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节

  阮覃猛然睁大眼睛:“你抓了他们?!”
  苏里笑着说:“别那么紧张,我可是让人恭恭敬敬的请来的。”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阮覃黑色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专注的一如她小时候看着他手里草编的蝴蝶和蚂蚱。
  那目光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带着十二分的聚精会神,只不过幼年时胡的阮覃,眸光要柔和许多罢了。
  “我不是说过了么。”
  苏里拉开门,声音很轻:“你。”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
  “相信我的意思两位都清楚了。”苏里双手成塔,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表情,要是光看外表,估计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人会是国际上最大的毒枭头子。
  “我仍旧是那个问题。”凤俦盯着眼前的男人,灯光被他的眼睛折射发散,就好像每一丝每一缕都带了审视的意味,要将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便便透透彻彻才能罢休,“为什么。”
  苏里一哂,“花栗鼠没有告诉你们?”
  “你觉得那种理由有说服力吗?”
  苏里耸耸肩,“确实听起来有不怀好意的阴谋似的,但是事实上,我就是这样的想法。”
  他淡淡道:“原本走上这条路也不是我的出初衷。我已经累了。”
  凤俦说:“但是你做的很好,无与伦比的好。”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凝视着苏里的眼睛:“在你拥有了金钱、美女、权势后,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你的整个商业帝国?”
  “问的妙。”苏里说:“我也在想,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点头绪。”
  “因为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想要的,就不会在意,既然是不在意的东西。在不在自己手里有什么区别?”
  “……”凤俦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条件很诱人,但是我仍旧怀疑这其中有陷阱。”
  “凤队。”苏里敲了敲桌面:“你们国安的部长比你可爽快多了。”
  “什么?”
  苏里微笑:“你的上司,已经同意了。”
  凤俦和喻风对视一眼,都没有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惊讶。
  这是一桩太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苏里道:“我最近一直在走的生意,这里是最后一站,等花栗鼠把路线图和名单整理出来,她会拿给你们的。”
  说完他站起身,“我要说的就这些,两位与其坐在这里,还不如赶紧集结人手准备收网,毒贩都是很狡猾的东西,只要我这边漏了一点风声出去,你们可就抓不到人了。”
  凤俦突然道:“你说那些东西你都不在意,那你在意的是什么?”
  “啊,这可是个私人问题。”苏里修长的身影在门边顿住,好一会,说:“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我在意的,我已经拿到了。”
  ……
  “凤队。”喻风将一杯水推到了凤俦面前,“喝点水?”
  凤俦却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抬起眼睛看着他。
  男人的眼型生的很凌厉,和他的生父如出一辙,一点儿柔软都不带,尤其是这样看着人的时候,眼尾狭长的弧度简直和一把出鞘的尖刀似的,要将人剐下一层淋漓的血肉来。
  喻风嘴唇动了动,“怎么?”
  “我一直很奇怪。”凤俦说:“白雪他们暴露的怎么那么快。”
  “你是什么意思?”喻风反问。
  凤俦松开他,冷冷道:“我的意思你很明白,wind。”
  喻风没有说话。
  凤俦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从你的上一个任务开始我就很疑惑,你为什么要故意杀死任务目标。”
  “我说了,那是意外——”喻风道。
  “是不是意外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凤俦眯起眼睛,“上面让我调查,我倒是的确查到了一点东西,资料现在还躺在我的办公室抽屉里,你有兴趣听一听么?”
  喻风骤然捏起拳头。
  “任务目标的最开始的名字,叫做小萃,曾经流亡到c国,被收容在一家福利院,那家福利院的名字,叫做‘南海之都’。”
  随着凤俦的声音,喻风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情。
  关于南海之都福利院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孩子,一身破破烂烂,脏污的连脸都看不清。
  福利院的护工不愿意碰他,就让他跟在后面,穿过一扇窄小的门,就是一个开阔的院子,院子里有秋千也有蝴蝶,还有很多的小朋友。
  护工阿姨说:“只是新来的,名叫叫做喻风,你们好好好照顾他。”
  然而孩子们都只是麻木的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吊诡的、甚至于惊悚的笑容。
  他不自觉的就往护工阿姨身后躲。
  只有一个小女孩举起了白白嫩嫩的左手,她右手里还牵着另一个穿着表衬衣的小男孩,两双干净的眸子一起看过来,她偏头问:“阿姨,今天为什么来了两个小朋友?”
