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一开始往苏校长家去,他以为这种事儿根本就是妥了,这两个月忙着新项目的事儿也没问,哪里想到苏校长说这村里的地不好买,根本就没进展。
  他又问了自家堂伯,堂伯在村里也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声望,答应帮他找找问问,却到底没苏校长那番人望,只是他堂伯说,苏校长给他的儿媳妇在村里租了六亩多地说要种果树,他那儿媳妇还在村里又买了宅基地。
  难道只是巧合?
  牛广元认真的想着自己有没有说漏嘴什么,可他跟领导对这消息都是半信半疑,又怎么能往外宣扬,他们不过也是觉得农村地不值钱,花几顿饭钱囤一些,万一真拆了就是一本万利,哪想到会这么复杂。
  他想起堂伯前几天给他打电话说有人要卖葡萄园的事儿,提起村子里好多过世老人荒废下来的老宅子,乡里说荒废的宅子要注销宅基证。
  牛广元一脚油门加足,扬起几米高的尘土,往他堂伯家开去。
  第19章 大牛又来了。
  宋珍坐月子也只是小夫妻俩,好在吴建国贴心,换洗的尿布衣裳都叫宋珍丢在一边,等他闲了再洗,饭也是按时做好,也多亏了有苏立诚在葡萄园帮忙,他才能抽身照顾妻子,因此很感谢他们夫妻俩。
  吴建国全部家当也就这一处葡萄园,便也只能以此为谢。
  特意买了瓶酒,请了胡新月去,又做了两个小菜,要谢谢他们。
  因为天热,坐月子也没必要特别注意,宋珍抱着儿子小辉也坐了下来。
  小辉穿了个上衣包着尿布,白白胖胖的,胳膊腿儿都是一节一节的,看得人好不喜欢,胡新月大着肚子,也忍不住想抱他。
  “真是个帅小伙儿,随你妈妈呢!”
  吴建国和苏立诚面面相觑,俩人可都记得吴小辉刚生下来时那黑瘦黑瘦的样子,特别像吴建国,就是这长了半个月全像变了个人似的,倒像妈妈了。
  “是吧胡姐,我也觉得像我,建国非说像他。”宋珍笑着把孩子抱回去,怕胡新月大着肚子累着了,小家伙闻到妈妈身上的味道,立马精神的挥舞起了小手,样子别提多可爱了。
  “老苏,你说像谁!”吴建国赶紧拉同盟。
  “原先看着是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现在这……”
  胡新月忍不住笑了,“快别逼他说违心的话了,谁带的多像谁,孩子是最不会说瞎话的呢!刚生出来像爸爸,那是生物的求生本能,告诉你们,我是你的孩子,你得养我呢!”
  这些都是后来胡新月从电视手机上学来的,现在这个时候,这种说法一点也没流行开,所以几个人听她这么一说,反倒研究起来自己小时候是谁带的,长得像谁了。
  胡扯了一会儿,酒过三巡,吴建国从屋里取出一张纸,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桌子上。
  “老苏,嫂子,没有你们,我吴建国这家就散了。”他说着给两人酒杯满上,眼眶都红了起来,“这是我吴建国唯一的东西了,我拿了你们七千块才救回我的老婆孩子,可、可我一时半会儿真还不出来这么些钱,我只能、只能……”
  宋珍忙拍了拍哽咽的吴建国。
  苏立诚道:“小吴,你这话可外道了,我们借钱给你,是交你这个朋友,等你有钱了还给我就成,现在说这话,你这酒菜是叫不叫我们吃了嘛!”
  “不、不是这个意思苏大哥,”吴建国忙拿起酒杯往苏立诚手里塞,“我当初带着阿珍出来,是她偷了家里的首饰跟我出来闯荡的,我到你们苏家寨买下这片地,种了几年葡萄,想着收成不错,等有了孩子再攒些钱,就能回去见阿珍的父母,可、可差点就没了……”
  “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们儿子也有了,老婆也没事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胡新月也跟着安慰。
  “我知道这间葡萄园不值那么些钱,可是我、我要不做点什么,我心里难受,总觉得对不住你们的好。”
  苏立诚看向胡新月,他现在倒是有了征求妻子意见的习惯。
  胡新月想了想,便道:“这葡萄园的地契,我们能收,但是也只是暂时收着,就当你借了我们七千块钱的抵押,你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们,这地契还是你的。”
  其实胡新月也不知道这葡萄园一年到底能赚多少钱,可她知道十多年后,那些经年积累下去卖水果的人,都是资产丰厚的。
  “这、这怎么能行,这地契根本就不值……”
  “谁光要你的葡萄园啊,”苏立诚打断了吴建国,“我们啊,想认你家小辉做干儿子,剩下的就当是认干儿子的见面礼了!”
