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49节
云昭想了想后世西安城的这个位置,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如果那时候,家里有这样的三间大粮店,自己哪里用得着苦心经营什么调料包,没的让人笑话……
母亲看完了账本,又立刻查验了库房,长长的戳子插进草垛编织成的粮垛,抽出来之后查看了粮食的成色,再让伙计倒回去。
这一套流程母亲做的行云流水,非常熟悉,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她干了不少次。
“虽然有些小误差,大体上无碍!”
母亲重新坐回大椅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给掌柜的跟帐房先生吃了一粒定心丸。
“小人一定仔细,一定仔细!”
掌柜的连连作揖,见云昭正在看他,就直起腰身朝云娘挑起大拇指道:“少爷在南大街挫败赖老六一事已经名扬西安城,真是英雄出少年。
听闻少爷手中有我云氏一族的饭食秘方,可是真的?”
云娘抬抬眼皮道:“小孩子家胡闹罢了。”
云昭不满的道:“怎么就胡闹了?是我弄出来的秘方,有了我的秘方,可以将粗陋的食物变成美食!”
掌柜的连忙道:“不知少爷如何用这张秘方,如果可行,云氏在鼓楼的粮店处,还有一处空置门面,可以专门经营饭堂生意。”
云昭叹口气道:“这份秘方只能将粗陋的食物变得美味一些,论到饭堂的精工细作,还是不成的。
所以,我们家不开饭堂,我们专门做调料包!卖给蒙古鞑子改善他们粗陋的食物。”
掌柜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如何做?”
云娘不耐烦的道:“好好地做正经生意,别想一出是一出,他是孩子你也是小孩子?”
云掌柜笑呵呵的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跟蒙古人做生意大有可为啊!”
云娘见掌柜的一脸正经,就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说道说到!”
云掌柜向前一步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蒙古人的吃食粗粝,无非是烧,烤,煮再加上风干这四样。
每次蒙古人来关中做生意,最喜长安街市的吃食,为此流连忘返者层出不穷。
如果少爷的秘方真的可以改变他们粗粝的饭食,小人以为这门生意大可做得!
现如今,关中粮食产量锐减,咱家的粮店存粮已经明显不足,到了来年四月,咱们家的粮店就将面临无粮可售卖的局面,官府又不许我们屯粮不卖,到时候若是没有粮食售卖,一定会是一场大官司啊。
如果我们家此时转行,不做粮食买卖了,该做别的生意,咱家的买卖就还能继续,等我们熬过这场大灾荒,等粮食充盈了,再开粮店也不迟。”
粮店开不下去的事情年初云娘就很清楚,可是呢,云氏之所以能开粮店,就是因为云氏是云家庄子的粮长。
身为粮长,就有收缴钱粮给朝廷的义务。
以前,关中粮食充盈,粮店的掌柜们买进粜出总能依靠盈余将云氏的粮差补上,今天不成了,农夫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粜出,即便是有余粮,价格高昂……
如今粮价已经上涨到了一担粮食三两六钱银子的最高价格了,买粮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要粮店开业,买粮食的人就不停点。
所以,云娘在今年夏收之后,就不曾像往年一样把家里的粮食供应粮店,导致粮店里的存粮锐减。
“大娘子,我们还能支撑半年,半年之后粮店若是在没有新粮食入库,官府就会查库,一个没有粮食的库房,官府要是看到,会有天大的麻烦啊。
无论如何我们要提前准备,这西安城里的一百八十七家粮店,已经关闭了一半以上,趁着官府动作缓慢,现在关闭粮店还来得及,要是等公文下来了,这三家粮店就成了我云氏脖颈上的绞索,会把我们最后一滴血都给挤出来。”
云娘瞅瞅百无聊赖的儿子叹口气道:“昭儿,你真的能弄出来这么一个秘方?”
云昭瞅着掌柜的道:“阿爷会做菜吗?”
云掌柜摇摇头道:“做菜是内人的事情,老夫从未涉及。”
云昭笑了,让云猛拿出一包他刚刚配置好的料包,对掌柜的道:“把肉切碎,洗干净你总会吧?”
掌柜的笑道:“这倒是不难。”
云昭就看着母亲道:“那就请掌柜的买来半只羊,把肉切碎了,倒进砂锅里煮,等肉快熟了,就把这包料倒进去,看看成品如何。”
掌柜的捧着一包料走了,云娘又问云猛要过来一包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除过糖霜,红枣,干菜以及云昭中午才晒干的酱干她认识之外,别的都是褐色的粉末。
“谁家料包里放糖霜?”
“有糖霜才能显得料包值钱。”
云昭说着话将料包重新用纸绳重新包好,垫着料包对母亲道:“这样的一包料换一只羊,你觉得怎么样?”
云娘摇摇头,宠溺的看着不知人间烟火胖儿子,摸摸他的小脸道:“没有这样的傻子。”
云昭放下手里的料包笑道:“我负责去找这样的傻子!可能要亏几天,您别在意!”
第055章 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后世的《市场营销学》是一门很霸道的学问!
他糅合了《心理学》《行为学》《概率学》《方法论》从人们的需要出发逐渐衍生到需求最后直接到欲望的过程,就是他的研究方向。
这个学问本身就是一个很高级的学问,如果放到大明世界里,这个学问就会上升到神学的范畴。
所以,当云昭第一次使用《市场营销学》里的手段开始推广他的调料包的时候,整个长安都为之倾倒。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可以不花钱用云氏生产的调料包做一顿肉食,而且这顿肉食可以跟自己的朋友们分享!
