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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天子挑在偌大的书房中面见几位年轻人,而太子则立于天子身侧。
  楚沉风是自己的孙儿、杜旬飘则是在王府中的护卫,两人是自己早已熟识的。而墨轩雪身为墨老将军的孙儿,先前也有与天子面见过几次,自也是不陌生。
  所以,最为陌生却又令天子最想看见的,就是柳红凝一人了。
  柳红凝的身上,留着的血脉虽非与天子相关,但毕竟仍算是自己的外孙女。
  天子看着带有明亮而透彻眼神的柳红凝,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讚起竺允道教得可好!若竺允道真为柳红凝的生身父亲,那他就可以大讚一句虎父无犬子。
  只可惜……
  「平身。」
  不若杜旬飘因知晓自己的身分而少敢直视天子容顏,柳红凝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子不太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直盯着天子的脸色桥。
  天子向来严肃,但在此刻的语气却很是温和:「朕的脸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惹得你好奇的?」
  柳红凝知道自己有失礼数,却也不甚畏惧:「啊……我只是想天子一定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但是长得好像也没有特别不相同……」
  「红凝……」楚沉风皱了下眉,本想提醒些什么,却看得自己的皇祖父──也就是堂堂天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好娃儿!在此之前可是想见朕身为一朝天子是有三头六臂了?」
  柳红凝知道自己确实似乎「说错」了一点话,但是看起来天子不摆架子、也不会特别疏远,因此也就稍微放心道:「一朝天子不是得处理全国上下之事吗?若没有三头六臂而能胜任,那也是厉害非常!」
  天子笑弯了眼:「这若是你对朕的评价,朕欣然接受!」
  柳红凝像是想起些什么地道:「噢对了,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天子敛容:「说吧!」
  柳红凝稍加思考了一下,道:「墨大哥说我现在方从七奇香的险境中脱除,但尚不能动武……那么有谁会替我的位置?」
  天子却想不到柳红凝要问这个问题,只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是考虑得如此周全。」
  而后一旁的太子接着道:「皇城内高手眾多,这件事你自然毋须烦恼。」
  柳红凝满脑子疑问:「可是……那我要做什么?看着他们比武吗?」
  太子看了天子一眼,道:「没错。」
  柳红凝惋惜地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一次好机会!」
  天子道:「你对此场比试可是期待非常?」
  柳红凝噘了噘嘴,道:「是啊!能够替爹分忧解劳、又能出来见见世面,再加上嘛!又可以活动筋骨,这一举三得之事对我来说可是很少有的啊!」
  天子微微牵动嘴角:「喔?你父亲可是与此事相关?」
  柳红凝道:「其实也不算是,本来嘛!别人是要找我爹出去比试的,但是这样绝对是大材小用了!所以我才央着爹一定要让我出来!」
  「竺允道也忒任由她任性了。」太子低声对着天子如此说道,而天子则点头道:「若民间还藏有这样高手而避世不出,实乃朕之过错。……或许等明日过后,你能邀请你父亲上京、和朕好好一叙。」
  柳红凝想着竺允道恐怕不会同意此事,但此刻在眾人面前拒绝天子无异是不留给堂堂天子面子,因此也只好道:「那就得待我回去转告爹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告一段落,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对话,然则这已经让天子了解了自己往后该如何安排。天子道:「朕国事繁忙,不便与你们一同用膳,沉风?」
  楚沉风向前应道:「在。」
  「你遣人安排妥当后,便回来见朕。」天子道:「如此,你们都下去吧!」
  眾人看着天子已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便也颂着告退语句,一行人便这样退出了书房外。
  「唔,还好没想像中憋气!」
  柳红凝小声地说着,却是引来杜旬飘的苦笑:「我看全天下能在皇上面前这么放肆的也只有红凝你一人了!」
