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风涅全身上下每根羽毛都在拒绝那个称呼,抿了抿嘴沉声说:我有名字。
哦,你喜欢我叫你名字。路明遥注视他的目光难得和蔼,风涅。
路明遥的声线和他清疏的气质不同,比较温和,像喉咙里有颗能源源不绝清润他嗓音的灵珠,如此清灵。偏偏他不紧不慢地说话又会习惯性拖着一丝勾人的尾音,专注地念出一个人的名字时,能直接喊到人心坎儿里。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风涅不知道怎么形容,也不是很想知道。
他只觉得路明遥这个人很矛盾,端着仙风道骨的形貌,却又丝毫不将该维持的端庄和克制放在眼里,张扬又嚣张,甚至总觉得稍有逾越就能激发他顽劣的一面。但认真追究起来,宫主该做的事他又一件都不落下,脾性还硬气得很。
让人忍不住想更深入去探索。
你想进去藏书阁?路明遥对着他问道。
他隐隐觉得这道问题有陷阱,反问:难道我说想你就会让我进去?
果不其然,就见路明遥弯着眼睛对他说:当然不会。
他压着脾气,低声道: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路明遥看了看风涅,终究是没有将心里的疑惑问出:问高兴的。
这只白毛鸡瞧着还挺傲娇,估计也不会正面回答他。
风涅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当场翻脸,而是在片刻后突然朝他走近几步:路明遥,为了达成目的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若是不希望夜里休息时突然在被子里见到我,最好别再招惹我。
他突然用食指勾住他的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他锁骨上的那枚浅橙色印记。
温热的指腹在那枚印记上摩挲了几下,按得路明遥头皮窜起一阵鸡皮疙瘩的痒意。再抬眸时,只见面前的人意味不明对他道:毕竟,这凤族印记所带来的后果,不是你轻易能承受与想象的。
说完这几句话,风涅就松开了手与他擦身而过,没有继续搭理他的打算。
路明遥抬手抚了抚刚被风涅碰了几下就微微发热的印痕,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问:你那天说过,如果我不想死,就最好别要了你的命,是什么意思?
风涅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只留下一声还算愉悦的轻笑,消失在了廊道的尽头。
路明遥事后还找时间又到藏书阁想找一找与凤族相关的书卷,却发现别说书册了,连一张与凤族相关的纸都没有。反观龙族甚至其他瑞兽灵兽的资料都能寻得,惹得他苦思一整夜都没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总不可能剔除个仙籍,仙宫就直接把凤族的存在感给抹除了?
好歹其他妖族魔族的资料都找得到呢。
得不到解答,路明遥也只能暂时将此事作罢。
龙族的太子等会儿就会带着灵泉水过来,至于宫主对于龙族在仙宫的部署有什么新的想法,都可以直接跟他商谈。老龙王已经放手将这方面的接洽,交给他全权负责了。书房里,白松鹤一脸满意地将路明遥处理好的卷轴收起,一边提醒道。
灵泉就在龙之岭,是下仙界所有仙河水的源头,也是从天界下来的天河水的尽头。而且它与所有灵山灵脉还有着间接的关系,可以说是下仙界的灵气之源,由龙族连同仙宫世代看守。
龙族在朝会上说了灵源并没有发生什么问题,但是真是假也得经过确认才能得知。路明遥亲自去一趟比较麻烦,而龙族本身时常就因各种差务在仙宫进出,于是白松鹤便让他们送过来。
路明遥点了点头:其实走这一趟也不麻烦,我还挺好奇龙之岭和灵源究竟长什么样。听说是很漂亮的地方。
白松鹤却制止道:如若没什么大事,宫主还是安心待在仙宫里比较好,毕竟只要还处在仙宫地界范围,就无人能轻易伤害您。
这下仙界可没您想的简单,即便是宫主也可能出事。路明遥现在在白松鹤眼里就是个得先好好护住的瓷娃娃,这些年宫主的更换频率算得上频繁了,按早前的情况宫主能任职许久,久到指不定我这条小命没了,伺候的那位宫主都还好着,直到功德圆满飞升天界。
可不知怎的,这几任宫主出事的出事,失踪的失踪唉,总担心这方仙界指不定要出祸乱了。白松鹤说得愁容满面,毕竟下仙界的仙士参差不齐,有的还是往仙道上修的修士,不比天界来的严于律己,轻易就会走歪路。
路明遥轻挑了下眉:白长老的意思是,外边还有想篡位的?
