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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绝但为君 26 平静心湖起波澜

  凤藻宫里的御书斋,皇帝手上一份名册方读罢,再瞧瞧拱手肃立着的聿琤,淡淡闔上。
  「父皇以为如何?」
  这份赏春家宴的名单里,要宴请的官员,多半都是梅孟晁梅相那边的人;朝中派系壁垒分明,虽说在政务上推行尚无阻碍,不过若放任梅相那头的人日益壮大,制衡力道渐弱,怕也不是件好事。
  不过皇帝倒是很清楚聿琤心里做何盘算。
  打从一开始知道自己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她便积极拉拢朝中势力以为奥援,直是趁早替自己未来登基之路铺排。会属意梅穆,想必也是权谋考量多过于情感。
  他笑了笑,亲自起身把名册交还给聿琤。「这份名册里,处处可见琤儿的用心啊。」
  即使被看穿,聿琤仍是不慌不忙。「父皇若以为不妥,聿琤便再回去改改……」
  「无妨!就照你的意思。」望着将来要接掌位子的女儿,皇帝眼底,不禁多了几分宠信。「只是琤儿要记住,底下的人,惯不得,甜头是可给,可也别忘了另一手的皮鞭。」
  「聿琤明白。」
  皇帝搭上她的肩膀,却是无话,她心底疑惑,试探性地喊了声:「父皇?」
  「你,当真像极了梓韶。」他不住点头,「不管是长相、性格或心底想着的,都跟她如一个模子般印出来。」
  皇甫聿琤微抿芳唇,猜不出皇帝此言是褒是贬,开口于是更加小心翼翼。「毕竟聿琤是母后亲生的。聿琤还以为聿珏更像母后几分哪。」
  「欸,朕这是在夸你呢。」虽说自己后来身边贵妃替他產下几名子嗣,对于皇后的态度,是也不若新婚那几年热络,但他终究还是尊重着正宫妻子的。
  眉宇轻舒,她淡淡地露出笑来。「聿琤承蒙父皇厚爱,自认相较于母后,咱的反应与机心,尚差了一截。」
  知晓她是在说那御状之事,皇帝微微摆了摆手,「你明她暗,如何能敌?再说了,若非那藺湘君冒死进宫,给赏识她孝心的梓韶撞见,朕还能不拿她治罪?」到底聿珏也在这当中扮演了个角色。所幸是藺湘君还算知趣,没伤到他们的宝贝女儿,否则究竟是孝心抑或是莽撞,还很难说。
  多日来的不快,终因这一番话全数拋开。「聿琤自知疏忽,这事儿是也尘埃落定……说到这个,父皇听说没有?那藺湘君的事儿。」
  皇帝哼了一声,「这聿珏,还真懂得给她底下的人出风头!」
  这主意,怕是那柳蒔松给的?聿琤不明讲,心里倒是有了定见。「难得聿珏会想到要替底下的人着想,也算得上进步。」
  他勾唇,不置可否。「转眼间,清明又至,你先差人把后土祠内外照看一番,要修什么,再拨库银去使。」
  「聿琤日前已命工匠先行修缮了,祠堂内外重上过漆,如今是焕然一新。」
  「琤儿当真明白朕的心思!」皇帝大笑,指了指事事总是先他一步想到的女儿。
  话锋一转,「你最近,可还曾去见过你母后?」
  皇帝也知聿琤在皇后面前较不得宠,尤其是之前母女俩小小较量过一回,聿琤碍于晚辈身分,不好发作;这些日子以来又忙着整顿事务,恐怕是与皇后更显疏离。
  她淡淡的别开眼,「聿琤惭愧,最近吏部公文繁多,还未有机会上凰寧宫探望母后。」
  皇帝像是早有准备,立刻差人送上一只锦盒。「琤儿拿着这个,连同名单一併去给她,就说是你送的。」
  「这是?」她接过,对上皇帝那眼底的笑意。
  「乌丝软鞭。给你母后投其所好来着,拿去用吧!」
  她不由大喜过望,「谢父皇!」
  *
  才踏进凰寧宫大殿,便听见里头阵阵敲锣打鼓的,八成又是皇后间来无事在看戏。
  为免扰了皇后雅兴,聿琤特意不让太监通报,方踏入殿,戏台前的白蛇才因误饮了雄黄酒,戏偶精巧一变成了蛇身,让受邀前来瞧戏的一干大臣子弟全都惊愕地叫了出来。
  这把戏她已瞧过多次,仅是抿嘴一笑,望向殿前,最高处除了皇后之外,坐在她身边的,还有聿珏,以及难得瞧见的聿珶也来;这一折戏又热闹了一刻有馀,台上摆弄木偶的老师傅卖力演出,让底下的观眾看得是连声喝采。
  裴少懿担忧的瞧了聿琤一眼,知道书斋里还有大批公文候着,这样拖下去,只怕要连休憩的时辰也没了,遂抓准了聿琤不注意的时候绕到殿前通报。
  「行了、行了,先缓缓,让大家歇一会儿,最后这一折,待会儿回来再瞧。」皇后命宫人揭开窗纱,日头洒进殿内,照得一室通明。
  一干大臣子女揉了揉眼,活动着筋骨,一串戏连番看下来,确实是有些累人。
  聿珏反应机灵,左顾右盼的,方找着了暂缓开演的原因。「欸,大姊!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聿琤提着衣袍上前,「聿琤参见母后。」她抬眼,给了妹妹一抹浅笑。
  「来了也不给人通报一声,等了许久罢?」皇后对聿琤伸出手,她赶忙迎了上去。方凑近,便听见皇后盯着她问:「你是不是又瘦了呀?」
  「母后莫忧,聿琤可注意着身子呢。」
