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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生我的气吗?」
  柏森走到吴彤身边,捡起她掉落地面的衣物。
  「已经消了。」吴彤说,头还在痛,但她很清醒。
  她不会生气,因为对吴彤而言mandy是可怜的,但也打从心底的佩服她,若今天柏森选择了mandy,或许自己不会像mandy这样,勇敢的追求答案,即使她一开始就知道是否定句。
  柏森失神的看着吴彤,彷彿是世界上美得最令人屏息的风景,她伸了手,轻轻的抱住她。
  她靠着吴彤的额头,在那双墨黑的眼里找到平静。
  但愿,但愿这平静会永远属于我,柏森想着。
  「彤…」
  「嗯?」
  「你没洗澡,呵,好脏。」
  吴彤很后悔喝醉,她对伏特加一无所知,直到柏森告诉她那酒的浓度相当高,她才知道原来她加了果汁喝下去的东西,不只是味道比啤酒厉害而已。
  她画水彩时,宿醉加上睡眠不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不是最棒的作画状态,吴彤感觉自己好像握不住水彩笔了,简单一颗苹果的色泽染的不够成功,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有些疲软的指尖,画笔老是在不对的时机点在画纸上。
  吸饱水的纸,必须控制笔毛里头饱含顏料的浓度,如此才能够成功地渲染。吴彤看着稀成一片的色泽,根本连她早就错乱的笔法都看不出,原来一开始浓度就没有抓准。
  「老兄,没睡饱是吧?」李时晴看了一眼吴彤的画纸,问。
  吴彤点了点头,看到李时晴把视线回到自己的画纸上,「跟某人一样,最近吃错药了居然忘了带画板。」
  唐湘颖蹬了李时晴一眼,挪了挪直接放在桌上画的水彩纸,露出了一种顏面尽失却极力隐藏的神情,「你讲我?好像从没忘过东西似的。」说着瞟了一眼李时晴砍掉头的宝特瓶,此刻装满了水被作为笔洗的用途。
  实际上,唐湘颖忘了带东西叫失常,李时晴什么都记得带了,更是异常。
  「今天别渲染了,吴彤,改用堆叠吧!」唐湘颖建议,她自己喜欢两者综合的笔法,那张磅礡华丽静物画细细的描绘,很有巴洛克时期的风格…还是洛可可?吴彤累了,突然分不出来了。
  很有道理,堆叠可以慢慢思索,转圜的馀地比较大。
  不过目前为止,都要重新来过了。
  「吹风机。」吴彤用肯定句,实质上是个问句。先把画吹乾,也许这期间她休息够了,一切会上手一些。
  李时晴点了一下斜前方,正皱着眉头画一串荔枝,恐怕没办法帮吴彤拿。
  在堆满画具的桌上,永远都该小心一点才是,不过吴彤那一刻忘了这点,俯身去拿那个吹风机。
  如果是一般的笔洗,不会这么高、这么巧,不过那是一个宝特瓶的替代品,于是吴彤的衣服扫到它的一部份,让它浪漫的晃了几下,最后倒在唐湘颖的水彩画上。
  这是骯脏的一幕,也最震撼人心。
  吴彤傻住了,流过身体的血都瞬间降下温度,在同学们屏住惊呼的声响中,她看到唐湘颖愣愣地瞪着眼前一片脏乱。
  李时晴刚画完苹果,因为用了鲜红,但带了点绿,因此洗笔水是暗红色的,整张水彩画只有四分之一没有遭到波及,主要的物件都盖在这片腥红之下,看起来,吴彤刚谋杀了唐湘颖的水彩画。
  这不是她该愣着的时候,不过说真的,没有东西抢救得来了,
  水溶解开画纸上的顏料,但带有色泽的洗笔水同时也渗进了画纸里头。清掉上面那摊水后,那巴洛克风格的静物画现在看起来比较像印象派…淡色调更像中国山水画吧!也许在那洗笔水洗礼下说是粉红色时期的作品更恰当…算了。
  吴彤看到唐湘颖木然地起身,把手上一直握着的水彩笔投进笔洗里头。
  「哦,干!这是个他妈的意外,我就知道我不该喝那天杀的红茶,早知道就买个关东煮之类的…宝特瓶当笔洗…我的错!我的错!」李时晴叫着,吴彤听得出来那口吻有点太仓促、太夸张了。