白松鹤顿了顿:我也只是猜测罢,毕竟这些年的破事确实越来越多。
指不定有些人已经受够仙宫的管治,想要摆脱来自仙宫乃至上界的监管,自己占地为王立规矩。白松鹤轻叹,两眼尽显沧桑,到底,也都是人啊。
或许仙宫就是已经察觉到了有这样的危机,所以才会到天界搬救兵吧。白松鹤接着喃喃道。
路明遥听在耳里,没有应话。
白长老说的,倒也不无可能。他虽是从天界来,也没有经过什么转生的麻烦过程,但在下仙界的法则之下能力与在天界时相比还是遭到了削弱与压制。
似乎不能对下仙界的人放松警惕。
我前段时间与天闵还有几位长老提过这件事,他们与我的看法一致。所以我们商量之后,决定从仙宫里为您招一位近身护法,不论在仙宫内或是仙宫之外都能贴身保护你。
路明遥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地翻弄桌上的东西,听见白松鹤这句话突然清醒:没关系,下仙界能伤着我的人应该不多。
安静地蹲坐在桌腿处的小奶兔在他开口时动了动耳朵,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纵身一跃跳到了书桌上,无声往他的右手靠了靠。
白松鹤说道:您再厉害,也就只有这么一双眼睛和手。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多个人帮您看着总归是有益无害。
仙宫里的护法们现在这样就挺好。路明遥温声回应道。
但白松鹤像是选择性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笑得慈祥:是吧?我也觉得仙宫里的护法们很好,毕竟都是经过仙宫严厉筛选进来的,比外面的仙士要可信许多。
所以到时候的选拔会直接从他们之中选,这件事倒没有挑选道侣那么严格,宫主如果自己有属意的可以直接提拔上来。
路明遥:论装疯卖傻还是白松鹤厉害。
行吧,那你别插手,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能拖多久是多久。
贴身护法,光是前两个字就已经让他开始感到难受了。
白松鹤笑眯眯道:没问题,正好天闵这几日都出去办事了,等他回来宫主应该也差不多能做好决定了吧。
路明遥:
此事拖久了难免夜长梦多。白松鹤又道,说来天闵也是个武将出身,我们宫里有几位小长老也是挺擅武的,实在不行宫主也可以考虑考虑他们。
一切以宫主的安全为重!这阵子相处下来,白松鹤对路明遥的观感还挺好的。虽说他是年轻了点气性也不小,不过该处理的事他一件不落,而且都能处理得漂漂亮亮。
主要他瞧着是自带了些许威慑,不过真正相处起来其实挺随性,也没什么架子,白松鹤看着他总有一种在拉拔自家孩子的感觉,不希望见到他位置还没捂热,人就又没了。
尤其路明遥身份背景与他们下仙界的人不同,若让他在这里出了事,天界追究起来他们可担不起。
刚结束这个话题,外面的小护法就前来汇报:宫主,龙族的太子殿下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路明遥颔首道:请他进来。
我记得宫宴那日有个人还不耐烦地问我为什么非得随我走这一趟,结果今天就主动向我要求要跟我一起过来仙宫了。书房外,穿得金光闪闪的敖奕丞正在调侃将半个身子藏到他身后的敖明月。
敖明月今日出门显然是好好梳妆打扮过了一番,还换上非重要场合不会拿出来的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天不是来陪自己谈公务,而是会见小情郎。
敖明月低着头说:我这不是,想跟你出来长长见识嘛?省得叔父他们总说我不爱出门历练。
敖奕丞好笑地想,他这妹妹抱的什么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还以为人家看不出来呢。
其实那日宫宴上见过新任宫主,除了梨花园那场不知真假的闹剧之外,龙族们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所以他也没有拆穿敖明月,只不过有些事确实也得先找机会弄清楚才行。
万一人家宫主喜欢的当真是男人呢?
最终进入书房的只有敖奕丞一个人。
毕竟宫主那里宣的也只有他,便先让敖明月在外面等候。
白松鹤与他也算是老熟人的关系了,和路明遥谈完话并把灵泉的样本交给他探查时,他悄悄走到白松鹤身旁问:白长老,宫宴上说好要给宫主找道侣之事可还作数?
对上白松鹤疑惑的目光,敖奕丞摸了摸鼻子说:是这样的,我家那小妹对咱们新任宫主有点意思。只不过那日在梨花园又有另一名男子自称与宫主关系暧昧,我这不就替她来问问情况。
提到风涅白松鹤就来气:呸,那小子和我们宫主能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绝对没有关系!
