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男鬼很柔弱
8.
平心疗养院,位在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这是私人开设的,一个月的费用所费不貲,不过鲁家家底足,鲁宾华住在这里也算得上符合自己的身份。
毕安递了证件给门卫登记,换取了出入证后,在黑乌鸦瀟瀟灿烂的笑容中跟一位护士打听了鲁宾华的住房下,堂堂正正的进入战斗范围。
没错,战斗范围。打从车子把他们送到疗养院的山脚下时,就感觉到山上有一股非比寻常的气。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认出,这气跟鲁家老宅的相同,带着邪恶和血腥。等他们爬到山顶时,黑乌鸦的目光轻轻的往山下一瞥,然后扬起似有若无的轻笑。
他说,原来看得到。
毕安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一眼就看见鲁家木宅隐隐约约的样子。这里是乡下,靠着一座不高的山,从山顶往下看,周遭都是平房老屋子,鲁家木宅倒显得突出与格格不入了。
「这里是个风水宝地。」毕安打量了一下山势和地形,总算明白为何偏偏鲁家一连出了好几个出国喝洋墨的才子。「这山……走向不错,但内里却不怎么样……」
黑乌鸦哼了一声:「贪生怕死的庸人一个,就算能力再大改了风水,也不能改了他必定会死的命运。」
站定在一扇门前,毕安有礼貌的敲了敲,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回应。毕安和黑乌鸦互看一眼,下一秒,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啊。」毕安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将球拍提到身前。
黑乌鸦嘖嘖有声,看了看房间里满满的湿意,说:「弄成这样,想吓谁?」
令人作噁的,鲁宾华整个房间居然是暗红色的!无论墙壁或是地面,就连天花板都充斥着流动着的鲜血!
房间的壁上还有一条一条的凸起,缓缓起伏,彷彿心脏的跳动。筋红色的肉膜上有黏液不断的滴落,青紫的长茎埋在筋膜里,现得万分可怕。
一个小护士神色自然的帮鲁宾华量血压,一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抬头友好的一笑,根本没注意有条肉筋就垂在她的脖子上蠕动着!
黑乌鸦淡淡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你好,我们是包办事务所的人,想请教鲁先生几件事。」
小护士见黑乌鸦俊美高大,笑来瀟洒不羈,那双微挑的黑眸幽深的震慑人心,眉尾不经意的抹上一股无以言喻的风情,小小的苹果脸都红了。她急忙收拾东西出去,与黑乌鸦擦身而过时还偷瞄了一眼,然后低着头掩嘴笑了。
要是温可在,他一定很不客气的说,又不是春天,发春也太早了点。
「障眼法。」毕安喃喃一句。这房间已经充满了邪恶的气息,他甚至可以见到鲁宾华的双手已经与从墙壁上衍生出的肉筋连在一起,宛如共生。
黑乌鸦睨着白发苍苍的老人,眼周满是皱纹的老人瞪着他,目光阴狠。
「你有这种嗜好,不觉得让人连饭都吃不下吗?」
鲁宾华恨恨地道:「你们是谁?」
「你耳背?刚刚不是介绍过了?」
「哼!事务所?」鲁宾华发出难听的笑声,「一个是少了一魂,一个多了一魂,就算知道我做了什么,你以为还能阻止?」
「哦?你『看』得到啊……」
「他的体内有你的一魂。」鲁宾华指着毕安,不怀好意的笑,「谁都知道少一魂或多一魂都是不正常的。你们两个不是正常的人。」
「的确。」黑乌鸦很乾脆的承认,「就你们道士界的来说,更像鬼物一点。不过……比起你这种泯灭人性的不人不鬼好得多了。」
「我不人不鬼?」鲁宾华怒地大吼,壁上的肉筋居然剥离出一大条,比人的手臂还粗的肉筋就甩着鲜血向黑乌鸦他们甩来!
毕安身手矫健,网球拍用力一挥,由金刚索製成的拍网正中肉筋,直直的把肉筋切下一段,切面还烧着焦味!