  唐湘颖面无表情的看着水彩画看了好一会儿,她是那种会为了一根苹果梗或是一小块亮点没画好而抓狂的人,现在的状况几乎是在虐杀她…
  「…他妈的是我的错…」
  李时晴最后一句话软下了语气,显然跟画一样,没有她可以挽回的东西了。
  「对不起。」
  吴彤要讲很多话,可是这是她能开口说得出的三个字。
  唐湘颖转头看吴彤,这当然是个意外,就像走在路上被山上滚下的大石压死,怪不了任何人。
  可是,要求完美的她不容许这种意外,并且出自吴彤之口,仅仅是这样她无法释怀。
  三个字,就只能是这三个字。
  唐湘颖发现自己居然跳脱了情境,妄想听到别的三个字,痴人说梦。
  不过她应当得到吴彤的道歉,不仅仅是言语的道歉,她应得的。
  「吴彤,道歉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吴彤挣扎了一下,视线从唐湘颖的唇角向上移动,在鼻翼,已经是极限。
  「湘颖,对不起。」
  不够。
  难道我不能存在你的眼里吗?唐湘颖一把火燃上来,她就这么微不足道吗?一个视线都不许,她的要求很多吗?
  「看着我的眼睛,」唐湘颖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声,她从没有失控过…这样子失控过,「道、歉!」
  吴彤痛苦地向上抬起视线,感觉来自心脏的焦虑顺着血液流到全身,她像是坐在大怒神的游乐设施上头,失去了对地面的掌握,渐渐的觉得从四肢开始发冷,她不能控制自己了。
  吴彤看着唐湘颖的下睫毛,无声的尖叫,手上的调色盘跌在地上,爆出了小小的、彩色的水花,吴彤衝出了教室,留下一教室的寂静。
  唐湘颖在自己的悲戚里回过神,她一向的理智像潮水涌上来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妈的,看个屁啊你们?还没要画肖像画看啥看啊?屁孩,回去看你们的狗屁静物去!」
  李时晴大吼着,同学在一片寧静中把视线退回水彩画上头。
  「唐唐,你他妈的失控了。」李时晴低声地说。
  唐湘颖第一次同意了李时晴的话。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唐湘颖颤抖着说,低头拾起吴彤在地上的调色盘,「我也不懂,她怎么回事。」
  「妈的,他妈的只有我懂这里发生什么事吗?」
  李时晴骂了一声。
  「靠,『怎么回事』?」李时晴说着彷彿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现象,是蓝天上飘过的白云那样稀松平常、显而易见,「唐湘颖,你,你是个偏执狂,有强迫症…」
  唐湘颖瞪着李时晴。
  「吴彤,她,有轻微的自闭症。」
  自闭症是一道光谱,特徵不一,有些影响深远的有些则浅,常见的状况会有情绪表达障碍、社交互动的困难、沟通问题,有时必须坚持一定的规律与行程。
  唐湘颖这才恍然大悟,吴彤只有轻微的症状,她的话语如此简洁是出于表达能力不足,她唯一谨守的是衣着的原则,害怕别人的视线…
  因为吴彤的生活正常,为人很宽厚,唐湘颖…想都没想过…
  「李时晴…」
  「唐湘颖,幸好你用的纸是300g的arches,可以把顏料洗掉后再重来一次。」李时晴彷彿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把那个已经空了的、里头带着红色水珠的宝特瓶踩爆,踢到了桌子底下。
  唐湘颖反应不过来,把笔洗推到了两人中间表示共用,「难以捉摸的疯子。」她勉强地骂她。
  如果吴彤跟她之间,能够跟那法国的水彩纸一样,洗净了还不会坏,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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