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我快要死了。”
清爽夏日,一家人正在吃午饭,父亲突然放下筷子,咳嗽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当时,她正捧着碗从小弟筷下扒拉出一块糖醋排骨,然后手一抖,“啪”一声排骨掉桌上了。
“你在瞎说什么呢!”母亲急切道。
父亲握住母亲的手,冲她摇摇头,又扯着嘴角笑了笑。
母亲忍不住了,捂嘴抽泣着。
小弟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嘴一咧,垂下头,没一会也哭起来。
她望着那块排骨,眼睛睁得很大,一眨都不敢眨,还是没能阻止视线模糊。
是了,父亲得了重病,没几天了。
父亲自觉时日不多,拒绝了所有人陪伴,执意孤身返乡。
母亲、她和小弟在站台上,父亲最后看了她和母亲一眼、最后摸了摸小弟的头,没带任何行李的踏上火车。
站台上的人很多,有许多送人的,也有许多坐车的,但这里却很安静,没有行李拖动的声音,好像每个乘客都不再需要那些衣物、书本和清洁用品,就这样孤零零的踏上旅途。
苍白着脸的检票员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乘客们和家人告别,然后上车。
没人大声吵闹,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安静,偶尔的出声也很小声。还有,那时不时的低声抽泣。
火车还是老式的绿皮车,要开动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父亲从窗户探出头来:“保重。”
火车越走越远。
她一直望着车尾,身体僵硬,思绪烦乱,脑海里闪过很多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的心脏跳的热烈,她能感受到那辆车上的某个人,同样频率的热烈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她想继续这样感受下去,这可能是她与父亲唯一的联系了。
“咚……咚……咚……”
她的心跳依旧热烈,但那边的心跳却渐渐冷下去,越来越缓。
她抬头,焦急的望一眼火车。
火车还没有走出她的视线。前方是一个黑幽幽的隧道,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清楚通向何方。
火车就这样开进隧道,在车尾进入的时候,突然消失。
“咚。”
那边的心跳了最后一下,蓦地消失。
就这样,断了所有联系。
母亲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小弟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脑子里似乎有一根弦突然崩掉,她跳起来,朝那边跑去。
身后有母亲在大声唤她,但她没在意。她想追上那辆火车,她想看看父亲,陪着父亲,一同回到故乡。
隧道里什么也看不见。
她跌跌撞撞的走着,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她不知道火车在哪,只是这样走着。
总能找到的吧,她想。
父亲可是在那里啊,她鼻头一酸。
父亲从没有抛下过她,一次都没有,所以这次返乡她怎么能让父亲一个人走呢?
“爸!”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音,她忍不住大声哭出来。
“爸!我想你!”
她在外求学工作多年,没想到父亲竟落下病根,最后发展成绝症。哪怕她及时赶回来,也弥补不了这一切——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手术、化疗,日渐消瘦,慢慢的不成人形。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爸!你在哪?!”
父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典型的、不善言辞的父亲。但她仍记得牵住她的那粗糙宽厚手掌,背起她的那结实稳妥肩膀。记得每天背着妈妈偷偷买给她的零食,记得看到她藏起的言情小说时幽幽的叹气。她也曾年少叛逆,也曾将父母气得半死,但在她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爸爸!”再见您一次吧!
“咔”一声轻响,一盏灯在前方亮起。
她凝神望去。
一个男人提着一盏灯,正站在火车车尾,冲她摆了摆手。
火车还在前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走了几步便赶上火车。
男人拉着她,把她拽上车尾,推进车内。
车内有微弱的指示灯,到处也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躺在铺上,安安静静的睡着。
她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找过去,终于在一个下铺看见了父亲。
她上前推了推父亲:“爸!醒醒!是我!”
父亲似乎睡得很熟,面容平静,无悲无喜。她又加紧推几下,这才将父亲推醒。
父亲在迷蒙中睁开眼,看见她瞬间清醒,十分吃惊:“你怎么来了?你不能来这儿的!快回去!”