鲁宾华惨叫一声,脸部表情痛苦的扭曲,筋膜开始蠢蠢欲动,在整个房间里翻腾着。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的永生──!」
「永生?」黑乌鸦嗤笑一声,右手一翻,一把漆黑的古朴长刀握在了手上,左闪右闪,跟着毕安的动作将像巨大章鱼触手的肉筋切下!
鲁宾华凄惨尖叫,身体却已经移动不了。毕安定睛一瞧,才发现白色被子底下,他的身体也早与这些肉膜融接在一起了!
「你这样叫寄生,不叫永生。邪恶的法术永远不会得到好结果,擅改天命的人,迟早也会得到报应。你以为,生死簿只是写着好玩的黑色笔记本吗?」
「我是永生──是永生的!」鲁宾华目眥欲裂,突地眼白一翻,七孔泣血!他身体暴涨两倍有馀,乱舞的肉筋彷彿受到召唤,一瞬间全缩了回去,然后覆在他的身上。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床上巨大的「肉堆」立了起来!肉堆形成一个人形,就在大约头部的地方,翻出两隻白眼,眼中充满黑丝。鲁宾华已经疯狂,居然与这么一种怪东西融合在一起,毕安一个矮身欺上前,准备先下手为强!
「我不可能死──!」
驀地,黑乌鸦胸口一闷,动作迟滞了下。
鲁宾华已挥舞着巨大粗长的肉筋扑了过来──
黑乌鸦一时不察,居然被打中胸口!他往后飞出,用长刀抵住地面,擦出一道直喷的鲜血,肉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又围了上来。他轻咳一声,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什么几要冲破身体而出!
身体里沸腾的灵力已逼近零界点,彷彿被三味真火熊熊灼烧,一时之间,他眼前居然出现了火红色的重影。黑乌鸦惊觉不妙,今天白天变身的时间太长了,灵力翻涌让他也几乎要发狂!
毕安也发现他的异状,明白不速战速决是不行的,于是手中的球拍挥得更起劲,将一条条章鱼触脚烤成铁板烧后,黑乌鸦已经白着一张脸,用狠厉的眼神将鲁宾华戳出千百个洞来。
「──该死!你居然对凡人下手!?」
毕安一愣,不懂黑乌鸦话中的意思。
凡人,指的是谁啊?
他们这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一个称得上是人了。
鲁宾华残忍的笑声刺耳,他疯狂得意的说:「那个凡人的味道不错啊……」
毕安心中一惊,难道是温可?
「再不久,他就要成为我的『食物』。你们想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哈哈哈哈……」
「是吗?」黑乌鸦缓缓站直身体,将黑古刀从地面一片血肉模糊中一拔,身上的黑袍竟自主的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曼珠沙华!
「那就只好先杀了你了。」
毕安目光一晃,外面的阳光被厚重的黑云遮住,暗无天光。这时,黑乌鸦左手翻掌,掌心已凝出一颗小金球,不过比乒乓球大了一点,可光芒万丈,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炸破。他慢慢的停下了手,将彷彿来自地狱的鬼哭神嚎拋在脑后,往外一蹬,拔腿就跑。
温可──!
温可抬头愣了一下,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小男鬼掛在窗口,正奋力的往里面爬。
「喂!不要走神,看着我啊!」小男鬼小声却着急的说。它目前身负一个重任,就是去将毕安的背包偷过来,把那张救命的符纸拿到手!
虽然鲁叔叔已经移开所有的重物跑出房间,那隻已经变形又变色的难看尸体在房间里捣乱一遍后,发现没有活人这种玩具可以玩,于是跟随鲁叔叔的脚步出去了,现在正在客厅里大闹。
温可又托了托小男鬼的屁股,想办法把它推上去。
「给你一分鐘的时间,赶紧去去回来,我觉得它们迟早要发现我们的。」温可不时注意大开的房门口,鲁叔叔的呼嚕声和一堆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有时近有时远,也让他的心时提时放的,不能安心。
小男鬼嘿咻一声,终于爬上窗台。它对温可拋了个媚眼,揉揉自己的屁股,「豆腐都被你吃完了,你要怎么赔我?」
温可瞇起眼,「……不知道你觉得炸豆腐好不好吃?」
小男鬼身上的咒还没解开,所以不能飘了,也正因此他们才落于下风,不得不用这种妨碍社会风气的方式来偷符。见温可威胁它,小男鬼自然不会再找碴,乖乖的进去找符。
不到几秒鐘的时间,小男鬼就拖了一个灰色背包重新站在窗台上,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很自傲的说:「你要怎么奖励我?」
温可看着它,「好吧,你只花了十秒的时间,这的确需要鼓励一下。」
小男鬼笑开脸,直点头,伸出小手。
温可嘴角一勾,将某样东西递出去。小男鬼还没分辨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笑了,便感到手心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觉。
它愣了一下,角度一转,居然看到那隻本该在客厅发羊癲疯的尸体居然用它已经掉了一隻而另一隻翻白蛀虫的眼直盯着它看!
