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的代价

  荣耀联赛结束后会有两个月的休假期，相当于职业选手们的暑假。训练营不少队员会选择回家休息，乔一帆已经于前一天返回家中，高英杰今天也有家人来接着回去。像叶粟这种无家可归的小孩只能默默钻宿舍打游戏，顺便研究研究‘无间’接下来的升级步骤。
  手机响了一声，叶粟看也没看拿到耳边：“喂？”
  “出来，我接你去吃饭。”是叶秋。
  叶粟：“你在俱乐部门口？”
  “对，别说我不照顾你，好不容易抽空接你这个留守儿童去吃个饭，可别告诉我没时间。”
  叶粟好笑：“老爸邀请女儿吃饭，哪有拒绝的道理，顺便陪我逛个街呗。”
  随便收拾了一番，叶粟急匆匆关门下楼。整个微草基地安安静静，没有平日里的喧嚣热闹，就连风也变得和煦缓慢。
  叶粟忍不住向基地回望一眼，总觉得那里会走出一个人来——自从微草夺冠以后，王杰希忙得脚不沾地，叶粟已经有一个周没见过他，听高英杰说他被俱乐部老板拉去s市谈投资合作，要出差三五天。
  一队之长并不仅仅需要游戏打得好，他还需要为战队创造更高价值利益。
  叶粟叹了声气，掩不住满心失落。
  “想什么呢？赶紧上车。”叶秋开着他那辆辉腾停在路边，不耐烦摁了两声喇叭，引来路过行人侧目。
  叶粟连忙钻进副驾驶：“您日理万机怎么会想起来带小女去吃饭？”
  “呵呵，不知道是谁昨晚可怜兮兮抱怨说独自待在基地寂寞孤单冷，这不，老爸亲自来送温暖，感不感动？”
  叶秋今天穿了身休闲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
  他似乎有点犹豫，半晌说道：“我想了想带你回家是不可能，如果不行你搬来和我住，我一个人也方便照顾你。”
  “别——”叶粟二话不说拒绝，“我住基地住得挺好，和你住我怕没几天不是你被我气死，就是你气死我。”
  叶秋蹙眉：“咱俩未来关系很差？”
  “不差，但和颜悦色时间超不过五分钟。特别一谈到荣耀……”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叶秋身体力行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路驶向市中心，路过某个熟悉商场时叶粟非逼着叶秋停车，她雷厉风行下车在商场楼下的名表店里选了两款表，一块当场送给叶秋作为礼物，另一块她让人打包好，放在身前神秘兮兮抱在怀中。
  “你要送谁？”叶秋忍不住酸溜溜问。
  叶粟将袋子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一个很重要的人。”
  “叶修那家伙？”
  “我送大伯的表他从来不戴，浪费这钱干嘛？”
  “是个男人？”叶秋咬牙切齿地语气很明显，他凑近叶粟，一字一顿道：“你、不、准、谈、恋、爱！”
  叶粟满脸无语：“都是我叔叔，谈什么恋爱——”
  “叔叔也不行。”叶秋一脚踩下油门，似乎发泄着他心中的不虞，“我还不知道你们这种小姑娘脑子在想什么？看见帅哥走不动路，遇到大叔移不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脑子里藏着些什么花花肠子。”
  叶粟说：“你这叫以偏概全，我没有。”她受不了老爸总是冤枉她，没有的事被他夸大其词，好像她真的干过什么罪无可赦的坏事。
  “管你有没有，就是不行。”
  就是这种语气！
  叶粟气一窒，骨子里那点叛逆因子被瞬间勾起，她愤慨道：“为什么不行？就算辈分是叔叔，年龄合适有什么不行？”
  叶秋立刻暴躁道：“说了不行就不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年纪轻轻不读书打游戏，现在好了，脑子里装的不是游戏就是情情爱爱，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说你是我叶家女儿都嫌丢人。”
  “是！”叶粟气红了眼，“我和大伯都给你丢人！我喜欢荣耀怎么了？不按照你规定的人生难道就是错误吗？从小到大哪一件事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才去学，你问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喜不喜欢？我真的是你女儿吗？！”
  太过熟悉的吵架场景再次重现，叶粟有点分不清眼前是真的老爸还是年轻23岁的老爸，他们似乎混为一体，变成一个人。
  她情绪一旦激动就容易控制不住眼泪，此时更是眼泪涟涟，双眼通红。
  叶秋显然被叶粟声泪俱下的控诉吓到了。
