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想喜欢你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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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飞燕察觉到雷伍情绪不对劲。
虽然他还能跟许超龙闹来闹去,跟阿妈和她讲话时也嘴角带笑,但那笑意没有进到眼里。
打车回凤阳楼时,雷伍坐在副驾驶座,透过车前玻璃洒进来的昏黄在他宽阔肩膀上镀了层晕开的光,模糊了界线,那身酒红毛衣逆在烂橘子色的光里,也变成了铁锈般的颜色。
从离开素菜馆到这会,他已经吃了五颗喉糖了。
他烟瘾起来了。
旁边的罗萍正抱着朵朵看街景,许飞燕发了微信给雷伍:「你怎么啦?」
叮叮信息提醒声在车厢里很是明显,她见雷伍低头摁亮手机,很快回过头看她一眼,但没说话,回头后啪啪按着手机。
5:今晚等朵睡了之后,你能下来六楼吗?
5: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yanzi:行啊,等她睡熟了我就下来,跟什么有关的事?
过了一会,许飞燕才收到,「和田滨有关的」。
许飞燕一颗心一直悬着。
后来她没有多问,朵朵睡着后,她披了外套走出卧室,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
罗萍还没睡,正在客厅茶几旁盘腿抄经,许飞燕坐到单人沙发处,静静看着阿妈十分缓慢地落笔提笔。
阿妈以前也就是跟着地方习俗在初一十五拜拜地主爷而已,是从阿爸过身之后,她才开始诚心礼佛。
阿妈文化水平不高,一开始不大能看明白经书,于是便让两兄妹帮她找相关音频自己一点点对着经书来听,开始抄经的时候也是,很多字阿妈只能照着字一笔一划硬抄下来,参透不明白经文含义时,也会麻烦他们兄妹上网查一查资料。
随着一年年的功课做下来,如今阿妈的字论不上有多好看,至少是工整干净的。
许飞燕觉得,比她圆滚滚的字体好看多了。
罗萍身上有一股温柔的韧性,面对挫折时不会怨天尤人,生活安稳时不会洋洋得意,许飞燕对自己是她的女儿这件事,心里总觉得很庆幸且自豪。
收完最后一笔,罗萍吁了口气,问:“朵朵睡啦?”
许飞燕点头:“妈,雷伍他有点事要跟我谈,我去楼下一趟。朵睡得挺熟的,你睡前帮忙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就行。”
“行,你去吧,要给你留灯吗?”
“我回来睡的!留玄关小夜灯就好!”
“好好好。”
“你抄完经就早点睡啊,今天坐飞机也累了吧。”
“行,我再抄完一小段就睡。”
关门声细得连声控灯都差点亮不起来,许飞燕轻手轻脚走下两层楼,楼道里所有昏暗老旧的灯泡都换掉了,如今走哪都亮堂堂,身正影不斜。
也是某位“热心街坊”做的好人好事,现在凤阳楼的街坊逮着他就一顿猛夸。
雷伍的密码锁已经录入了她的指纹,她开锁推门,客厅竟没开灯,仿佛每个角落的烛火都让雨水浇灭,湿淋淋一片,瓷砖缝隙能长出滑腻青苔。
“雷伍?”她边换拖鞋,边唤他名:“怎么不开灯?”
许飞燕的手已经快摸到灯开关了,听见一声,“别开,我在这。”
眼睛习惯了昏暗后,能看见沙发上幽暗的身影。
雷伍弯了背脊,双臂抵在敞开的膝盖上,手指没有交握,而是松松垂下。
许飞燕心突然一揪一揪的疼,她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旁,把外套脱下搭在沙发扶手上。
雷伍回家后没换衣服,还是那件高领毛衣,身上带着些素菜馆里飘着的檀香,还有一些不属于他的烟味。
矮几上散落许多银箔糖纸,几乎都被捏成一小团,在屋外淡淡路灯映照下宛如能连成线的星辰。
给他买的蜂蜜喉糖都快吃完了。
“睡前吃这么多糖,等会要记得刷牙哦。”许飞燕语气故作轻松,弯腰把桌上的银色星星们拢进手心里,走两步丢进垃圾桶内。
“燕子。”
“嗯?”
“抱一下。”
“好啊。”
雷伍背脊后倚,摊开双臂,许飞燕踢了拖鞋,跪上沙发,腿一跨,直接坐到他大腿上。
许飞燕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似乎红透的眼睛,雷伍已经低头深埋进她温暖肩颈处。
“魏大牛他过身了。”
“魏大牛?”
“就是那个……咳,去跟包工头讨工资,结果一板砖下去……的那个老头儿。”
许飞燕记起来了,是姓魏的那个老大爷。
抚上雷伍后脑勺的手指仿佛被针刺了下,她皱眉问:“怎么这么突然?他、他不是明年就能出来吗?!”
“嗯……”
雷伍苦笑了一声:“你说,老天爷怎么那么爱开玩笑呢?嗯?就差那么一点时间,怎么就……突然来了个心梗,啊?我都跟他说好了,明年要是他儿子不来接他,我就去接他……你说,老天爷这是什么个意思?!”