「妈呀!」小男鬼甩掉它的手,从窗台上跌了下来。
这时,温可已经远远的跑走了。小男鬼望着他的背影,悲从中来,终于了解什么叫人心险恶。于是它化悲愤为力量──装死。
「白痴!你已经死了,还装什么死?」温可又跑了回来,一把拖起小男鬼拔腿就跑。
那尸体措手不及,往下扑了个空,僵化的身体硬生生的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声响。
小男鬼恨恨的咬牙:「砸死你!砸死你!」
温可瞥它一眼,「它也已经死很久了。」
小男鬼回头巴住他的手,小手往脸上一抹,表情又立即变得哀怨。
「你刚刚怎么捨得丢下我?」
「……我去找东西。」
「什么东西?」温可现在是空手的,连刚刚才抢出来的背包也不见了。
「……板砖。」
「……」小男鬼默了一下,简直欲哭无泪。为什么温可对板砖如此的情有独钟呢?
「话说,你的符怎没拿出来?平白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温可用一种「你很笨」的眼神瞄它,「鲁叔叔还在房子里,不跑远点,万一它们两个联合起来怎么办?」
「对耶!小可可你真是冰雪聪明!」小男鬼嘟起嘴,想要扑上温可。温可却忽然站定脚步,嫌弃的将它一丢,然后往一张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路中央的折凳坐下。
小男鬼滚了好几圈,眼睛才绕完蚊香,那隻尸体就追了上来!
「妈呀!你怎么停下来了啦?!」
「我想休息一下。」温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
小男鬼简直要被逼疯了。
「现在休息什么!」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
「再休你就知道黄泉路有多长了!」
然而,就在小男鬼狼狈的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往前衝时,一旁杀出的物体让它紧急煞车,就在它瞪大眼的同时,发现那竟然是后来居上的尸体!并且,接下来的画面彷彿电影中的慢动作重播,它有幸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看见活人大战死尸并取得胜利的戏码──
只见在那零点零零零一秒中,温可微偏了头,同时,右手往自己的双腿间一伸,五指扣住板凳边缘,然后往前使力一拉,身体亦配合着站起,一张长着完美的四隻脚的板凳很快很轻易的被他抽出。在零点零零一秒内,他将板凳由右手换到左手,然后往空中一甩,凳子在空中表演完美的三连翻后,凳脚朝下落了下来,温可很准确的抓住其中一隻脚,顺着落地的力道,他腕部一转,正中迎上扑过来的尸体脸部!
霹靂啪啦,凳子脚与尸体激出火花!
在零点零七秒内,温可的右手将凳子抽回来,换个角度,在已经被砸烂脸的尸体上补上一击,硬生生将尸体从脖子处给砸断了去!
小男鬼惊奇不已的张大嘴,在它连一句赞美都来不及出口时,温可左脚一抬,将没了头的尸体踹飞出去。那尸体就此倒地不起,温可取得完胜。
「哇!小可可你的大绝真是太厉害了!」小男鬼惊叹不已。它跑过去踢了踢那断头尸体,果然已经不动了。不知何时散了些微的乌云中透出一丝阳光,金黄的光芒照在尸体上,竟然将它照得一夕成灰,没多久地上就没了尸体的踪影,全化成灰粉随风散去了。「真是一把好折凳,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把符贴在椅子上,你真是演了一齣好看的空城计耶~」
「……难道你想用你的手去贴它符?」
「才不要!我这么柔弱~」
「你哪里弱?」分明跟断头的那个是同类,为什么它可以比人类被追还紧张?