  他愕然地看她，默默抿紧嘴角。
  车内传来低低啜泣声，是委屈到不行的叶粟。
  “对不起。”叶秋忽然道。
  这声道歉无疑将叶粟的认知打破。她几乎不敢置信地回望叶秋，他严肃沉默，略带歉意的眼神紧盯她，有愧疚在深处流转。
  叶粟：“你、你在和我道歉？”
  “我代替未来的我，和你道歉。”叶秋语气平和，似乎刚刚那个略带暴躁的他不过是幻觉。
  他目视前方，俊秀温和的五官此时在阳光下增添了一层柔边，他说：“我想我能猜到未来为什么我们俩关系不好，偏执，故我，针尖对麦芒哪能平静……叶粟，未来我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我想、我应该是爱你的。”
  这话轻飘飘地，却意外沉重。
  叶粟眨眨眼，一颗眼泪从右眼眶滚落而下，砸落在手背上，很烫。
  “你不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一边怀疑一边却又深信不疑，你或许当我是你的老爸，所以我不得不将你视作我女儿，对于一个女儿，没有哪位父亲不希望她过得好。”
  “叶修，对，你大伯，你知道他这么多年过得什么日子？每天没日没夜对着电脑打比赛训练，为那个破战队连家人也不要，有家不能回，连自己身份也不能暴露，换来的结果呢？嘉世又是怎么对待他的？那陶轩又是什么东西？我不想让你步他的后尘，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永远会义无反顾支持你。所以我猜，不是未来的我不愿意让你打游戏，而是不想你受欺负，怕你被人伤害，你……懂吗？”
  叶秋这个人，和叶修一模一样，表面混不在乎，内里却有一颗温热到极致的心。他比叶修责任压力更大，从小接受家族精英教育，在近乎严苛的学习环境中脱颖而出，这背后付出的心血不比叶修少，但他不说，他也懒得解释，他能给的，是他的全部。
  “爸……”
  叶粟鼻头通红，控制不住趴在他肩头落泪。
  她或许有点明白老天让她来到23年前的意义，或许在23年后她永远无法理解老爸背后的不解之言，而年轻23岁的叶秋却坦率太多，他们终于在跨越漫长岁月过程后，各自和解，各自放下。
  “你对我有怨恨的。”叶秋单手摸摸叶粟的头顶，“不然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是谁，你不会甩下我跑向其他人。”
  叶粟闭着眼，不说话。
  叶秋比她想象中还要敏锐，不过也是，他从小阅人无数，又怎么能看不透叶粟隐藏在内心下那点小埋怨和隐隐的抗拒呢？
  明明亲爸在眼前，却避之不及，连相认都显得艰涩困难。
  可见他们的未来，并不太理想。
  “谢谢你，我也很爱你。”叶粟哑着声音道。
  叶秋笑：“我知道。”不过是小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叶秋将车停在一家酒店下，他说这里有一家很小众的米其林餐厅，味道独特，环境优雅。老板是b市有名的某位纨绔少爷，这人其他品性不行，对吃食却有独家见解，所以这家餐厅价格昂贵，味道却相当可以。
  叶粟跟着叶秋一进门便被那通天的拱门造型给震住，七米高的房顶挂着一束鸾尾花篮，从半空垂下，空气中隐隐有花香散开。桌椅全是银色大理石，干净敞亮，落地窗外水流顺着玻璃汩汩下坠，形成一道一道水帘。
  整个餐厅就餐人不多，正中央放置着架三角钢琴，有位身材婀娜的女子正在演奏巴赫的《b大调》，悠扬，清亮。
  “环境不错。”叶粟真心实意的赞叹道。
  她环视一圈，目光忽然顿住，似乎有点震惊。
  “怎么了？”叶秋走了两步见叶粟没跟上，回头叫她。
  叶粟揉揉眼睛怕自己看错——窗边的那个位置上，王杰希正和一位身材曼妙，长发披肩的女子相谈甚欢，两人举杯对饮，气氛融洽。
  ……他不是出差去谈合作了吗？
  叶粟强打起精神，一步一步朝着那个位置走去。
  王杰希似有所感，望过来。
  “叶秋？”
  “队长？”
  “叶总？”
  三人三称呼，唯独叶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跟在叶粟身后，盯着王杰希，眼神冰冷且锋利。
  “你不是叶秋？”王杰希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目不转睛凝视着叶秋。
  “是叶总啊。”王杰希对面的女人也站起身，她长得很漂亮，有种女人独特的魅力，她十分熟稔地伸出手和叶秋打招呼：“我们之前见过，我是荣创投资的沈婷。”
  “你好。”叶秋点点头虚握了握她的手，视线又转向王杰希，“你说的那是我双胞胎哥哥。”
  王杰希眉角微挑，似乎对这个解释有点意外。