  护工并不喜欢这个小女孩,冷冷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小女孩于是就不敢讲话了,但却偷偷的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那是六岁的阮覃,和九岁的苏里。
  第1303章 【番外】雁字回时,月满西楼(21)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还没有退的干净,阮覃躺在床上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梦见了那场仿佛要把天际都燃烧起来的大火。
  那场火的起因是什么阮覃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她记得喻风拉开门时那张惊恐的脸。
  到处都是火,热浪滔天,端下来的横梁点燃更多的东西,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被横梁砸中,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阮覃想要冲过去,喻风死死抱住她,那时候的喻风其实也还只是个稚嫩的孩子,十三岁的年纪却已经力气很大了,他声音颤抖的说:“覃覃,别过去……别过去。”
  阮覃睁大了眼睛,眼睛砸了下来:“可是……可是婉婉她……”
  “在绝境之中,我们必须是要做一些取舍的。”那一瞬间喻风的声音显得十分冷漠,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时空飘来。
  阮覃如今再看这场惨剧,只觉得那时候喻风就已经沾染了十多年后的他的影子,看着礼貌睿智冷静,但是常常冷静的让人觉得没有人性。
  所以那时候,比之喻风,阮覃是比较喜欢苏里的,因为这个少年活的有血有肉,浑身都是鲜活的,不像喻风那样早早地就洞察了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这样的人生其实是非常悲惨的。
  火烧的越来远大,阮覃和喻风被火海之中砸下来的横梁分散了,只能无奈的分开跑,小阮覃已经被大火燃烧的烟雾呛得意识不清,她穿行在火海里,就像是古战场上无处可归的游魂,小小的身影里透露出的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不会明白的绝望。
  像是沙滩上搁浅的、即将要毙命的鱼,小阮覃终于坚持不住,要倒下去了,阮覃冷眼旁观,冷漠的想,就这样烧死了就好了,干干净净,免得活下来贻害世人。
  但是却有一只手坚定的拉住了她。
  少年浑身都是汗水和血水,难以想象会有人在这样子的火海中不第一时间逃命,而是在其中穿寻找人。
  苏里那双映着滔天火光的眼睛看着她,明亮的像是远天之上的晨星。
  南海之都孤儿院最终被付之一炬,除了残垣断壁,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它所蕴藏的一切黑暗,也随着这把火一干二净。
  所有幸存的孩子都因为自己终于能够逃出这人间地狱,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还是别抓了回去,这一次甚至没有了在草地上做游戏迷惑外人,吸引更多人将孤儿送来的资格。
  他们像是牲畜一样被关在小小的笼子里,像是一个巨大集装箱的房间里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笼子,每个人都只拥有方寸之地,有些长得高一点的孩子,甚至不能将手脚摊平了睡觉。
  除非要出去“走货”,否则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那是真的、十分浓稠的夜色,就像是调色盘上那深沉的颜色,不管是混进了什么其他色彩,它仍旧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所有人都麻木不仁,渐渐地,阮覃也开始适应了这黑暗,那时候她忽然就理解了蟑螂和老鼠为什么会在黑夜里行动自如,原来,只要习惯了,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她开始害怕光。
  只要看见一小点光,就会浑身难受、抽搐。
  于是以前最最期待的“走货”放风的时间,成了很多孩子都会害怕的东西。
  阮覃无数次因为克制不住的生理反应被打的遍体鳞伤,刚开始她还哭,还叫,叫爸爸,叫妈妈,叫喻风,叫苏里……疼急了不清醒的时候,甚至会叫孤儿院的护工阿姨,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在意,落下来的鞭子只会因为她的哭声太吵而更加狠辣,一鞭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
  后来,她就不哭了,听见新来的孩子的惨叫的时候,她甚至会冷漠的在心里想,哭什么呢,哭有什么用呢,哭只会更疼啊。
  但是她实在是懒得去教导后辈了,在属于自己的小笼子里蜷缩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很多年后阮覃回忆起那段岁月,最让她无法忍受的,竟然不是那些鞭笞和谩骂,也不是小小年纪就背负的那些罪名,而是那永无止境的黑暗。
  ……
  阮覃平静的睁开了眼睛。
  床边坐着一个人,看轮廓,是一个男人。
  阮覃头脑有些不清醒,以为那是苏里,笑了笑,轻声说:“你知道吗?我梦见以前的事情了。”
  男人没有说话。
  阮覃伸手慢慢的抵住了太阳穴,声音很轻:“真的很可怕,苏里,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我那时候,……真的很想你。”
  “……”男人终于道:“我不是苏里。”
  “什么?”阮覃费力的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坐在自己床边的人长什么样子。
  眉眼深刻而俊冷,下颌的弧线仿佛刀削而成,那确实不是苏里。
  阮覃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笑了:“凤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凤俦道:“我们已经暴露了。”
  阮覃:“苏里想做什么?”
  凤俦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你怎么看?”
  阮覃喃喃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如果可以结束的话,就答应他吧。”
  “上面已经答应了。”凤俦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古怪,他深深地看了阮覃一眼:“你……对喻风,是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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