  柳红凝道:「但他老人家又不会很生疏,我过份尊敬的话反而奇怪!」
  「陛下大器,不会与红凝计较这些的。」楚沉风的语中或许带有其他的意思,但在此刻却是无关紧要:「陛下找我应是有事询问,我遣人带你们到用膳的地方便要回来。」
  杜旬飘看了远方不远处道:「这午饭恐怕也没我的份,昨日我的头儿便交待我面圣后要去找他的了。」
  「既然如此……」楚沉风点了点头,从一旁招了一名侍候在廊侧的宦官,稍作安排后、便向墨轩雪道:「这,就託你看照了。」
  墨轩雪看着楚沉风直而不讳的目光,而后点头答应。
  柳红凝这厢才疑惑起楚沉风什么时候跟墨轩雪和好了?一面却也被墨轩雪提醒着该抬起脚步来了。
  跟着宫人的脚步走着,两人顶着高掛在空中的白日,夺目的阳光略嫌刺眼。柳红凝才在盘算着是否该问墨轩雪关于他与楚沉风兵刃相向的事情,却是更先遇见了更加令人「刺眼」的人。
  是李鸿岁。
  李鸿岁自然是知道天子在早朝后要面见那几位年轻人的事情,然则他却想不到本来或也该参加的自己却因为散朝后有几位官员在天子还未完全离开之前便拉着他要商讨国事。他本想以明日比武之事为重,却被天子淡淡说着:无妨。而被拒之门外。
  商量的事可是一桩接一桩,在平日,李鸿岁几乎都可游刃有馀、从容自若地一一解决了,然则今日却令他稍稍觉的不安与急躁。
  他说服着自己,皇帝就算看见柳红凝、也未必能把柳红凝与柳灵画二人联想在一起,就算如此,当牵扯出柳红凝的身世,依照皇帝的做法,肯定也不会早早将一切摊在阳光下。
  但,李鸿岁自己的心中毕竟满藏着这样的心事,因此也不免疑神疑鬼。在结束与眾官员的国事商讨后,他还特地探问了内庭宫人皇帝的去处,想假备换比武人选之事与皇帝──又或者与柳红凝一行人会面。
  想不到自己虽来晚了一步,却是撞个正着。
  而且如自己心中那几乎微乎其微的祈愿一般:人越少越好。
  如今,看着那宫人身后的柳红凝与墨轩雪并行,可让李鸿岁感到了舒适。这一来没有楚沉风那高高在上、无可侵犯的地位与态度,也无杜旬飘那出言不逊、只会作乱的人在,而墨轩雪他李鸿岁虽然不熟识,但看其模样总不会是想事事置身之中的人。
  如此,甚好。
  李鸿岁挥了挥手,让本来要与他行礼的宫人退到一旁候着,而后就这么走到了柳红凝与墨轩雪面前,立着。
  柳红凝看见李鸿岁后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然则却兀自想着「不知情」的墨轩雪在自己身旁,况且自己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因此也是忍着满脸不快盯着对方。
  李鸿岁虽对柳红凝的表现不快,但一来自己始终将她当成不经世事的年轻人,另一方面得知了柳红凝的身分后,便也多几分长辈的模样出来。虽然柳红凝那浑身上下的脾性无一不是承自柳灵画的个性与竺允道的调教,但毕竟那可是与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女儿呵,李鸿岁自然也不会与她多加计较。
  两方的心思迥异,而墨轩雪则是沉默地看着一切。
  毕竟,这不是他能干预、也不是他会去干预的事情。
  李鸿岁看着柳红凝,心中的思绪自然是十分复杂,却也没到让他堂堂宰相足以纠结分神的程度。只见他先象徵性地和墨轩雪打上招呼,而后才向柳红凝道:「看来你却是已完全恢復元气了吗?」
  柳红凝哼了哼声,道:「看来宰相大人却是对自己的举荐人选出事这回事还挺乐的嘛!」
  李鸿岁脸一凝,道:「本相这是在关心你。」
  柳红凝满面神色不以为然:「那么恐怕民女并非耳聪目明之人,大病未癒、瞧不出也听不懂关心之意。」
  李鸿岁由先前几次的接触而略微知晓柳红凝的脾性,因此也不再继续于此纠缠下去,道:「看你们两个未过午时先行出来,想必是陛下国务繁忙、无暇与你等用膳叙话了。」
  柳红凝对李鸿岁的「废话」怎能耐烦,虽是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但说出来的话总与礼貌二字搭不上边:「那又怎么样?」
  李鸿岁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却让柳红凝感到浑身不舒服:「本相本就想在相府内设宴、预祝你等明日的比武顺遂。但若上京侯和杜护卫不便前来,那么邀请你二人也是让相府为朝廷聊表几份心意。」
  噁心。
  柳红凝看了墨轩雪一眼,而后道:「这就不必了,我和墨大哥自有好去处。不便赴宴、望请宰相大人海涵。」
  要柳红凝说几句客套词总是可以的,只是这词句说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而如此随便的交待却也是在李鸿岁的意料之中。他不疾不徐地道:「或许,竺允道也会开心你到相府的。」
  竺允道?