  皇后颇不赞同的拧眉,瞥向裴少懿的眼多了一丝责怪。「教旁边的人给你多提点,别忙到连吃食也忘。」
  「聿琤明白,母后,这……」她回头,还没来得及表明来意,一抹大袖捧着茶汤登时端上面前。
  是聿珏,「大姊你快尝尝,韩内官煎的踏雪寻梅,尝起来又甜又香!」
  韩馥亭善庖厨,更是煎茶的高手;那茶汤透着柔亮雪白,上头浮了一层浅浅红晕作为点缀,纵使不尝亦是好看的。
  盛情难却,她轻抿了一口,对上聿珏那期待的眼神,讚了声「好」,皇后却是笑了。「瞧瞧!好不容易见着了你,可殷勤了!」
  聿珏皱了皱鼻子,「母后不是说了,享用好东西别忘了自己人呀!大姊莫不是收到了消息,也过来凑凑热闹瞧瞧戏?」
  「不!这回你可猜错了。」聿琤亦是笑得宠溺,姊妹俩勾在一块儿,她转向皇后,对裴少懿招了招手。「母后,聿琤送赏春家宴的宴客名册来给您过目,另外,还有送给您的一份薄礼。」
  「哦?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有礼可拿?」
  「日前母后带着聿珏她们出外跑马,马鞭旧了吧?给您换副新的,讨个喜气。」聿琤打开锦盒,呈上乌丝鞭,「聿琤差人整了一副新的乌丝鞭,您且试试拿起来是否称手?」
  皇后没料到能在这时候收到这番厚礼,笑顏逐开,「琤儿真懂娘的心呀!都知道咱缺什么来着。」乌丝软鞭编得甚为细密,色泽乌黑透亮,皇后爱不释手,那份名单仅是草草几眼带过;聿琤暗笑,不着痕跡的把名册收回。
  「真好!大姊,聿珏也想要一把!」
  知道妹妹是故意闹着她玩儿,聿琤捏了聿珏的脸面,「大姊不管怎么送,都及不上你最近收到的大礼哪!还想跟我讨礼物?贪心!」
  聿珏挑眉,「没有哇!哪里收了礼物?」她举起衣袖,环顾左右后反问:「大姊你倒是说说,我收了什么?」
  「收了个武功盖世的心腹不是?」聿琤微瞟,那抹青衣身影从方纔就立在鑾殿旁,仅用一双滴溜溜的眼儿注意着她们这儿。
  「哟!大姊听说了?」想不到柳蒔松教的还真有用?聿珏抿嘴,回身对着湘君招手,「湘君!过来!」
  聿琤就这么瞧着湘君踏着凛然步子趋前,那从容庄重的姿态,与那些个扭捏作态的宫女,或是小心翼翼、贼头贼脑的小太监大不相同。
  这便是亲手写下那万言状纸的姑娘。她瞇细了眼,趁此机会好好瞧清了湘君。
  「湘君,这位就是咱大煌的长公主,也是我的大姊,我的亲姊妹。」聿珏左手还勾着聿琤,右手亲暱的执起湘君的手,「大姊,这位便是你口中那武功盖世的藺湘君!」
  瞧她一双细眉似柳、明眸善睞,菱唇浅勾,长揖行了礼。「下官藺湘君,参见长公主殿下!」声调清朗,却是衬得她姿态大方。
  聿琤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先是凭恃着武艺擅闯深宫内苑,后又与杨悔过招,声名大噪的姑娘,竟有着一副极好的皮相?
  「你就是藺湘君?」她难得呀然,在皇后与聿珏的注视下,速速恢復了自持。「免礼!」
  「谢殿下。」
  那人儿挺直了腰桿,聿琤不着痕跡的打量湘君数回,直到聿珏凑到了湘君身边,「……因身量而小瞧了湘君,那可是要吃大亏的!大姊,改明儿个有机会,让湘君露一手给您瞧瞧?」
  聿琤好容易才将视线自湘君面容上移开,「好呀,先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却是在见到了庐山真面目之后,更让人心底好奇。」她望向始终静立着的湘君,抿嘴一笑,「你的状纸本宫读过,当真写得情意真挚、句句直抒胸臆,还真是掷地有声。」
  湘君双眼正视着她,那态度始终是不卑不亢的,「湘君对武还有些心得,那御状文辞拙劣,只求句句肺腑,让殿下见笑了。」
  裴少懿察言观色的眼力极好,见陪同看戏的宾客庶几回笼,于是轻扯着聿琤的衣袖,「殿下,时候不早了。」
  她转向皇后,「聿琤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母后的雅兴;聿琤这就告退了,改明儿个再来向母后请安。」
  皇后頷首允了,「公务忙碌之馀,别忘了多多照顾身子。」
  「聿琤知道,多谢母后关心。」她隆重的施了个礼,离开殿前还瞥见聿珏对她挤眉弄眼的,她挥袖回应,眼角馀光却是定在那一身青衣的纤长身影上。
  她印象中的女武状元,几乎个个都如同男子一般,不是生得孔武有力、粗枝大叶,要不就是其貌不扬,聿琤以为武艺高超如藺湘君,说不准也长得那副德性……
  「也难怪聿珏会对此人这般上心。」她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却是瞥向了在前头引路的裴少懿。
  一丝丝难以觉察的异样,就像那芽苗,悄悄地落在聿琤一方心土上。
  那名为「藺湘君」的幼弱芽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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