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贝蕾娜今年十七岁,这是她第一次乘坐一匹马。纵使白影走在崎嶇难行的山路上,地上又交错着碎石、树根,无法迈开脚步奔跑,但白影步履既稳健又轻盈,仍让贝蕾娜感到非常新鲜又舒适。身后凯夏的双臂在她身体两侧握着韁绳,轻声的催促白影前进,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也是她从未闻到过。她从小就只与兰妮一起生活,除了偶尔到金石坡採买,或替前来的镇民看诊外,她从未和一位年龄相仿的异性靠得这么近过,在她心底有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油然而生。
贝蕾娜无法看到身后的凯夏,但她清楚记得这名年轻男子的样貌:他留着一头典型泰伦提亚人的黄褐色短发,浓眉大眼,有一对澄澈的蓝色眼珠,瘦长的脸上只有些许鬍渣,皮肤白皙、身材健壮。身上穿的是一件质料细緻的灰色亚麻衬衫,绣有蓝绿色的丝线做装饰,肩膀上则披着一件滚金边深蓝色的斗篷,上方绣的白色橡树图案占满了整个斗篷。
她低头看着凯夏操纵韁绳的双手,那双手有些微破皮流血,想来是因稍早曾被野兽攻击跌落马,双手用力撑地摩擦而致。
「我一直很嚮往住在像这样寧静舒适的山谷中……当然是指它平常的样子,不是今天这样,今天的事情真的太让人烦心了。」凯夏说道,在贝蕾娜出声关心他之前。「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你的父母呢?」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对于我来说,兰妮就像是我的母亲,从小到大都是她养育我、照顾我。」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她?」
「兰妮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她是在小石镇的一口井边发现我的。我当时还是个婴儿,就被放在井口边,全身包着又脏又破的亚麻布,还在嚎啕大哭。兰妮说若是再晚点发现我,可能我就会掉到井里死去。」贝蕾娜平铺直述的说着,彷彿在讲另一个人的事情,她对当时的情况理所当然毫无记忆。
「你很幸运。」凯夏笑道。「就像今天一样,你也刚好遇到了我跟杰姆斯。」
「我从小就很幸运哦!」贝蕾娜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眼睛笑得瞇成一条线。「我大概八、九岁的时候,当时因为跟兰妮吵架,因为一些已经记不得的小事,自己负气跑进树林里,想着就这样离家出走。没想到误闯一头野猪的地盘,牠怒气冲冲的要向我衝来,我吓傻了,脑袋一片空白,就这样晕了过去。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野猪已经不见了,而是兰妮在我身边。她说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陷入昏迷,但完全没有受伤。很神奇吧?」
「听起来兰妮是一个很温柔的导师兼母亲。」
「她的确很温柔,反倒是我很任性,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就算没有她的帮助,我一个人也会想办法完成。我应该是她眼中令人头痛的孩子。」
「我看是非常头痛吧。」凯夏一副故作责备的语气。「那隻野猪是晚上要加菜的,你怎么让牠跑了?」
「嘿,我们才不吃野猪呢!」贝蕾娜说着,重重拍打了一下凯夏的右手,正好打在伤口上,凯夏不禁发出「噢」的一声。
「抱歉,你的手还好吗?都流血了。」贝蕾娜连忙关心道。
「没错,真的很令人头痛,我现在可以体会兰妮的心情了。」凯夏边说边甩甩手,故作狰狞的表情,没有看到贝蕾娜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那么,骑士大人,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贝蕾娜问道,一边用手将两边的头发勾到耳后。「你和杰姆斯先生的穿着,就像故事书中描述的骑士一样,你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贝蕾娜感到凯夏犹豫了几秒鐘,于是转头看着他。
「你观察得很仔细。好吧,我叫做凯夏.迪南,杰姆斯的全名是杰姆斯.罗德瑞爵士,他是我父亲的侍卫,也是我的教官。」
「迪南?你是公爵的儿子?」贝蕾娜惊呼,差点没掉下马,她转头看到凯夏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见到贵族大人,而且我还在马背上……噢,不,就算我站在地上也不知道怎么行礼。」
「我不太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的贵族身分,我还常常乔装,到领地内村庄的酒馆,跟村民一起喝酒、打牌、聊天、跳舞,有人问起我的名字,我都会胡诌一个假名。」凯夏说到这顿了一顿。「因为是你问的,我才说了真实的名字。」
贝蕾娜眉开眼笑,说:「看来你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骑士大人。」
「不用叫我大人,听起来很憋扭。」
「是的,迪南大人,小女子听候您的差遣。」贝蕾娜边说,边将双臂交叠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行了一个泰伦提亚标准的礼仪。
「我还握着韁绳,你小心一点哦,贝蕾娜,不要乱说话。」凯夏虚抽了一下韁绳,作势要让白影开始奔跑。
贝蕾娜吓得大叫一声,双手紧抓白影的脖子,身体紧紧伏在马鞍上。当她发现白影仍稳步行走时,她起身用手肘往后重重顶了凯夏腹部一下,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贝蕾娜个性开朗,也因为从小只跟兰妮较亲近,兰妮对她的管教又不太严格,养成了她有话直说,不太遮掩的性格。她没有见过贵族,也不清楚贵族的权力及那些繁文縟节,只觉得凯夏容易亲近,于是说起话来就像是跟普通朋友聊天一样。幸好凯夏也与一般贵族不同,他不喜欢被当成贵族而享有特殊待遇,不习惯成为眾人瞩目的焦点,所以他基本上行事低调,即使出席重要场合也甚少发言,此时遇上一个面对他不会畏首畏尾,还能互开玩笑的女孩,也觉得十分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