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 第594节
“那盏儿,出府之后被沈家安排嫁给了一个叫邝诉的商人,只是天地茫茫找不人,”霍以骁道,“前些时日,意外得了盏儿的行踪,再一查,邝诉早在长公主出事之前,就奉命出西关做生意了,说是去了牙城。您觉得长公主想在牙城捣鼓什么?”
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哼道:“朕怎么知道她!为了他们’沈家‘的皇位,永寿早就疯魔了!”
“您不知道?”霍以骁问完,往帘子方向看了一眼。
他做了铺垫,给了皇上说真话的机会,皇上却一直语焉不详。
那就只能由他来拆穿所有的谎言了。
也没有什么,在御书房里多不中听的话他都说过,就是得辛苦吴公公了。
霍以骁重新看向皇上,目光一瞬不瞬,眸色浓浓,透不出一点儿情绪。
“您既不知道,那我来告诉您吧,”霍以骁的喉头滚了滚,“长公主想寻找当年牙城之战的真相,想弄明白牙城将士战死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救援不利,或者说,是不是有人影响了救援,长公主还想知道郁皇子妃是被小产拖累了身子、还是旁的原因,比如说,她当时没有病故,她脱身了,她在寻找家人战死的真相时生了个儿子,长公主想知道,那个儿子是不是我?”
皇上蹭得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霍以骁。
霍以骁没有丝毫退让,由着皇上审视。
帘子后头,吴公公拉长了脸,生无可恋。
那两位不让他听,但他怎么可能真的不去听里头状况?
必须竖起耳朵,做到心里有数,然后里头说完了,他再进去时,装作全然不知。
他们这些大内侍,在贵人跟前伺候,都得如此。
可他也想不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且不说皇上背不背过气去,他吴大总管,有点扛不住了。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句句都得掉脑袋,九头蛇都不一定够!
里头,皇上的身子微微颤着,双手撑着大案,稳住身形:“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永寿疯魔了,你别叫他诓在里头……”
“您在怕什么?”霍以骁打断了皇上的话,“您是觉得,已经那么多年了,旧事都跟着入土了吗?
我既敢在这儿说这些,又怎么可能真是听了别人包藏祸心的几句话。
您这么看着我,就没有看出来,我和熙嫔娘娘没有半点相似吗?
二十年了,记得熙嫔娘娘模样的人,少了,却不是没有,但记得郁家人长什么的人,也同样还有吧?
他们只是没有往那上头想,一旦起了这个念头,您觉得,他们会在我的脸上看到谁的影子?
郁劭,您的舅哥,您还记得吗?
我像他。”
皇上知道自己该挪开眼,可霍以骁越是这么说,他越是把视线凝在了他的脸上。
以骁像郁劭。
小时候没有长开,还看不出来,这两年,随着以骁从少年长成青年,他的模样越来越像郁劭了。
外甥像舅,在以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朕……”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嗓子涩得很难再往下说。
“我被带回霍家时,仅三月龄,而我的母亲郁皇子妃离世,已经快一年了,我难道是’棺材子‘?”霍以骁道。
许是“棺材子”这个说法实在太难听了,又太过不祥,皇上皱着眉头道:“胡说什么?”
“那您不妨说说,什么不是胡说?我来,是想听真话,真的答案,”霍以骁自嘲地笑了笑,“总不能是,我长大靠自己,弄清楚身世,还靠自己吧?”
皇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颓然坐回了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娘她……”
“得是真话,”霍以骁道,“当年旧人,老的老、走的走,却也不是无迹可寻。
我使人去了牙城,有没有收获,谁知道呢?
我拿到了梅庄当时的花名册,费些心思,总能找到当时伺候母亲的人;
孔大儒在临安养老,他替您把我抱回来,您别为难他,我也不想去临安麻烦他;
太妃娘娘亦上了岁数,我若追着她问郁皇子妃的模样,您觉得她看得出来吗?