  太久没听闻养父名讳的柳红凝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然则当她意识到李鸿岁的话中带话时,一肚子怒气都化作眼中怒光直射李鸿岁:「你又去找我爹做了什么!」
  李鸿岁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只道:「若你不愿赴宴,那么也是莫可奈何之事。最多,本相再向陛下请罪便是。」
  「你若真对爹做些什么,我可会让你有请不完的罪!」──柳红凝当下虽想这么说,但还是硬吞了下去,转而用另一句话代替了自己的愤怒:「好嘛!这不是请君入瓮吗?我柳红凝天底下没不敢去的地方!」
  「那么,」李鸿岁的脸换上了一副高却不傲的神态:「有请。」
  虽然做出了「请」的手势,但李鸿岁仍直接回头由自己带路出城──
  与李鸿岁不同,柳红凝一行人前往皇城时虽有乘大轿并配有护卫,但由于李鸿岁突如其来的插曲,在皇城门口并未配有大轿迎接。而李鸿岁的专用官轿却是好好地在一旁侍候着。
  然则,李鸿岁却秉退了用轿,用着近乎散步似地优间步伐带着柳红凝和墨轩雪二人步行至相府。柳红凝看着李鸿岁看似悠然自若的背影就有气,与墨轩雪变这么领走墨轩雪寄放的剑,便跟在李鸿岁后面走着。
  本来嘛!柳红凝才气呢,又咕噥着早知道把放在客栈的剑也都带出来、学着墨轩雪一般,若有什么万一,还能「御敌」呢!但便是这么一面走着、一面抱怨,最后总算也多亏了墨轩雪的提示下稍微冷静了下来。
  位于京城内的宰相府看来朴实无华,虽这宅子不小,却少有雕刻摆饰,呈现出一种宰相不好财帛、节俭勤政的印象。相府距离皇城虽有一小段路,但却也是步行便能轻松到达的地方,与京城最大、专门提供赴京官员住宿的、柳红凝所居住的客栈相比,自然是近上许多。
  相府的大门敞开,似乎也代表着李鸿岁身为宰相当为朝廷鞠躬尽瘁、广那贤才之意。
  墨轩雪是第一次来到宰相府,心中也对李鸿岁的府邸感到一丝佩服。
  李鸿岁在朝中屹立不摇,其实不光靠娶得柳灵画这皇亲国戚之故,他本身的才能亦是得到不少朝中老臣认可,是以前人若有幸迎娶皇亲国戚者,大多赋上间职,而李鸿岁却能一跃成为朝廷首辅。
  而能跃居如此大位者,在表面功夫上果真也是一丝不苟。
  「装模作样。」
  然则,在柳红凝的眼中,却是将所有心底面的评价化为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咕噥嘀咕出口。而墨轩雪似乎也察觉到了柳红凝的抱怨,因此也看了她一眼,确认柳红凝此刻的状态是否已然恢復冷静以面对接下来可能的衝突。
  一路走进相府,柳红凝虽按捺住自己气愤的情绪,却也想着自己或许是「身在敌营」,因此多少也强硬要求了自己必得冷静。而本来就该置身事外的墨轩雪在这样的情境下理所当然要冷静地多。
  来到了相府的会客大厅,李鸿岁逕直走到了自己的大位上,旋身坐下。而那双锐利而带着威严的目光直视柳红凝,彷彿自己的地位高高在上一般。但柳红凝却不吃这套对她而言是无用的「官架子」,只道:「我爹呢?你把他藏哪去了?」
  李鸿岁伸手撂了自己的鬚,知道她口中的「爹」是指竺允道,虽然心中比往常更多了些芥蒂在,但也是试着用自己已多年不曾为父的口吻问道:「你爹?我可不记得你口中说的那个人是你的亲生父亲。」
  嘖,这囉嗦的傢伙竟然还管到别人家务事来了?