「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体不能飘,有屁不能放,你说我不柔弱妈?」
好吧,连屁都不能放,的确是柔弱了点。
「话说回来,幸好你贴了符,要不然尸毒散开可麻烦了。」
尸体成灰后,地上遗下一张暗红的符纸,不过不知是否与阴物碰触过的关係,已经被烧了一半,效用已失。正当温可要捡回「用了一半」的符纸回来时,他耳边忽闻小男鬼一声尖叫,然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下腹传开──
「小可可──!」
温可缓慢的转头,一张年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憎恨表情狰狞着,从鲁叔叔的后面冒了出来。温可有点矇了,不明白为什么鲁同学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结界外一切正常吗?鲁同学明明就不是被困在结界里的人……
已经变了一个样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去死吧!做我的祭品!」手中的刀子刺得更深,一股血汹涌如喷泉,溅得三人的衣服上鲜血淋漓。
温可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身体被撕开,还有血液喷洒而出的声音。
小男鬼扑上去咬,圆滚滚的大眼顿时反白,透出一股死气。它紧咬着鲁同学不放!
鲁同学果然不是普通人,小男鬼咬着不放,他居然能准备的抓到它,然后像变把戏一样,徒手捏断了它的手臂!
鬼没有知觉,但小男鬼被施了咒未解,失去一条手臂的它犹如垃圾一般被扯下来丢弃在一边,身上的金刚索早不翼而飞的鲁叔叔性急的靠过来,张开血口就要将它给吞下去!
小男鬼恨恨的咬牙,鲁家人居然还想鬼吃鬼?!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把黑色长刀凌空劈来,将鲁叔叔给劈成了两半!
小男鬼愣了一下,然后哇哇大叫:「你杀的是人啊~」
「他已经不是人了,鲁宾华被杀,他还是没恢復,只能早早『下去』排队。」
黑乌鸦长袍翩然,神情冷然,他收回长刀,缓缓的向温可与鲁同学走去。眼也不眨的,他盯着温可腹部不断汩出的鲜血,神色不变,手中的力道却紧了又紧,直把长刀握得喀喀作响。
鲁同学戒备地看着他,大喊:「不要再过来!」
黑乌鸦顿住脚步。
温可抬眼望了一眼,但因失血过多,眼前已有些模糊。他不知道来人是毕安还是黑乌鸦。不过不管是哪个都可以,快救救他……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一起疼痛起来,彷彿随着那把尖刃而四分五裂……
黑乌鸦冷眼看了鲁同学一会儿,说:「……魘化你叔叔的人不是鲁宾华,而应该是你吧。」
「现在才发现也未免太慢了‧哈哈哈……你们事务所不是什么都包办吗?怎么还会被一个小小的学生给骗了?我就说世界上所有的道士都一样,什么降妖伏魔,还不是只会拿把木剑在那边耍耍而已!」
「的确,你的演技很好,连你的鲁可可的异常也在你的计算之中。让我猜猜,你会这么做是受了鲁宾华的影响?也对,明明早就该死的人,却是一夜之间变得红光满面,还年轻起来,这是很吸引人的没错,但是──」语气一转,黑乌鸦的眼神变得凶狠,「你以为天理昭彰会没有报应?鲁家已逆反天命,又加上你谋害人命,就算夺来寿命,你以为就真的能活下去?」
鲁同学表情痴狂,他将刀子从温可的身体里抽出,丧心病狂的伸舌舔着,已经入魔。
「我还活着,而且还可以活很久,只要你们把寿命给我,我就可以永远年轻,这样就不会被拋弃了啊……」
温可颓然倒下,耳边嗡嗡响着,什么都听不清。努力的吸了几口气,最终仍是败给黑暗,他只能不甘心的被那一片漆黑给笼罩。
黑乌鸦心口一凉,瞳孔一缩,他举起长刀,在鲁同学狰狞的笑声中就要劈下──
小男鬼衝向前去咬住他的腰,大力的晃头,好似要把他身上的那块肉给拽下来一样!
不行!大人你不可以残杀人类!