刚才张建辉说,冬至那晚狱中加了菜,饭后还有一人一碗汤圆,吃饭时魏老头人还好好的,但看新闻联播时,就突然抓着胸口倒下了。
值班狱警已经第一时间通知监狱医院,监区卫生员也及时为其进行心肺复苏,可当医生赶到时,老头子还是走了。
这都是命呐,张建辉叹着气说。
而让人心酸的是监狱怎么都通知不上魏老头的儿子。
魏老头儿子叫魏天明,手机号码显示已经停机,他们再联系他儿媳,也是停机状态。
只能联系魏老头户籍所在地的村委会,让他们帮忙找一下魏家亲戚,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到他亡妻家里的人,再麻烦他们联系一下魏天明。
魏老头属正常死亡,在检察院调查结束后,监狱出具了死亡证明,这个时候也终于联系上魏天明,尸体在殡仪馆摆了整整五天,魏天明才出现。
监狱负责火化骨灰盒等基本丧葬费,魏天明跟监狱要求看了监控,最后没对死亡报告提出异议,遗物里只取走了魏老头生活卡里的钱,其他东西都没要,直接离开了田滨。
张建辉说,骨灰盒都没拿,他们只好暂时寄存在殡仪馆内。
“有什么仇什么怨,连骨灰都不要?我真他妈搞不懂……”
雷伍双臂紧紧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男人的声音就像潮湿的牛皮纸被用力撕开,许飞燕好想帮他黏起来,却无能为力。
她是第一次见雷伍哭成这样。
睡衣衣襟都湿了,雷伍的泪水一点点往下渗,浸得锁骨和再往下一些的心脏都冰冷发凉。
说真的,她没和魏大爷接触过,只能感到惋惜,没办法像雷伍这样悲伤,可她受不住雷伍哭得肩膀发颤,感同身受或许就是这么回事。
和之前胡军趴在她肩膀哭,完全是两个感觉。
鼻梁不停翻滚着酸浪,眼眶都烧烫了,她忍着泪,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哽在喉中,只能一下下轻拍男人颤抖的山脊,希望这样他能好受一些。
“后来他没收到生活费,可每个月的工资还都省了下来,偶尔就买点苏打饼干解解馋……我们问他省钱省来干嘛,留着给你儿子买房子吗,他说想出去后给孙女买好看的小裙子,说小燕子得要穿花衣的呀……”
说到这,雷伍不知被触动了哪一条神经,几乎是放声大哭,一句接一句骂着粗口。
到底是骂老天爷还是骂魏老头儿子,许飞燕分辨不出来。
“你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泪水沿着脸颊无声洇落,许飞燕低头吻雷伍的发顶,接着往下一下一下轻啄,想要抚平他额角因情绪激动凸起的青筋。
有湿液滴在耳廓上,雷伍有所感觉,肩膀颤了颤后抬起头,这时一双眼已经红得像烧糊的锅底:“你怎么也跟着哭了啊……”
许飞燕弯下脖子吻他的咸湿眼角和温热眼皮:“我也不知道,看见你哭我心里难受。”
唇落到了他的唇上,分不清糅进吻里的是谁的泪水。
好似一块还没融化的盐,咸得心里发苦,却还要继续往下咽。
第073章 听话
潮水般的悲伤灌满夜晚,溺水的两个人嘴对嘴,仿佛在为濒死的对方做人工呼吸。
许飞燕边与雷伍深吻,边用睡衣袖子去给他擦去眼泪和鼻涕:“你哭得比朵朵还惨,丢不丢人哦?”
雷伍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有些懊恼:“丢死人了,你千万别告诉你哥,不然要被他笑好几个月的。”
之前还敢笑话胡军哭成个那狗样,现在他自己不也是这样?
“噢噢,有人害羞了。”许飞燕眼角泪花闪烁,捧着他的脸傻笑。
雷伍的下巴贴着块肉色胶布,许飞燕指尖轻点那处:“这里还疼不疼?”
“你亲多几下就不疼了。”雷伍鼻尖拱了拱她的鼻翼,两人滚烫鼻息交缠。
“怎么比朵朵还会撒娇啊你?”
嘴里是埋怨,嘴唇还是熨上了胶布。
吻着吻着差点又要过了火,雷伍先松开了她,头埋在她肩颈处喘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一封封泛黄起毛边的信纸,在睡梦中吟唱的童谣,苦口婆心的劝导,分给他一半的苏打饼干……雷伍没办法忘记。
老头的愿望好简单,他不求家人能原谅他缺席了这么多年,只希望能见见长大了的孙女。
雷伍想帮魏老头实现心愿。
可他支吾了一会都开不了口。
许飞燕轻轻拍着他的背:“先去洗个热水澡,眼睛会舒服一点,想说什么,洗完澡再说。”
“好……你能别走吗?”
许飞燕捏住他温烫的耳垂扯了扯:“嗯,要给你煮点什么吃吗?”
“好啊,想吃点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