  宋珍夫妻俩,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一时愣在了那儿。
  还是吴建国先反应过来,“嫂子这也不是快要生了么,咱们互相认干儿子这是应该的,这地契你们收着,葡萄园我们住着,不过以后就当是我们给苏大哥你打工的,要不这钱欠着,我真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胡新月以前只当吴建国是个有城府算计的男人,倒是没料到,他竟然如此耿直,不过也难怪,能让一个姑娘家舍弃一切跟他孤零零的到异乡来,这男人就该有点本事。
  她拦住了苏立诚推拒的话,“这样吧,既然是打工,那就等到秋天,我们在这河滩不是也弄了四亩多地,到时候也做葡萄园,这葡萄园算作我跟苏立诚的产业,不过葡萄园由你们夫妻俩打理,每年的净收入咱们一家一半,你看这样行么。”
  胡新月跟宋珍认识以来,从没打过葡萄园的主意,却没想到一场变故,这葡萄园反而自己跑到了她的手里来。
  这么一来,苏立诚在葡萄园干活,那是更上心了,早上起床就出门,晚上才回家。
  这天中午,胡新月正在家做饭,刚抽开煤炉子,外面却闹哄哄进来了许多人。
  胡新月闻声出来,就见一人搀着苏父回来,可不正是牛广元!
  他怎么又到家里来了?!
  胡新月心一沉,忙丢开手里的丝瓜擦了擦手,上去扶苏父,牛广元忙在院里拽来一把椅子扶着苏父坐下,胡新月这才看清,苏父脚踝肿得老高,都发紫了。
  “爸,我去找村医来看看吧,这扭着脚是可大可小的。”
  苏父却按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不用了,我屋里桌子上放的还有红花油,你去拿来我自己搓搓就没事儿了,不是啥大事儿。”
  胡新月犹豫了一瞬,看到苏父坚定的眼神,这才进了屋。
  院子里,和牛广元一起进到苏家来的,是苏家寨的几个乡亲。
  “老校长,这大牛是你的学生,出去这么些年了还不忘本要回村里来置产业,咱们这些老家伙得支持不是。”说这话的人叫苏有福,跟苏父也算是拐着弯的同辈堂亲。
  苏父笑着点了点头,“支持支持,你们今儿到我这儿来是……?”先前他见着牛广元跟这些人在一起就觉得奇怪,才会走神崴了脚,这会儿一群人都跟着来了家,那就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前头你家老二不是买了谭家老爷子的老宅子么,这不大牛说想买,我们哥儿几个呀,就寻思把先前老爷子住的那块宅基地卖给他,就是不知道这手续该怎么走,那会儿不是早,村里还没给办宅基证呢。”
  苏有福跟苏父差不多年纪,兄弟四个成年后都自己盖了新房,他家老人也走了快有二十年了,那老宅子苏父都忘了在那儿,可经年的土坯房肯定倒了,连胡新月那一间砖房都不会有,说是宅子,其实就只有一块宅基地。
  而且,牛广元当初,不是说想回来弄地做果园,怎么现在又买起来宅子了?
  苏父想起先前胡新月说的“拆迁”俩字,心底虽然还是不敢信,可也明白牛广元一家子当初卖了村里的宅基地,如今又这么回来折腾,肯定不单单是不忘本这么简单。
  可要真有“拆迁”的消息,他也不能明着打人家脸,那是断人财路了。
  不过这些人卖买宅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非来缠着自己问……要没胡新月提前招呼,苏父往常是最乐意这些事儿的,可他这一会儿脑子里转了几百个念头,也明白过来,万一哪天苏家寨要真拆迁了,牛广元买地得了利,这苏有福绝对会找他来闹。
  这事儿,不能管!
  于是苏父笑笑,示意牛广元坐下,“大牛啊,我这儿今年不是老二回来了么,还带着孙女,孙女在城里学习跟不上课落的很,先前你说的事儿也总没帮你问,真是对不住呀!”
  牛广元一点也没想过他的第一手消息会走漏风声,根本没怀疑苏父的话,“校长您忙,我那算什么事儿啊,等您有空了再帮我寻摸也行。”
  苏父却没接他这话,转头对苏有福兄弟几个道:“我家老二买那宅子,也就是个窝棚,你们去看看那盖的像个啥,就是在城里混不下去想回来种地的,这不再过些日子收了麦就该种新庄稼了,也是没本事,不像大牛在外头扎了根……不过他们那宅子是怎么办的,这我还真不清楚,要不把我家老二媳妇儿叫来,你们问问她?老二媳妇儿!”
  早就找到了红花油的胡新月就站在堂屋里,苏父的话让她松了口气,闻声高高应了一声,掀开帘子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爸,这红花油掉桌子底下了,叫我一通好找呢。”她说着,全当没听见刚才的话,扭开瓶盖准备给苏父揉脚踝,却被苏父拦了下来。
  “你有福叔有事儿问你,你们那新宅子是咋走的手续?”