小男鬼急得脸色发黑,身体渐渐透明了!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小男鬼内心的吶喊,黑乌鸦手势停住了,有另一隻手紧紧抓住了他──
是毕安,他一脸严肃,劝告黑乌鸦:「不要这样。」
黑乌鸦狠狠咬牙,怒地甩开手,气不过的一脚踢飞鲁同学,再不去管他。温柔的搀起温可,摸摸那张冰冷的脸庞,黑眸闪过一丝哀伤,他将温可打横抱起,踏出已然崩溃的结界……
鲁同学失心疯的大吼:「我不会死!不会死!」
小男鬼还咬在黑乌鸦的身上,一晃一盪的也跟着黑乌鸦走了。临走前,他瞥了毕安一眼,正在打电话,小男鬼无声叹了一口气,孽缘哟……
鲁家的事后来由莫白接手,那天毕安打给莫白简单的跟他说明之后,莫白不到一个小时内就出现了,顺便带了几个精悍的男人,一人将鲁同学押走,另一些人则去善后那两具尸体和平心疗养院的鲁宾华。至于鲁家老木宅则是由莫白去进行最后的净化之后,工事也如火如荼的继续下去,b小镇又回復了原先的静謐。
藉由莫白的关係,温可住进了特别的病房,据说是某道士家族的產业,专收被鬼打被妖灭被人杀的灵力者。温可没有「灵感」自然也没有灵力,最多只是见鬼而已,不过攀了毕安这杨柳枝,温可自然也有得住。
被鲁同学刺伤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一度陷入轻度昏迷,不过这只是被人杀的受伤程度不算棘手,医生有一副仁心圣手,几个小时内终于把温可从黄泉路上叫了回来。住了一晚的加护病房后就转了普通病房,毕安则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温可清醒时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那时毕安正上网在蒐寻下一个案件的资料,小男鬼被断手后也元气大伤,躲在阴影处打瞌睡。
温可一醒来就盯着陌生又空盪的窗台看,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因此当毕安发现他醒来时,居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毕安摸摸他的额头,又捏捏他的手,轻声的问有没有哪里痛。岂知温可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睡了过去。毕安揉揉他的发,也是无语。他知道温可因为鲁同学的事,内心受了极大的震荡,就如同黑乌鸦所说的──最可怕的,还是人心。
等伤口癒合得差不多,医生也认同放人后,毕安带着温可回家。这期间,黑乌鸦没有出现过,温可问过一次,毕安也只肯告诉他「暂时不回来」的消息,什么就不肯再多说。温可相信毕安知道黑乌鸦去了哪里,不过人家不让他知道就算了,有时候好奇心不只会杀死一隻猫,杀死一个人都有可能。
事务所休息近半个月后,毕安正式带着温可上工,不过只接一些小小的杂事,都是协寻失物和爱犬之类的,虽收入不多,但不无小补。
就在财神位又回到东方时,莫白找上事务所了。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温可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有了幻听。
莫白冷傲的表情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笑花,「你没听错,我要加入你们事务所。」
温可转头看了看毕安,对方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朝他耸耸肩。
难道莫白终于看上了毕安,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主动申请加入?
他需不需要发个号码牌给莫白,告诉他排在他前面的人还很多?
「你们不用多想,实际上我只是受够了家里,所以想出来自立更生而已。」
温可仍是不大能接受莫白的解释,因为莫白一个人也可以把抓鬼这行业干得相当好。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一但接手就不会放着不管,或是找其他藉口来推托任务完成不了。
这样能力高强、又有责任心的莫白为何偏要加入他们这个小小事务所?温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也无法拒绝莫白,就像莫白说的,多一个灵能力强的人他们可以接更困难的案子,有更多的收入。
所以莫白还是成为了事务所的第五个员工。
──虽然目前第三个员工无故失踪中,但温可很善良的没有让新人取代牠的位子。
等开完迎新的小聚会,温可将几个可以接的案子排了一下顺序,规划好行程,三个人便出了门去见委託人,留下小男鬼在事务所看家。
──莫白一度对小男鬼很感兴趣,还曾脱口而出「这里真是妖魔鬼怪的天下」这种话,不过再小男鬼与他对视几分鐘后,莫白对它的兴趣就大减了,因为最让他感兴趣的不在。
温可垂下眼,他知道莫白指的是黑乌鸦。
不可否认,黑乌鸦已消失近一个月了,他居然有点想念牠的聒噪。
他在医院时曾不小心听护士议论过,他本来是情况危急的,后来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在加护病房守了一夜之后,他就奇蹟似的好转,连被刀子刺破的肾脏都恢復成未受伤前的样子。那些心花怒放的护士们纷纷的说,那男人一定是神仙来的,将他从病危边缘给救了回来。
他心底很清楚,黑乌鸦救了他。
那隻鸟妖的能力有多强大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未想过居然连生死都能干预。况且人类的寿命是天意,任何人去逆转都将有不好的报应,所以才会有鲁宾华那种人。这次黑乌鸦付出了什么代价,来救回他?