  「我爹就是我爹!」柳红凝不改强硬的语气与态度:「听你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肯定是耍诈把我爹骗来这里了!」
  李鸿岁哈哈笑道:「你认为我可有本事骗竺允道过来这里?」
  柳红凝哼声道:「宰相大人足智多谋,我怎能想见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能让我爹离开家门的?……哼,恐怕不是又趁我不在时要我爹做些什么吧?」
  李鸿岁闭上了眼睛,消化了自己亲生女儿眼中如此不堪的自己、深吸了口气,睁眼道:「我呢!……什么也没说,就说是想叙旧,竺允道就过来了。」
  「恐怕不止吧!」柳红凝道:「果真承认我爹在这了,他在哪!」
  只见李鸿岁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你在找的,是你的亲爹还是竺允道?」
  柳红凝自然意想不到李鸿岁会说出这么令她惊愕的话出来,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是愣在当场。而墨轩雪则谨遵着自己祖父的教诲,无论柳红凝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只消毫发无伤便罢……
  因此,就算自己想出言相助,终究还是得忍了下来。
  柳红凝还算迅速地回了神,道:「我要的是那个被你百般算计的爹!就是我唯一的爹!」
  听了柳红凝的话,李鸿岁忽地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却是如此明白──本相可是用尽心机地算计自己了!」
  柳红凝自然是听不懂李鸿岁在说些什么,怒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李鸿岁哼道:「原来竺允道是这么教你对待自己生身父亲的态度的!」
  柳红凝昂首道:「我管我生身父亲是谁,但是我娘却是实实在在地把我交託给我爹了,任谁都管不着!」
  李鸿岁才道得一声:「果然,有悖伦常。……」时,便只见得外面一阵嘈杂,而眾人被外头的声响吸引走了注意力时,看得一道桀敖不驯的身影向相府大厅走来。
  背后,则跟着十数名甲士及便衣人。
  看他们的步伐起来,恐怕真的不简单。
  墨轩雪向来淡漠的眼神转利,一面也暗自准备着接下来该有的行动。
  「好嘛!想不到,老夫这会来、却赶上了李相要认女儿的感人戏码!」
  那人面孔方正、双臂看来孔武有力。只见得他长满茧的手抓着自己的长枪,而由那长枪敲击地面的沉厚闷响听来,恐怕习武不久的人亦能感受到其中的厉害之处。
  「鐘自,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鸿岁一声深沉而蕴藏怒气的话语,直射眼前来人。
  「李鸿岁,若你还不明白,可枉费我们当了这么久的朋友啦!」那被称为「鐘自」的男人笑着,一双令人感到危险的眼睛也瞇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得清楚、看得明白,那里头不讳散发出的,是掠食者对猎物的杀意。
  *
  杜旬飘草草向宫人讨了几碗粥果腹后,便佩上刀找上几位皇城的弟兄开始巡城。当然,他并未说出这时候要巡视皇城有什么功用,只用着几个「陪兄弟四处绕绕」等理由搪塞过去。
  也是,平日巡视皇城本就是份内工作,只是这回的路线就算不同,依着杜旬飘的说法总也能上下走个精透,因此被领着的人也都没说些什么。
  一面领着护卫弟兄们走着,杜旬飘一面道:「怎么今日感觉有些凉意啊?」
  「杜兄可是在外头逍遥太久,耐不住皇城的风啊?」
  「嘿嘿,你们却不知我在外头干了些什么辛苦的差事,还说逍遥呢!」杜旬飘回应着自己弟兄的调侃,内心想着的却是另一方面的事情。当下,便道:「噯,要不咱们先绕到城口探探头领的班吧?」
  「嘘!就知道你想偷懒!」其中一名弟兄道:「却也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哪想偷懒,就……」杜旬飘看着远远的楚沉风朝他走了过来,想着身后一群弟兄也在,便领着眾人向楚沉风行礼道:「属下等参见上京侯!」
  而──楚沉风竟然佩着刀?