当云氏雇佣了很多小乞丐将这样的告示贴的满世界都是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就动起来了。
一时间,大差市前边的这条街道就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等人们到了大差市云氏粮店门前,才发现被骗了,因为云氏说的所有人,并不包括汉人……且只针对蒙古人。
就在众人大声指责云氏的时候,云氏掌柜的走出来连连道歉,且申明,这道调味包只所以只针对蒙古人,是因为,汉人吃肉食的机会太少了,即便是有,也会小心烹调,弄出适合自家的各种美味来,所以,这个调料包对汉人来说用处不大。
可是呢,对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不管蒙古人的烹调技艺有多差,只要把用了云氏的调料包,就能烹调出一锅不算太差的肉食出来。
掌柜的道歉完毕,还当面告诉在场的汉人,只要能说动自己的蒙古朋友来尝试一下云氏的调料包,并且愿意当场烹调,这锅肉食就送给这位蒙古人跟他的朋友们!
于是,向来不受人待见的蒙古人,就成了很多人争相抢夺的目标。
瞅着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以及正在烹调肉食的各种模样的蒙古人,云娘的嘴唇都咬破了。
“今天准备了十只羊,看样子还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你知道十只羊多少钱吗?”
云娘顺手抓住儿子的耳朵用力的扭。
云昭自然是不管母亲如何发怒,哪怕耳朵已经被母亲蹂躏的又红又肿,他一样抱着一只石榴,慢条斯理的一粒一粒的剥石榴吃。
“明天再准备十只羊!”
云昭见母亲不再扭耳朵了,就抓一把耳朵对云猛道。
云猛咬咬牙道:“小昭,真的可以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钓鱼还要出饵料的。”
提供羊肉提供的心惊胆战的帐房先生颤抖着道:“五两银子,今天就这么丢了?”
云昭道:“明天记得跟蒙古人买羊,不要用关内的瘦羊,这样的羊肉吃起来太柴,没什么滋味。”
透过窗户,云昭看的清楚,钱多多正跟一个高大的蒙古人凑在一起用力的搅动一口砂锅,看样子,他们相处的很愉快,那个蒙古人不时地传出爽朗的大笑,却没有半分淫猥的意思在里面。
漂亮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等着你锅里的羊肉准备大快朵颐呢,这时候谁还能在乎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钱多多跟一个蒙古妇人开始跳舞了,场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加入,开始有更多的汉人,蒙古人,回回,藏人加入了这场狂欢的盛宴。
看到这一幕,云昭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大明世界是一个极度缺乏娱乐的时代,而对于这些身在异地的异族人来说,孤独,卑微更是心头抹不去的一抹阴霾。
相比汉人来说,这些异族人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典范,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开始狂欢了,理智也就不在了。
当云昭看到一个穿着肮脏红衣的喇嘛也走进人群,开始传教念经,就对云掌柜道:“扯半尺宽三尺长的白绫给那个红衣喇嘛挂在脖子上。”
“想要勒死这个臭喇嘛白日里不成,还是我晚上去吧。”
云虎在云昭背后摩拳擦掌的道,自从进了城,他们三兄弟基本上没什么用,这让骄傲的云虎无法接受,一看到有机会表现立刻请缨。
云昭看了云虎一眼,不知怎么的,云虎居然有些局促之感,搓着手道:“我弄错了?”
云昭放过云虎,对掌柜的说:“给那个喇嘛送一束哈达,然后等着他回送你一匹马。
等那个喇嘛收了哈达,就给在场的看着富裕的蒙古人,藏人一人送一条,记着收回一匹马。
在大草原跟雪原上,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掌柜的用力挖一下耳朵道:“要是他们不给呢?白绫子不便宜。”
云昭笑道:“先找一个一无所有的蒙古人或者藏人,把白绫子给他,然后让他把事先给他准备好的马送给你,然后,就会有很大的收获。
就算是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两个人给你送了马,我们就不亏!去吧!”
云娘见掌柜的匆匆去办事了,就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拍着额头道:“天啊,我生了一个最大的败家子!”
云昭孝顺的帮着母亲捋捋胸口,笑着道:“要不,您现在叫停?”
云娘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哆嗦着道:“既然你开始败家了,那就败个彻底,让你看清楚做事不能随心所欲,这对娘来说不亏!”
云昭笑的眼睛都被脸上的肉给遮住了,抓着母亲的手道:“这一笔买卖要是亏了,我从此不再说我是野猪精!”
云娘欣慰的反手握住儿子的手道:“娘知道你这是要立威,不管成败,都是我儿上进的心思,相比之下,一些银钱上的损失,娘还能承受。”
母子两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钱多多推开门进来了,对帐房道:“吉日嘎拉要买一百包调料!”
云昭冲着钱多多挑了挑大拇指,对呆滞的帐房道:“给这个人送去一百二十包!
再放一挂鞭炮!
让场面更加热闹一些!”
刚刚跳了很长时间的舞蹈,钱多多白皙的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见云昭似乎更加兴奋了,连忙道:“不要给添头。”
云昭探手抹掉钱多多鼻尖上的汗珠道:“先让他们疯狂起来,福伯,去买酒,买很多酒,转卖给这些人。”
一直不言语的云福慢慢站出来道:“加几成?”
云昭咬咬牙道:“不加价,现在,这些人的理智还没有丧失!”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收敛的意思,跺跺脚,又跑出去了。
眼看着中午就要到来了,大差市街道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水。
官府的差役来过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在唱歌跳舞,且大多数是异族人,连忙上报了知府。
洪承畴闻听此事之后,就请缨来到了大差市。
那些喜欢舞蹈,喜欢歌唱,喜欢喝酒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在喝了自己买来的酒后,变得更加的快活,此起彼伏的歌声,不断出现的舞蹈,让守在周边看戏的汉人大喊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