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贺乾渊不管那些人抱着腹部在地上打滚,又转向刚刚调笑的几位千金。本来几位千金刚刚还觉得他长得漂亮,有心想结识,此刻却是害怕地转过脸不敢多看。
  但贺乾渊这时候却是冷冷看向她们几个。
  他并不是不杀女子的人,既是杀人,又分什么男女老幼。
  但此刻,贺乾渊却觉得女子的确是有些别的用途的。
  “和亲吧。”贺乾渊的口吻冷淡又随意,他对秦羽道:“廸化。”
  秦羽顿了顿,然后点头道:“是,廸化的阿布泰力丸尔达亲王上个月发信过来求过,难为大将军还记着。”
  贺乾渊没说什么,他不耐烦地瞥了瞥这几位女子,很快就又涌进来两个士兵将她们都带了下去。
  林枕棠一直都被怔得说不出话,此刻看到又进来的两个士兵又觉得有些错愕,看来跟着表哥的亲兵不止两个……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然后看向贺乾渊,半晌,她低声道:“谢谢表哥,只是齐律说过,在闹市聚众是非只不过罚银十两,和亲会不会不合律例……”
  贺乾渊罕见地笑了,这次笑容少了些阴冷,却还是让林枕棠后背发凉,“你在同我讲律法?”
  “枕棠不敢。”
  “上楼。”
  不容忤逆的声音,林枕棠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没说话,沉默地往楼上走。
  刚走到二楼,一个清亮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哎呀,林小姐来了。”菀娘等候许久了,她迎了上去,“大将军早就说好了,菀娘便日日午后来这里等。”
  菀娘便是那位有名的成衣匠。真没想到,贺表哥能让这位眼界甚高的菀娘破例。
  但是,现在想想,这事对于随意生杀予夺的贺表哥来说,也不过易如反掌吧……
  她暗暗想着,伸出手由菀娘为她量身。
  菀娘一边量,一边让身边小丫头记下来,等说到胸围的数字,那丫头惊得看了一眼林枕棠。
  这一眼让林枕棠不好意思极了,她明明不胖,却不知为何胸部总是比同龄女孩子大了些……她这么想着,顿时面上羞红,不敢抬眼。
  “日后林小姐想穿什么时兴裙子,只要让人带个话就是。”菀娘笑着,又量着林枕棠的纤腰,下巴朝一个方向微微一抬,“将军专门在这边放了不少蜀绣、苏绣的缎子,就是让菀娘为小姐做衣裙的。”
  这话让林枕棠微微愣了愣,蜀绣苏绣都是皇室贡品,本以为那两匹已经是不可多得,没想到林枕棠一抬眼,就看到那里整齐摆放着两沓缎子。
  “哎呦,林小姐可真是楚腰纤纤啊。”菀娘惊讶地出声,然后难以置信地又量了一下,“菀娘为京城无数贵妇千金量过身段,这般细的腰身却是第一次见呢。”
  林枕棠本就因刚刚那事正羞得面色微红,听到这话更是耳朵都染上了粉色,她顾忌着贺乾渊在,不想让此类女儿家的事情让男子听了去,便悄悄打量了站在房间那头的贺表哥一眼。
  只见贺乾渊面无表情,也正冷漠森然地看着自己。
  林枕棠一窒,不想让表哥发现自己刚刚偷偷张望,于是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装作没有偷瞥。
  她站得笔直又规矩,没有发觉贺乾渊看到她这幅偷偷摸摸地样子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冷漠的俊颜竟然难得地微微一笑。
  这表妹,果真是极像那只兔子。
  那只那年他射偏了箭,没有杀死,最后养在身边的兔子。
  第18章 污蔑 看那样子,又是要拿人。
  回府是午后了,贺乾渊说有事,去了军营,林枕棠便独自回了府。
  林府前,林枕嫣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她来了,冷哼一声,“我以为姐姐攀上了大将军,没想到长姐眼光可不止于此,竟还想着入宫呢。”
  这件事看起来已经人尽皆知,林枕棠觉得有些头疼,她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一副不想多谈地模样,“明日是礼佛的日子,你此刻该沐浴更衣焚香,别再胡言乱语。”
  说完了,也不管林枕嫣的表情,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林枕嫣不服气地声音,“我再有一个月便能出府了,到时一起礼佛,还请长姐帮衬呢!”