  他看向叶粟：“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问得叶粟一脸无语：“我来吃饭，你又怎么在这儿？”
  她的脑海里现在正拼命回忆未来大眼叔老婆的姓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王杰希：“有点事，来吃饭。”
  这个回答叶粟并不满意：“只是吃饭？队长您不是出差了吗？”她意有所指瞥一眼正冲着叶秋浅笑嫣然的沈婷。
  王杰希：“噢，这位是我相亲对象，母亲要求我来的。”
  叶粟：“……”挺诚实。
  听到这个回答，沈婷忍不住转过视线，打量叶粟：“这位是叶总的妹妹吧，你们俩长得很像呢。”
  叶秋不说话，盯着叶粟默不作声。
  “不，他是我二伯。”叶粟回答道。
  叶秋撩起眼皮说：“小粟，走了。”
  叶粟点点头，笑道：“那队长，美女你们继续，我和我二伯吃饭去了。”
  “叶粟，一会儿吃完饭你回基地吗？”王杰希忽然问，他表情没太大波动，只是那双眼眸略发深，有种莫名的吸引人。
  叶粟点点头：“我回。”
  “那吃完我等你，一块回。”
  叶秋插嘴道：“我送她回去，不劳烦您。”
  “我们顺路。”
  叶秋笑：“你们顺路但你不方便。”
  王杰希看一眼沈婷，说：“她也有开车来，不存在不方便的情形。况且从这里到基地还挺远，您往返一趟太麻烦。”
  叶秋冷笑：“那您大可放心，我乐意麻烦。”
  不知为什么，叶粟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队长和老爸之间也不对付？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大伯的缘故？
  她只好开口道：“那个队长，我和他吃顿饭就回，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耽误……不用送我，大不了我坐地铁。”
  “坐什么地铁？”叶秋说，“我上次不是给过你二十万吗？明天你就去买辆车。不够我给你补。”
  叶粟：“……”
  王杰希说：“基地车位满了。有车没地方停。”
  叶秋转头瞪他。
  你们俩要不要一说话就掐？叶粟疯了：“队长，他不是我大伯！你控制一下你自己。”
  王杰希瞅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深吸一口气，别过视线。
  “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楼下等你。”
  叶粟为难地看看王杰希，又看看在一旁看戏的美女小姐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被晾在一旁很久的沈婷终于找到开口机会，说道：“被老妈逼着来相亲，结果相亲对象刚和我说的话还没有和你们两人这一分钟说的话多，我心累，先走了，你们可以继续吃，我先告辞——”
  叶粟尔康手：“……等等小姐姐。”
  结果沈婷头也不回踩着高跟鞋翩然离去，只扔下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
  “你饿不饿？吃饭去。”叶秋强拉着叶粟要走。
  王杰希一把拉住叶粟：“刚没吃饱，回去能不能请你给我下碗面？”
  叶粟愣愣地点点头，叶秋却十分不乐意：“你们微草没食堂吗？”
  “有，厨师放假了。”
  “叫外卖去。”
  “外卖不健康。”叶粟插嘴道。
  叶秋瞪她：“你帮谁呢？”
  叶粟语塞，看一眼王杰希，后者神色淡淡，态度却不容置疑：“叶粟，我在楼下等你，吃完饭记得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转身便走，容不得叶粟拒绝。
  叶秋狠狠握了一下拳头：“啧。打游戏的没一个好玩意儿。”
  叶粟挠挠头：“老爸，你骂人就骂人，别把我也骂进去。”
  叶秋恨铁不成钢：“你这个不孝女！人家要你去你就去，不怕被骗了？”
  叶粟讨好地笑道：“大眼叔才不是骗子呢，他对我很好。您别生气了……我们快点吃，别让大眼叔叔等急了。”
  “你个不孝女！”叶秋再一次恶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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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宜老爸和未来女婿的首次会面很成功。
  王杰希对叶秋那是生理性想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