我甚至还怀疑他和宫主有小仇,故意想搅黄他的大事呢。这不,宫宴后他没少在宫里给咱们宫主添麻烦,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他就单纯不想让我们宫主好过。
唉,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必为了宫主的终身大事头疼!
敖奕丞听得惊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都闹得这样了,宫主竟然还没有将他逐出仙宫?他那日其实也是在听旁人提起梨花园出了点事才过去凑的热闹。
他走到那边时闹剧正好结束了,只大致听见了声音与远去的背影,倒是敖明月很早就待在那里随众人看戏,知道的应该要比他来得更多一些。
白松鹤只能摸着胡子说:那是我们宫主心善脾气好,毕竟任凭他怎么闹,只要还在仙宫里就伤不着宫主。
敖奕丞笑着随口说了句:听白长老这么一说,更像是不能随意放出去的重犯啊。
白松鹤却听得眉头一蹙,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按理而言,仙宫应该没有能放任着这样走动的要犯才是
敖奕丞看了远处的路明遥一眼,哥俩好地搂了搂白松鹤的肩膀:哎,其实月儿今日也随我过来了。既然你说宫主现在还没找到合心意的对象,要不你找个机会,让他们二人相处相处试试?
他们能成与否我绝不插手,就只是想替我妹妹讨个机会。敖奕丞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我们家就她一个女孩儿,怎么都得好好疼着。
白松鹤忙道:太子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我正好在为那小子把宫主的桃花全给挡下了发愁呢!
另一边,路明遥是以灵识在给灵泉水做的探查,过程中需要非常专注,甚至还得和仙宫的神识连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敖奕丞和白松鹤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
正如龙族所言,他们并无欺瞒,灵源乃至天河水的状况一切良好。他之前想着或许前任宫主查不到天河水那里,担心是河水落到下仙界的中间出了被他们忽略的事,才会想着要亲自确认。
而且他最近炼制灵器正好需要一些灵泉水,就干脆两件事一起处理。
源头没问题的话,就更麻烦了。
这意味着原因多半出在下仙界这群仙士,乃至前任宫主身上。
确认完灵泉水的事,白松鹤突然拉着敖奕丞来到他面前说:对了宫主大人,我打算和敖公子去监督仙宫龙族部署的情况,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
嗯。路明遥原本想说和他们一起过去,结果他才刚起身,白松鹤就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说,敖太子他妹妹来了,就在外头。来者是客,我们也不好放她一个姑娘家独自等候,巡察部署的小事交给我们来办就好,您去陪人家说说话,逛逛仙宫吧。
说完,还对他挤眉弄眼。
路明遥根本来不及拒绝,白松鹤就带着敖奕丞跑走了。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还会有这一庄事在等他。
路明遥也只能尽地主之谊去招待了。
见到敖奕丞那位妹妹时,他才发现是宫宴那晚曾因为一个小法器与他偶遇的姑娘。
主要是对那小莲花印象颇深,因为灵识点得还不全,所以比较顽劣不愿意信从自己的主子,他就顺手把它给调|教了一下。
宫主您好,我叫敖明月。小姑娘长得挺灵秀,穿着青白色的裙子,看起来有些腼腆。
路明遥点了点头:敖姑娘,幸会。
公事之外的路明遥,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即使他不怎么主动开话题,但也会有问必答,语气叫人听得舒服,既不会过于热情也不会太过冷淡。
敖明月看他的目光简直自带滤镜,觉得这新上任的宫主哪儿都好,就算将来没机会在一起,能交个朋友也挺棒。
宫主这只兔子,和宫宴那晚带着的是同一只吗?敖明月低头看了眼路明遥脚边,像个小护卫那样对他寸步不离的小奶兔,没忍住问道。
主要它看起来实在太乖巧太可爱了,小姑娘完全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她注意到路明遥的目光落在兔子身上时,格外的温柔:嗯,是一只。
原来宫主喜欢毛绒绒,长得可可爱爱的动物。
敖明月想到自己凶悍的原形,身上甚至只有硬邦邦的鳞片,突然就蔫了。
我喜欢它,不是因为它长得可爱。敖明月正为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的形象感到心虚与难过,路明遥忽然主动开口解释了小奶兔的事,它在很久以前,曾经救过我的命。
路明遥说话时,视线仍然在脚边的奶兔子身上。
就是温和的目光里,错觉般地多了一丝忧伤,叫人看得好像有一根很细的银针在心头处轻轻扎了一下。
敖明月想起宫宴那日见到这只兔子,似乎是路明遥用灵术变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