她忍住泪意:“我想你啦!爸!”
父亲面露不忍:“乖。你不能待在这里的,快回去你妈妈身边。”
“可是爸……”
“你一定要回去!”父亲跳下床,扯住她,似乎想把她拖下车,“你绝对不能待在这里!”
“爸!”她难掩哭泣。
“下一站再下吧。”一道男声响起。
正是刚才给她掌灯的乘务员。
“下一站一样可以回去的,你们父女俩可以在值班室好好聊一聊。”
“真的没什么关系吗?先生。”父亲犹豫下,小声确认:“我女儿她可还没到时候啊,她还有很多年呢。”
“没关系的,我们知道。”那人道。
父亲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她去了值班室。
“你不能来这的!这里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父亲还是很生气,“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向你妈妈交代?!”
听到这熟悉的训斥声,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也不自觉心虚,像小时候一样认错:“对不起。爸,我错了。”
“唉。”父亲有点没辙,“别哭了。”
“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妈和你弟弟。你这孩子一向有主意,我比较放心。你妈妈年龄也大了、身体不太好,你平时要多让让她、别惹她生气。要及时带她去医院做检查,有什么病早发现早治疗。你弟弟还是比猴还皮的时候,平时要你多费心,帮你妈妈多分担一些。该打就打,可不能惯着那小子。”
“平时要多注意身体,别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为所欲为。要早睡早起,多锻炼。三餐要都吃好,有时间就自己做饭,营养均衡,别老吃什么快餐零食的。”
“你这年龄也赶紧找个男朋友,当然也不是让你随便找找,最重要的是要爱你、对你好。别听那些小年轻们说着要选自己爱的人,那都是很苦的。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人啊,爸爸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平时没事多参加些聚会联谊什么的,交不到男朋友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周末别老是一个人在房子里,要多出去玩玩。”
“相亲什么的,别听你姨的,她什么人都想凑,也不管合适不合适。”
“如果有什么事呢,还是要跟你妈妈说,不要都憋在心里,这样容易生病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知道的,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的。”
父亲不自觉就开始絮叨,絮叨着他曾经说过很多遍的东西。往常她只觉得烦,现在却甘之如饴。
窗外仍旧黑漆漆的一片,她靠在父亲僵直的肩头,握着父亲冷冰冰的手,却感觉很暖。
“快到了。”值班室的门被敲响,是刚才那个乘务员在讲话。
父亲停止说话,看了她一眼,像往常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笑笑。
她又有想哭的冲动,但还是坐直身,严肃而郑重的保证道:“你放心吧,爸。我会照顾好妈妈,也会照顾好弟弟,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的,这些你都放心吧。”
她握了握父亲的手:“爸,你也要好好保重。”
“嗯,我会的。”父亲轻声说,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火车再次停下。
乘务员领着她到出站口。
“再见了。”她回头最后看一眼父亲:“爸爸,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父亲露出似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嗯。”
*
天刚蒙蒙亮。
她睁眼,眼眶湿润,面上凉飕飕的。脖子僵硬,腰酸背疼,本该守夜的自己竟在父亲的棺木前跪睡着了。
母亲和小弟早被她劝去睡了,整个灵堂只有她一人。
刚才是梦啊,原来。
她擦干眼泪。
也对,父亲已经去了。
番外
将火车送到站,顺利得到任务完成的提示。
宋延困惑:【这个任务也太简单了,你们挑选帮助对象都是什么标准?】
【抱歉,您的权限不足。】
【……】他顿了顿:【那么你们为什么让我成为这个身份?这是有什么标准的吗?】
【抱歉,您的权限不足。】
【……】他不死心继续问:【任务完成你们会收取什么报酬吗?】
【抱歉,您的权限不足。】
宋延:【……】
【好吧。】他终于放弃了:【我问你,如果没有我的引路,那个女孩会怎么样?】
【在通道迷失。永远不属于生者,也永远不属于死者。】
【还好我来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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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基友c的点单……
小天使们如果想点单的话也可以说,虽然我更的慢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