  「参见上京侯!」
  楚沉风依着平常的架子摆了摆手,道:「免礼,诸护卫辛苦了。」
  杜旬飘看着楚沉风的眼睛,知道他似乎是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却又碍着自己身上的任务在身而没法抽身离开,因此只能依着平常的模样道:「这是属下等该做的事情。」
  楚沉风道:「你们现在只是在巡城吗?」
  杜旬飘依着平常的礼数拱手道:「属下领着弟兄依新的路线走绕看看,或许往后会用此方式巡绕。」
  「喔,新路线啊?」楚沉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正巧本侯也间着,就与你们一起走走吧。」
  杜旬飘有些疑惑地看着楚沉风,而后者则是投以确定的目光。杜旬飘知道楚沉风当真有事得与自己说,便道:「那么接下来属下等要前往皇城门口,侯爷请。」
  楚沉风摆手道:「不了,本侯却也想与你说说话,你就让他们走前头吧!」
  「遵命。」杜旬飘道:「那、弟兄们,就换你们打头阵啦!」
  「是。」
  将一干人等驱向自己前方后,杜旬飘和楚沉风稍稍放慢了脚步跟在后头,杜旬飘道:「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楚沉风皱了皱眉,道:「陛下说,他收到了外族公主上奏的信件。」
  「喔?在这关头?」杜旬飘惊讶着,又让楚沉风继续说下去。
  楚沉风道:「那人呈上的信件非是预先写好的信件,而是今日所呈。说是他们的部族发生了些事情,似乎是内乱吧!所以要回去帮忙平乱。」
  杜旬飘沉吟道:「会不会这事是他们要趁机撤退的计谋?」
  楚沉风道:「不无可能。陛下问我的就是这事。」
  杜旬飘的面色带着疑惑道:「那么……陛下有何打算?」
  然则楚沉风的回答听来便只是轻描淡写:「陛下便让我做好一件事便罢,其馀照旧安排。」
  杜旬飘叹:「想必陛下便是胸有成竹。」
  「或许是信任墨老将军与冀师父、朱师父的能为吧。」楚沉风沉吟了会,道:「倒是,你可知道红凝他们上哪去了?」
  杜旬飘疑道:「不是被人带去吃饭了吗?」
  楚沉风嘴角勾了一下:「也多亏陛下安排在身边的总是信任、机伶的人。我才安排他们去用午膳呢,却想不到李鸿岁几句话就能把人带走,那人回来回报给陛下,我这才被派了出来。」
  杜旬飘面色也稍沉了下来,接着便是小心翼翼地探问:「陛下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指示?」
  楚沉风淡淡地看了杜旬飘一眼,道:「这才是棘手之处。陛下只同我说了随机应变四字,便遣我出来了。」
  杜旬飘点着头:「你可真难为。」
  「便无难为之事。」楚沉风带过了这个话题,眼睛看向皇城出入口的方向道:「却是,你不觉的这时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杜旬飘琢磨了会,答道:「一般来说午时后会陆续有几批人近出皇城汇报京城还有京畿、各处的状况,但现在可安静得很。」
  楚沉风皱了眉,终究:「加快脚步。」
  「明白了。」
  杜旬飘点了点头,便越过了在前面的一干人等交待了会后,一行人便加紧速度往皇城门口前进。
  只剩百步不到的距离,杜旬飘凭着长年在外的敏锐嗅觉探得了危险的气息,便也对着楚沉风道:「真的,不若我们预期……开始了。」