  胡新月笑得一脸憨厚,“手续?哪儿有啥手续呀,不就是跟谭家几个兄弟去了趟大队部,队长和村长咋说俺们就咋做的,我一个妇道人家的,您们问我究竟干了点啥,早就记不得了。”
  苏父崴了脚,胡新月又是这样说,苏立诚还不在家。
  苏有福兄弟几个面面相觑,还是牛广元察觉到了这话里话外的避嫌疏离,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满脸憨厚的胡新月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多年做生意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不一样,可究竟哪里不一样,俩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还真看不出来。
  好在牛广元也没再多强求,跟苏父客套了几句,就领着人出门往大队部去了。
  第20章 小女孩的自卑。
  牛广元很快买下了苏有福家的宅基地,并且搞的全村都知道了。
  这时节,村里人起新房并不喜欢要别人家的老宅基,新划的宅基地整齐方正,村民都喜欢新的,老人们去世后的宅基地往往扔着扔着就成了一堆废墟,经年累月也没人去看一眼。
  牛广元买地的那一片,就有好几块废弃多年的老宅基,知道牛广元愿意买,就都想卖。
  苏父本来想劝,可胡新月觉得,那一片既然都是废弃的老宅,他们说多了只怕别人当他们是嫉妒挡人财路,你情我愿的买卖也没扯着别人,自己实在不好出这个头。
  不过个把月,牛广元就在苏家寨西边那块盘下了三块宅基地,连成一片约摸有小两亩,轰隆隆的挖机开进村来,他要在那里起房子了。
  不比牛广元那边气派,胡新月的新宅子终于也是修好了。
  按着她规划的布局,院子里一侧是从前的土坯房,苏国庆收了几根老房梁给加固了,另一侧盖了两间大屋,以前留下来的老砖房改成了厨房,这院子打眼一看没什么格局,就觉得满满当当房子多。
  这正是胡新月要的结果。
  知道他们房子盖好了,苏母就老大不乐意,不过胡新月一点也没急着搬。
  眼瞅着世界杯就要开始了,她得跟苏立诚往市里去好些天,苏雨晴还是得托给老两口照顾,便推脱新房子要散味道,说是等生完孩子坐了月子,再搬过去。
  进了六月,胡新月就开始给苏母打预防针,说自己肚子疼。
  村里的医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建议他们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因为有前面宋珍的遭遇在先,苏父苏母也是怕的很,催着小两口上市里医院去看。
  胡新月推拒了几天,这才跟苏立诚收拾了几件衣裳,坐公共汽车往城里去。
  世界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他们得找个落脚的地儿,本着熟悉的原则,胡新月想着回曲家屯租间屋子,也方便苏立诚去找地方赌球,可偏偏原先他们住的那家房东没有空房了。
  夏天的城中村,人流变动不大,这空房子租一时,也还真不好找。
  他们是一早出的门,这会儿都要中午了。
  胡新月挺着个大肚子又累,她最近腿也有点开始发肿了,知道这是孕晚期的症状也没放在心上,就是走路多了,真有点扛不住。
  苏立诚到门口的小卖部给她买了瓶水,小卖部里的电视机正在放足球比赛,一群下了工的老少爷们围在旁边看,胡新月坐着,只能听见点解说的声音,看不到球赛。
  对了,这城中村的民房还不行!
  他们俩来赌球,总得找个有电视的地方吧。
  胡新月喝了口汽水,心底泛起一股燥热,一个穿白裙子的小丫头,却蹦蹦跳跳停在了她跟前。
  “雨晴妈妈,苏雨晴跟你一起回来了么?”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背着书包,显然是刚放学回来,这是原来他们租房子这家房东的孙女王嘉仪,跟苏雨晴是同班同学。
  胡新月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呢,阿姨是来看医生生宝宝的,苏雨晴现在在老家上学,等她上初中了才会回来,王嘉仪要上哪所初中呢?”
  小姑娘摇了摇头,刚好她妈妈停好了自行车走过来,两个大人客套了几句,听说他们要租间屋子短期住,便指了指街口,“去那边吧,你们短期住又不值当备东西,马上放暑假小旅馆也没生意,去跟老板娘说说让她便宜点租你们间屋子,虽然比租屋子贵点,好在热水电视都有,离路边还近,孕妇住起来方便多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胡新月看到了一个红色的灯牌,上面写着“鲁城旅社”。
  从前来来往往,她倒是一点也没注意过这家小旅馆。
  胡新月笑着跟王嘉仪妈妈道谢,一大一小两个人要往家里回,王嘉仪却突然又拐了回来,“阿姨,你能帮我给苏雨晴带个东西么?”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满脸的童真,她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妈妈又会打扮,从前胡新月从来不觉得,只是现在一看,就觉得哪怕她现在已经舍得花钱给女儿买衣服之后的苏雨晴,跟在她身后,也是十足的一个丑小鸭,虽然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到长大都很好,可……
  她突然觉得很无力,她并没有教会女儿怎么去发扬自己的美好,所以女儿后来掩藏自卑的方法,就只能是穿男装剪短发,以此来模糊自己的性别,弱化内心的自卑。
  可她还是笑着问道:“你要给苏雨晴带什么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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