毕安绝口不提,温可也心知那代价不会太低,甚至黑乌鸦已经消失了这么久,他却没有一丝牠的消息……
他有点愧疚,似乎平日太不关心牠了。
就在恍神之间,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小公园前,委託人就在公园的入口一面看錶,一面左顾右盼似是着急的等着他们。
「你好,我们是包办事务所。」毕安友好的打招呼,眼神示意莫白在周围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对劲。温可则是拿出小本子,准备要纪录委託人给的讯息。
没料到才从口袋抽中新买的本子,一块两手手掌大小的玉片掉了出来,在地上砸出一声清脆。温可愣了一愣,连忙捡起。
这是黑乌鸦给他的生死簿其中一页,纪录着鲁宾华作弊抢来的寿命的物证。自从回来以后,他没有再见过黑乌鸦,自然也不可能把这个东西还给牠了。
夏天的天气是很炎热的,不过这据说產自神山崑崙的玉却是沁凉如水,握着它,烦躁的心很容易就能平静下来。
他注意到原本记载着鲁宾华寿命的文字已经消失,这代表着鲁宾华已被天命反噬,去了地府了吗?
一想起鲁同学的事,他的胸口还是有点闷闷的,不过既然鲁家已经得到报应了,他再想也是没用。
拉回心神,温可专心于纪录。
「这个公园已经荒废有一段时间了,平常除了住附近的人外,一般人很少来。住在这附近的人也不多,全部加起来才十几户,大多是老人。但是就在半个月前,这本原本乾掉的水池忽然被注满了水,而且半夜都会听见奇怪的声音……」委託人神色紧张,而且有点害怕。
「奇怪的声音?什么样的声音?」毕安问。
委託人已经一脸苍白,他神经兮兮的靠近毕安的耳朵说:「就是有婴儿在哭的声音。」
婴儿?怕是跟猫叫春混在一起了吧?毕安无奈的想。
「你们这里有谁生了孩子吗?」
「没有哇!而且谁家的孩子会半夜在公园里哭的?」
「会不会是妈妈带着孩子来散步,正好被听见哭声了呢?」
「但是我曾经亲耳听见,就在公园里的那个喷水池里,那时候我根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哦?这恐怕是有点问题了。」而且喷水池里忽然就有了水,也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对啊!所以请你们帮帮忙,能调查清楚并把这个可怕的困扰给解决吗?」
温可见毕安点点头,对委託人说:「那我们需要签订合约,而且如果这事关係到灵异现象的话,必须斟酌加收费用。」
委託人忙不迭地说好。这时莫白已经把小小的公园逛完一圈回来了。
莫白使个眼色,毕安点头,温可将事先准备好的契约给委託人签了,然后订好时间来探勘,便与委託人道别,前往下一个案子的委託人那去。
离开那个小公园后,他们开车经过了市中心,见一堆人在某家店外排队,长长的人龙已经绕着店家排了两圈,后面的人还不断的加入。温可想了一下,发现今天是大乐透开奖的日子。伸手往口袋一掏,正好有一枚五十圆硬币,趁着等红灯,温可向毕安说让他们先走,他去买点东西再会合。
莫白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调侃:「你也玩这个?」
温可没有回答,逕自下了车加入排队的行列。
毕安深深的看了眼温可的背影,然后笑了笑,油门一踩,往下个地点直奔。
莫白对他说:「你在羡慕。」
「……或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