  到达皇城的大门时,眾人向外望去,只见邻近皇城的大道早已佈满了乱军甲士,身上铜色战甲在略为西斜的午时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人感到驀大的压力。
  能够如此无声无息地包围皇城,恐怕也下了不少功夫。况且如此看来,恐怕与自己和眾人先前所想的有不少的出入才是。
  若此……
  楚沉风寒着一张脸,看着城墙内外的状况──围城吗?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当下,本来该按着命令前往相府的楚沉风如此说道:「眾家护卫,就让本侯见识见识你们平时训练的成就吧!」
  「遵命!」
  杜旬飘看了楚沉风一眼,道:「就有请上京侯回避,通报陛下了。」
  「不需要。」
  身后传来了声音,楚沉风侧了头,发现是碎羽刀朱阅,而更往后的地方,则跑来了一队队步伐整齐的禁军步卒。「皇城内所有的事情我与冀悯都安排好了!上京侯,传陛下口諭:领一对人马速往相府。」
  楚沉风拱手:「臣领旨。」
  杜旬飘道:「侯爷,属下帮你杀出一条路吧!」
  「那就麻烦你了。」楚沉风抽刀,而杜旬飘与其他护卫眾人亦拔刀应对。身后的朱阅道:「他们此次甲士装备甚重难以攻防,小子们!善用你们的优势吧!而突围此事,交与城内禁军便可。」
  「弟兄们?」杜旬飘道:「让他们这些人等知道他们是来到不该来的地方吧!」
  「杀!」
  *
  那时,不知什么时候、由谁、由哪处开始了这场交战。
  偌大的京城内拥有大大小小的战场,而京城的人们惊惶至极,无处可躲的他们迎来了无比的恐惧,只能将自己囚禁在名为「家」的牢笼。
  一队队整齐的脚步声踏过了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是乱军吗?是朝廷的军士吗?
  一点,也无从分辨。
  整座皇城早已被包围,而在更外头,比皇城更大的京城,则是朝廷的军队向内近逼。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擒贼先擒王。」而对于叛军而言,陷落皇城、拿到天子与太子的首级便是当务之急!──早在他们早先一步除去碍事的外族时,他们就有此打算。
  什么无聊而幼稚的比武、什么乱七八糟的朝贡,那些东西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更早前,叛军的领袖们是对那些尚存担忧的甲士们这么说了:「把那些高高在上、视我亲族弟兄生命如敝屣的皇族们从他们原本的位置上拉下来,你们就是改朝换代的真英雄!」
  「真英雄!」
  而这样响彻云霄的吶喊鼓动着甲士们的耳膜,就算这次是个太平盛世、没理由反叛也好!就凭一个理由,也能让他们愿意拋头颅洒热血。就算没有一个人认为在己方充足的准备之下会栽在那些「好逸恶劳」的皇城禁军上。
  所以,得为自己十多年前、甚至更早以前死去的亲人们、弟兄朋友们报仇。
  什么仇都得报。
  还有的,就是为了自己能够顶上「英雄」二字。
  啊,英雄。
  多虚幻的词汇啊!
  *
  墨轩雪的佩剑「藏冰」在眨眼间便弹出了剑鞘!
  原本平静的相府波澜一波叠一波、而手拿着长枪的鐘自在枪锋指向李鸿岁之时,一人闪身进入大厅,只用了刀鞘便弹开了鐘自手上沉重的枪!
  步人飞!