  林枕棠不理她,青鹊却气得忍不住开口,“小姐,二小姐真是……”
  “何必理会。”林枕棠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转了许久,我也乏了,沐浴休息吧。”
  ……
  躺在床上,林枕棠长长的黑发如瀑般铺开,由着青鹊烟雀二人拿象牙梳轻轻的顺着,她闭上眼睛,脑中烟花一般噼里啪啦想着白日里的事。
  这次,表哥把一个出口伤人的男子下了狱,还逼着几位女子去廸化和亲,这么看来,他的确是大权在握,是非黑白全由他一人说了算。
  手握重兵就是不一样,不管是什么大事,做起来都能显得轻描淡写……
  不过这次她觉得没那么怕了,见过表哥当街杀人以后,今天这几位的下场简直可以说幸运至极。
  林枕棠低低叹口气,记得那次芸表哥说自贺表哥来了以后,事情全都变了,他们一家甚至被贬谪。而自己,也将身不由己地被表哥推进一个陌生又残忍的地方,陪着她并不喜欢的男子过完这冗长又无奈的一生。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贺乾渊,虽然平日里面对着贺表哥,她敢怒不敢言,但此刻……林枕棠皱起眉头,贺乾渊可真是讨厌。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贺表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父亲都怕他三分,而自己不过一个普通女子……
  罢了,睡吧。明日还要礼佛,该平神定气,静心宁智的。再也不要想那些繁复杂乱的事了……
  *
  六月初一,天气晴好。
  林枕棠喜欢晴朗的天气,她今日换了一身浅茄花色,头上戴着同色珠花,虽然一如既往的素雅,但也更显得甜美。
  了尘寺外,大片大片的花卉竞争盛开,林枕棠拿着一把泥金绸扇,搭起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
  林玙依旧陪着她坐马车,他看自家小妹这样子,温柔地笑了,“棠儿想赏花吗?”
  林枕棠也笑起来,“这般盛景,倒是不该辜负,但礼佛要紧,还是等礼佛完毕再行游玩之事吧。”
  “好。”
  看着林枕棠近日来少有的兴致勃勃的样子,林玙眸色灰暗了一瞬,他知道贺乾渊的意思,可是他并不想那样,宫中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皇帝无能,哪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他总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或者……
  “大哥,到了。”林枕棠说着,有些好奇地注视着林玙,“大哥哥,你在想什么?”
  林玙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我们下去吧。”
  “嗯。”今日夏景灿烂,又是在最令人心静的寺院,林枕棠一直都喜欢礼佛,于是高高兴兴地下了马车。
  刚踏上微微湿润的泥土地,就看到贺乾渊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
  这眼神阴冷又带着残酷,林枕棠脚下一个踉跄,她赶紧扶住青鹊,然后快速地转过眼睛,不再看向贺乾渊的方向,装作无事发生。
  林琛最是没心没肺,他没发现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有心事,反而随手抓过高处枝叶上的一个体型巨大的天牛虫,对着林枕棠扔过去。
  说实在话,他还挺喜欢看妹妹张皇失措的神情,那小模样简直可爱又可怜。
  他扔得准极了,那虫子径直落在了林枕棠的左肩,林枕棠没有丝毫防备,顿时花容失色,连着向后退了几小步。
  此刻,她虽心中大惊,却碍于仪态忍着不敢出声,只一个劲扯林玙的衣袖。
  林玙瞬时黑了脸,对着自己这个顽劣的弟弟,他总是没什么好脸色,此刻看那家伙调皮,马上呵斥道:“子琛!”
