不敢相信自己适才真就敢这么扑上去,还吻了霍璋!
  只是,哪怕不抬头,宋晚玉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一阵阵的热烫,猜着自己脸上肯定全红了,简直都要见不了人了.......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还是霍璋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到了,下车吧,秦王怕是已经等着了。”
  宋晚玉仍旧低着头,没看他,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霍璋顿了顿,首先起身,跳下马车,然后转过身,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朝宋晚玉伸来,要来扶她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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