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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十六) 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分

  番外篇(十六)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分
  如果说,每一年都会有一个最足以代表当年的热门关键名词,那在纳兰容若十五岁这年,这关键词毫无异议地是:禹湮。
  这一年禹湮在黑鸦江之役中,将骚扰桑国边境多年的莫尔葛族御驾亲征的大王斩于马前,令群龙无首的敌军军心大乱,桑军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这一年,早已战功赫赫的禹湮被桑国老皇帝封为护国大将军,是桑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这一年,禹湮仅仅十七岁。
  英雄才俊的辉煌事蹟本就是那些闺阁千金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平时居于深闺的她们,一有机会聚在一起,无一不羞涩又雀跃地谈论禹湮如何如何,而有父兄在朝的千金小姐们更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探听这位年轻将军讯息的机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禹湮提高了今年桑国父女、兄妹联络感情的平均次数。
  民间女子如此,居于宫中的纳兰容若也不例外。但她和那些眼巴巴排队等着嫁给这位年轻俊美而又尚未婚配的大将军的怀春少女们不同,她对禹湮的关注是单纯的崇拜,像是崇拜偶像那样。
  桑国的王位传承一向以嫡为尊,自从原为储君的长公主意外暴毙之后,剩下唯一拥有嫡系血脉的十一公主纳兰容若便成为新任太女。
  她虽是嫡出,可自幼以来却从未有过想坐上龙椅的念头。在她看来,皇帝是全天下最不快乐的人……当然,昏君另当别论。
  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责任得扛,她对权力没有什么慾望,只想当个间散公主看看书抚抚琴逍遥过完一生,如果能与心仪之人一起共度馀生那便是天底下最幸运不过的事。桑国战力强盛,那些皇室公主虽说不至于人人都能够自由恋爱,但也不必面临为换取和平出番和亲的威胁。
  桑国未婚公主不少,若真要做为政治筹码嫁给皇帝需要拉拢的家族,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轮到年纪最小的她,在皇长姊还没薨逝之前,她是那么天真而充满希望地想着。
  直到成为储君之后,某一天她才知道长公主「暴毙」的真相。父皇总是说她长姊太傻,为了一个男人拋下王位,可是她却很羡慕为爱不顾一切的姊姊。
  姊姊有将她所有奉献给爱情的勇气,可她没有。就算她想要有,她也不能有。
  姊姊可以放下王位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因为还有她在,可是她要是也为了爱情拋弃一切,就没有可以代替她肩负起天下百姓命运的人了。她不敢也不会放下她应该担负起的责任。
  纵然继承王位实非她所愿,但至少还有一点是她成为储君后感到庆幸的,那便是她得以以太女之姿登上朝堂。而在朝廷之上,她便能正大光明地打量她的偶像禹湮。
  彷彿是弥补她未来成为女皇后将会失去的自在快乐,除了能不必透过探听在朝堂上直接用她的眼、她的耳摸索禹湮这个人,又一件让她始料未及的好事降临:
  她父皇命禹湮在不必作战的间暇时日里,指导这个对武艺毫无天份的太女武功,让她起码拥有能够自保的能力。
  要爱上一个人,结合种种因素起来并不简单,可说难,却也不难。而要爱上一个早已对其有好感并且五天里有三天会见到面的俊美男子,那又是更加容易的事。
  于是,纳兰容若就在成为禹湮学生的半个月后,毫不意外地爱上了他。
  禹湮不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却是一个严肃的老师。
  他在指导她武术时从不会说任何间话,就连指导时必要的讲解也一概言简意賅。
  毕竟这不算正规拜师,她并没有称禹湮为师傅,而禹湮也仍是礼貌性地唤她「太女殿下」,可儘管如此,她还是觉得他们之间有某种不一样的亲近关係,光是想着这点,她就觉得被多年宫廷生活摧磨的荒枯心间上开出了一朵小花。
  虽然禹湮待她一向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可她还是在一点一滴的相处间找到他温柔的地方。
  他很有耐心,纳兰容若背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一向不消几天便能倒背如流,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武艺上她几乎是个白痴,禹湮才刚教过的招式,转过身她便忘了,而他多次嘱咐要注意的地方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连她自己都对这样不成器的自己感到丢脸失望,可禹湮却是从未给她脸色看过,从未露出哪怕只是一丁点不耐烦的表情。
  他总是会用他那清冽舒服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没关係,我们再来一次。
  他很有风度,顾虑她是女子,他在示范招式时一向和她保持着合宜的距离;他很体贴,总是在她体力吃不消时第一时间察觉,让她稍作歇息。
  她不晓得他的耐心、他的风度、他的体贴是不是因为她是太女才会不得不展现,抑或是他本性便是如此,但每一次不经意发现了他冷酷战神外衣下柔软的一面,总是足以让她窃喜上好半天。
  她并不打算多要求什么,也自认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就这样平平淡淡和禹湮维持着师徒关係她就满足了,直到某一次她父皇有意为禹湮指婚,她才发现所谓的心满意足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
  虽然那次禹湮以「战事未平,不敢成家」的理由婉拒了赐婚,但纳兰容若自那时起,便明白了她对禹湮的心意已多么深植在她心底。她知道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可是她却无法想像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以往和禹湮相处的时光心里总是泛着淡淡的甜,可那之后每次看着他的脸,总有挥之不去的苦縈绕在心头。
  她常常会在心里想着,要是禹湮一辈子都不娶妻,甚至是一辈子都没有爱上任何人那该有多好?可每当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闪过,她便会为拥有如此自私想法的自己感到羞愧不已,在那段明知不能爱禹湮却又期盼他不要爱上别人的日子里,她总是这样被侥倖的快乐和惭愧的痛苦同时煎熬着。
  儘管她这样爱着禹湮,她却从未和他表明过心意。禹湮自始至终待她的态度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没有察觉她的感情,还是只是装作不知道。
  她可以感觉得出来,禹湮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所以她从不打算吐露心意给他徒增困扰,因为她知道他们没有可能。
  她为自己所做过最放纵的事,便是在禹湮教完了一套极困难的剑法后,她告诉他要是三天之内她将这套剑法记了起来,便要他给她一个奖励,而禹湮答应了。
  在那三天里,她晨也练、晚也练,双手被剑柄磨出了水泡,便拿布包着继续再练。
  她从未如此执着不懈地为一件事努力,而皇天不负苦心人,三天后,以往十招里有五招都要靠禹湮提示的她,成功在他验收时流畅地舞出那套剑法,一招不差。
  然而她这样耗费心力苦练所求来的奖励,却仅仅是:让禹湮在没有外人的场合时喊她的名字,而不是和别人一样称呼她「殿下」。
  当她终于听见她喜欢的人用她喜欢的声音在她面前亲口喊出她的名字时,她在心里笑着,流泪着,告诉自己这样就足够了。
  他对她来说注定是个有缘无分的梦,而她所能做的只有放弃。
  她会放弃,甘心只成为他生命中曾遇过的一个傻学生──容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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