  但看了一眼前方的寺庙,林玙还是忍了下来,他只威胁地瞥过林琛,然后赶紧把那只花花绿绿的大虫子从林枕棠肩上拿下。
  林枕棠一双眼睛已经带了泪,她极力忍着不哭出来,只偷偷吸了吸鼻子。此刻,她一双杏眼和小鼻子都粉嘟嘟的,看着娇俏又可爱。
  她以为没人注意到,但刚一转头,就看到比虫子还可怕的贺表哥居然还在沉沉注视着自己……林枕棠顿了顿,马上转过头去,不敢再东张西望,率先进了庙门。
  庙内,已经有不少人在跪拜,大齐尚佛,于是在这寺庙之中,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每个人都闭着眼睛虔诚地俯身叩首。
  林枕棠喜欢礼佛,唯有此刻,她可以闭上眼睛,不用担心周围是否有世俗的闲言碎语将她包围。
  ……
  一直到出了了尘寺的门,林枕棠的心情都很愉悦,正好她看到大哥哥站在寺庙对面的一片树林前面等待自己,便高高兴兴走过去。
  她刚走了两步,突然身后就传来厌恶地声音,“怎么是你?”
  她回头,看到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锦衣华服,是个美人,她看了又看,也不认识,于是林枕棠收回了目光。
  但那人却不依不饶,“林小姐这般妖媚之人,也信佛?”
  林枕棠并不熟识这位女子,只觉得有几分眼熟,此刻听到那人这样说,她便又转过身来,语气里带着冷漠,“佛门清净地,小姐何必如此是是非非。”
  “哈。我是是非非?”那位女子恶狠狠地看着林枕棠,然后突然高声道:“想当年,你勾引了萧小侯爷,逼着他退了我们的亲事,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是非非?”
  这声音尖利刻薄,明显是故意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林枕棠也瞬间想起了面前的这位女子,薛太傅之女薛容。
  想起那年的事情,林枕棠忍不住皱起眉头,“什么我……”她说了一半,“勾引”两个字终究说不出口,只咬了咬唇道:“薛小姐说话未免过于难听。”
  薛容被萧小侯爷退亲以后,虽容貌上佳,出身高贵,却宁可终生不嫁,也要等着那萧小侯爷。
  不过这些事同自己并无关系,见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林枕棠不想争辩什么,她只想离开。
  但薛容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冷笑一声,“不愧是狐媚女子,到处坏人姻缘不说,最近又惹得你那好表哥为你当街杀人,昨天听说还因为你下了几个男子的狱,另送了几位可怜女子去廸化和亲。”
  她说到这里,又继续不依不饶,“最近不知道从哪听来,你居然攀龙附凤,攀上了当今圣上!就你这样妖里妖气的小妖精,居然还——”
  “薛小姐你——”林枕棠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胸膛剧烈起伏,但门风和家教又让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薛小姐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说话竟如此腌臜不堪,实在让人不齿。”
  她一边说着,一边思忖这薛容这辈子看来是一定要吊死在萧睿身上了,居然为了他甘愿做个泼妇,一点仪态也不顾。可是那萧睿根本就是个……
  薛容看着林枕棠如画容颜,不禁恶狠狠地捏紧了手心,她神情讥讽语气不屑,“你亲妹妹原来说过,看到你房里出来一只狐狸,如此看来,你便是个狐狸精转世了。”
  “可不是吗?因为这个狐媚女子,都死伤多少人了?更别提还有几位姐妹被和了亲……”
  “就是狐媚子!你看她那样子!”
  “居然还敢勾引皇上!”
  “呸、她哪配得上皇上!”
  刚刚在寺庙里安安静静的善男信女们,突然变了个样子,对着林枕棠指指点点起来。
  林枕棠百口莫辩,她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会这样的断章取义,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解释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
  刚刚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什么也不剩了。
  林玙原本站在一处暗自思考,他心中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尚在形成,突然看到不远处闹哄哄的,紧接着又看到林枕棠站在其中,心中顿时惊骇不已,赶紧大踏步走过去看。
  他刚迈开步子,却见两排士兵一溜烟小跑过来。
  看那架势,似乎又是要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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