  李鸿岁脸上虽波澜不惊,但心里却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人飞,你来得正好。」
  亏得,原本就有为现下的情况做好佈局。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大人,请回避吧!」步人飞握着刀的手开始了动作:「相府上下,属下皆打点好了。」
  当下!
  相府外头开始出现了兵器交击的声响!
  「喔!李鸿岁!看来你却也安排了群黄雀伺绕在侧了?」鐘自的表情不知为何有说不出来的得意之色,而李鸿岁只冷冷地说了声:「我便说过,李鸿岁向来无所畏惧。」
  「那我便期待老乡你吓得尿裤子的模样啦!……一旁的走狗,看招!」
  步人飞看着一把长枪就向自己的胸口指来,手上长刀出鞘──长枪势猛、不应缨其锋芒,所以!
  只见步人飞一个闪身,几乎是漂亮完美地掠过枪锋、沿着枪桿子的外侧笔直地踏步而来,手中长刀一挥,直砍鐘自腰侧,却听得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
  「鏗──」
  鐘自的左手竟有第二把预藏的短刃充作兵器!
  「嘿嘿,」只听得鐘自笑得:「老子百战,当然知道自己的枪有什么缺憾!小兄弟,希望你别太过惊讶!」
  步人飞自是不理会鐘自的挑衅又或者隻字片语。对于同样身经百战的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拿下贼首,当然,还有保护李鸿岁的性命。
  柳红凝在一旁看着相府上下里外都乱成了一团,一面却又气自己无法帮上手。早上墨轩雪那句「不可」确实让自己心中多有罣碍。在前些日子里,她早饱受七奇香之毒而痛苦不堪,现下若动了武,是否又会像是杜旬飘口中所言……将换来下半辈子瘫痪的命运?
  不!
  这样无用的自己好讨厌!
  柳红凝几乎是在这紊乱的小型拥挤战场上被「晾」在一旁的。再说呢!她还手无寸铁得以自保!
  墨大哥啊!你明明就说我的身子好多了,但还是不可动武是怎么样啊!
  一面抱怨着,便有着一道道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柳红凝终究变成目标了。
  柳红凝暗暗叫苦,一面也开始挪动自己的身子,企图将自己隐于混乱当中。但始终追随着她的几道目光却是未曾停歇。而在兵器声交杂的彻耳声响当中,柳红凝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一阵因週遭混乱反而更加明显的细微声响。
  迅速、毫不迟疑地。
  「啊呀!」
  柳红凝下腰夸张地闪过了这么样的攻击,转头一瞪,果真是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刺客!看那双眼神,可不是专门衝着自己而来的?柳红凝与对方对上了视线,终究在那刻决定投入战场。
  一生瘫痪什么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但是若要她眼睁睁地在此刻看着这一切,肯定是要做不到的!
  所以,当对方再度迎面而来的刺击当下,柳红凝早已摆好架势准备徒手应战!
  但却!
  被随后赶到的突刺击开来。
  「墨大哥!」
  墨轩雪一个旋身护在了柳红凝身前:「手给我。」
  柳红凝朝着墨轩雪伸出了手,而后者则按压了一下她的脉象。柳红凝一面警觉着週遭,手上则感受了墨轩雪的指力越发深沉,最后则闪至柳红凝身后以左手快速点了几个背后的穴道、而后逆势向上一画──
  吁──
  「哇!这可舒畅多了!」柳红凝道:「墨大哥?」
  「你终于可以活动筋骨了。」墨轩雪道:「小心自己。」
  柳红凝讚道:「墨大哥,你真是神医!……就看我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当马贼杀个片甲不留吧!」
  「务必小心。」墨轩雪再度叮嚀着,而后与柳红凝共同投身战场。
  柳红凝高兴着自己浑身上下怪不对劲的日子过了,往常的活力源源不绝地从体内涌了上来,向眼前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刺客道:「你可得小心啦!」
  恢復了往常功力的柳红凝,纵便徒手,此刻又有何畏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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