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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九)

  周常远可真是恨死“车祸”这两个字了。
  七年前,车祸带走了周路鸣,他仍心有余悸,现在也要来祸害张瑾吗?
  他一时有些魔障,越想越觉得呼吸困难,奔向医院的时候整个心脏都像是被人捏在手里。
  所幸,到了医院,医生告知他张瑾并无大碍,车祸只是导致头部擦伤,现在在手术室做的是胆囊切除手术。
  胆囊切除,一猜就知道是张瑾没好好吃早饭,得了胆囊结石。
  虚惊一场,周常远如释重负,僵直挺拔的背松下来,他从后颈摸出一把冷汗,这才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想得极端了。
  张瑾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她梦到自己在画画,就在家里陆恺的画室里,用着他的画板和画笔,画的是她与陆恺拍婚纱照的场景。
  镜头一转,她进入了拍摄中的画面。往日里人头攒动的曼哈顿大桥上空无一人,天阴沉地像爆炸后的蘑菇云一样,压在头顶。冰冷的金属悬索桥上,张瑾白色的纱裙被风吹得飘起,她挽着陆恺,看向镜头。
  她很努力地在笑,可摄影师总是不满意,最后居然摔下照相机说,“不行,天太暗了,光线不好。”便走了。
  张瑾着急想要喊住他,却被突然刮来的一阵大风从桥上卷落。她看见手边漂浮起白纱,陆恺在桥上朝她喊话,可说得什么她听不见,她努力想听清,开始挣扎,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坠入了深不见底的东河。
  河水瞬间漫过头顶,冰冷,窒息,仿佛有人合掌挤压她的喉咙。
  她被困在了水草里,陆恺就从她面前走过,却仿佛看不见,对她的求救充耳不闻。他搂着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扎着长长的辫子,发尾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水草像飘带一样四处摇荡,形成一座暗无天日的迷宫。张瑾怎么也走不出去,她着急地哭了起来,突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人扑进她怀里,那人高大结实,将她腹部撞得抽痛。
  他说:“我来带你出去吧。”随即抬起头,模样竟然是周常远十几岁时的样子。
  张瑾惊醒,白光绿墙,她眨眼适应眼前的环境,还在消化刚才的梦。
  “gin。”
  张瑾遁声扭头,撞进周常远浅棕的眼睛里。梦里他略显稚嫩的脸庞犹存脑海,逐渐变得深刻立体,与眼前冷峭成熟的面孔重合。
  他始终是他,能让她安心落意。
  周常远坐在床边看着张瑾,俊脸上半是关心,半是严肃,严肃到看起来甚至有些凌厉。
  “常远……”
  张瑾看着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知道安全了之后,心底的恐慌才后知后觉地一股脑涌上来,她后怕又委屈。
  周常远有再多准备好训斥的话都被她这一声压抑着依赖和惊喜的轻唤给吹走了。
  他握住张瑾乱动着想要去抓住自己的手,强硬一点不见,柔声道:“别乱动,还在输液。”
  “我……”张瑾大大的眼睛嵌在瘦小的脸蛋上,微微发红,越发显得可怜。她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起。
  周常远拍一拍她的手,打断她:“我已经知道了。”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警察和车祸的另一方都在,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张瑾当时开车行驶在路上,本来一切正常,在路口右转的时候却突然像失控一样,撞上了直行车辆。
  幸运的是,当时双方是迎面碰撞,都反应过来踩了刹车,没有造成什么人身伤害。
  被撞车主本来很气愤,下车就要找张瑾理论,没想到走到她车跟前,她已经趴在方向盘上晕了过去。
  车里的安全气囊都没有弹出来,她没道理被撞晕,那人正在纳闷,结果看到晕过去的女人手依然紧紧捂着腹部,他以为张瑾是孕妇,吓出一身冷汗,立马拨了911报警急救。
  张瑾被送到医院做检查的时候中途醒过一次,这才和医生及时解释清楚自己之前腹痛的情况。
  被送进手术室前,警察问她是否需要帮忙联系家人,她报了周常远的电话。
  “因为胆结石痛到晕过去,还被人误以为是孕妇,你怕是波市第一人。”周常远毫不留情地揶揄。
  张瑾不好意思地笑,嘴角扯了一半又僵住,面上表情略带痛苦。
  “伤口痛吗?我叫医生。”
  手术是微创,刀口极小,微笑的动作倒还不至于扯痛,她只是突然感觉到恶心想吐。
  医生很快赶到,呼啦啦几个人围在张瑾跟前做术后检测,将周常远挤去一边。
  周常远看着张瑾躺在床上,乖乖地配合测心跳、血压等,末了还被插上了氧气管。他见医生输了氧就要走,赶忙将人扯住,问:“她想呕吐怎么办?”
  看他神色紧张,如临大敌,医生哑然失笑,道:“是麻醉的副作用,想吐就吐,没有什么问题。”
  周常远面上微窘,心里认命道:果然一扯上张瑾他就像中魔了一样,平时的冷静理智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插了氧气后没多久,张瑾就昏睡过去,再醒来便是真的吐了起来。术后第一天不能吃饭,她胃里空空,吐出来的只有墨绿色的胆汁,就这样,也还是断断续续地吐了好几回,一整天几乎都是醒了吐,吐了睡。
  这一天折腾得够呛,张瑾难为情地不行,周常远却始终体贴尽心,毫无不耐。
  他劲头确实很足,因为他心里满满当当想着的都是张瑾在遇事后请警察第一个且唯一一个联系的,是自己。
  夜里,张瑾终于输完了液,也没有再吐,周常远看着她清瘦苍白的脸,最终道:“出院后我来照顾你,要么你住我那,要么我搬去你那里。”
  他声音是一贯的温和,语气却很坚决。
  张瑾还想反驳,他接着道:“我不想训你,但是你也看到了,你把自己照顾得有多糟糕。”
  张瑾哑口无言。
  周常远声音柔下来,带着担忧和请求:“gin,我很不放心你,别让我担心好吗?要是joyce在,她也一定不会允许你这样下去。”
  张瑾知道,她这样强撑着,即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到别人,终于,她轻轻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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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瑾的一小步,是小周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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