我舍不得让娘娘操心难过,想来这一点上,皇上与我一样。”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以骁,你这一将军啊,朕……”
他是意外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以骁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有很多疑惑,但生母的身份,已经浮在了水面上。
同时,他心里又是欣喜的。
这个儿子,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一抹晨光。
只要以骁愿意,就会在东方迸发,在一瞬间撕开黑夜的笼罩,直晃晃地撒下来。
刺眼、却也耀眼。
谁会不被这样的晨曦抓住心神?
第732章 她葬在江陵
皇上久久没有说话。
霍以骁没有催促,他想,兴许皇上是在斟酌从哪里开始说起吧。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开口之时可能都有些恍惚。
这让霍以骁想起了温宴。
那场前后跨越了十三年的梦,即便温宴是主动向他讲述,说的时候都有很多艰涩。
最容易说的,其实是一些细碎小事。
日常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对主人公而言,那些点滴可能就是一盏茶的工夫,但却是回忆时最适宜说的。
温宴与他讲过太多的点滴,那些点滴串起了梦里的十三年,让它们变得生动起来。
而最难去讲的,是那些“大事”。
《春秋》编年、《史记》记传,梳理前事有各种方式,但也并不是掌握了方法,就能顺利叙述的。
因为,他们成了“前事”里的人。
那是他们感受过的往事,再是提炼,也有心境。
那些喜怒哀乐夹杂在其中,又岂是能毫无波澜地、说开口就开口的呢?
霍以骁在心里哼笑了一声。
皇上得感谢温宴。
若不是有阿宴的讲述经历在前,让他知晓其中起伏,霍以骁大抵是没有这等好耐心的。
皇上靠着椅背。
他其实没有在思量如何开口,他依旧在想这个儿子。
半晌,他才说了第一句:“你的五官是像你舅舅多些,不过你的性子,像你母亲。”
见霍以骁抬眼看过来,皇上又道:“知道怎么气朕,只要她想,能气得朕头昏脑胀。”
霍以骁微微挑眉。
他就把这句话当夸奖了。
许是想起了曾经的片段,皇上轻笑了声。
很能气人,却也十分耀眼。
“她在江陵,”皇上说到这里哽了一下,“她葬在江陵。”
霍以骁微怔:“她怎么会去江陵?”
离开京郊,若一心往西,出西关、奔赴牙城,按说是不会途径江陵的。
“算是阴差阳错吧,朕……”皇上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朕不是从何说起,这样吧,你来问,朕答。”
霍以骁没有异议。
这也不失为一个讲述旧事的法子。
“我娘她、她真的是难产走的?”霍以骁问。
皇上颔首:“这个问题,你以前问过,朕现在还是这个答案,对,她是难产走的。”
霍以骁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她当初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那她还怀了我?”
“当时,朕是京里最早知道消息的那一批,你母亲孕中,我怎么敢告诉她!起码,也要斟酌下说辞,慢慢让她接受,朕瞒了她差不多半个月……”皇上叹着摇头,“后来,京里消息陆陆续续传开了,她还是知道了。
受了刺激,小产了,失血过多,只能静养。
沈氏以朕身边不能无人伺候为由,把德妃送进府。
德妃彼时做事小心,不敢招惹你母亲,可朕左思右想着不能这么下去。
就好比老太太院子里出了个盏儿,朕也担心皇子府里有居心叵测之人,便与你母亲商议让她去梅庄。
她在那儿养了小两年,有好转,但比之前肯定不如。
而你,是朕没有控制住……”
霍以骁问:“她的’病故‘呢?”
“朕被她瞒得彻底,”皇上清了清嗓子,“那段时日,她的身体忽然’急转直下‘,朕去看过她两次,她状况不好,朕以为她是真病了,噩耗传来时,朕也信了。
这事儿怪朕,朕太伤心了,没有发现她闭气了。
她收服了平日给他看诊的太医、医婆,他们确认了她的死,最后收殓的又都是她身边的人,朕根本不知道被摆进棺木里的根本不是她。”
霍以骁继续问:“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没有死?”
“冬末,”皇上道,“孔大儒给朕捎信,说在江陵城遇上和你娘极其相像的人,还是个双身子的。
朕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对了,孔大儒如此谨慎,若没有九成九的把握,是不会写这么一封信的。
朕当时不能离开京城,只能悄悄让几个亲随南下寻人。
也亏得是去了,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