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22节
崔元昭的香囊出现在了庞礼臣的掌心间。
他仔细端详着这一只罗绢缎面的绣囊,发现其绣工格外柔腻精湛,看起来并非寻常的瘦马所绣,依其样式,倒像是出自贵门闺阁里的女儿家。
庞礼臣视线落在香囊上的那一个『安』字,心腔之中那一股不舒适的情绪益发浓烈,说不清,也道不明,旁敲侧击地道:“想不到还有小娘子对温老弟芳心暗许,我怎的不知道,也没见你提过,怎么,是金屋藏娇,不愿为外人道也?”
温廷安却是认为庞礼臣在试探她昨夜护送谍者一事,她坦荡自若地道:“庞兄是误会了,我数日前曾帮过一个小娘子解围,那位小娘子为酬恩情,故送了一只香囊予我,小娘子教养极好,香囊不过是出于礼数罢了,那时适值下学,大家都分头走,庞兄与我不同路,理所当然见不着了,今后若是能再见着,定当引荐给庞兄。”
庞礼臣哂然,把香囊丢回给她,道:“温老弟客气了,兄弟不吃窝边草,不过,我可告诫你,咱们俩自小玩到大,整整十多年的交情了,今后我若是没娶妻生子,你决不能早我一步,听清楚没有?”
其实这番话一出口,庞礼臣便有些悔意,他自诩胸襟豪迈,这般忸怩的话,根本不像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温廷安并未将这番话深入作想,笑着淡应了声,她这一世女扮男装,若要娶妻生子,也是断无可能的事。
她看着窗扃之外的素雪,雪不知不觉间落大了,雪势凶猛,等雪消停些时,庞礼臣在她此处磨蹭够了,复翻窗而走。
戍时正刻,温廷安得了暇,拾掇了一番书箧,将新律上的知识点都圈好了,铭记在心,照常替沈云升守着文库,他回来时,褪下了蘸满了雪霰的雪蓑,给她带了膳堂里的几块樱桃酥。
偌大的耳房,没有旁的人,学谕与学丞回邸舍歇息去了。
温廷安下意识往提盒底下一摸,什么也没摸着。
沈云升看了她的小动作一眼,薄唇浅抿:“大人嘱托过,眼下以升舍试为重,未通过升舍试之前,不会给你安排新的任务。”
打从昨夜于崔府一聚后,两人还是寻常相处,但温廷安总感觉沈云升平易近人不少,初见时所觉知到的那一份疏离感,也没那么浓郁了。
阮渊陵提过,但凡能聚在屋中的,俱是元祐议和旧案有所关涉。原书之中,并未对沈云升的身世有过多的着墨,也未详写他与元祐旧案的关窍。
温廷安道:“沈兄,我还记得你初次引我来文库,嘱咐过我切莫往三楼走,那处是个禁地,其实是因为禁地是关押谍者的据点么?”
沈云升往文库三楼的位置看了一眼,淡然一笑:“这件事本打算等几日再告知于你,但你很聪明,已经自己猜着了。”
温廷安:“我记得你说来京城是来投奔太傅,是太傅指引你在阮大人这里做事么?”
沈云升眸色如白云出岫,裹着一团浅浅的雾,摇摇头:“太傅不知晓我替阮大人做事,我是自愿投靠他的。”
他又道:“你课考的头一日,我来你的学斋里做学官,那时候吕博士便向我提及捉拿梁庚尧一事,我当时正在考虑,相信吕博士的话你也有印象,他让我仔细斟酌。”
沈云升这样一提醒,温廷安果真有了印象,她记得那日吕鼋确乎跟沈云升叙了不少话,没想到会是在商议捉拿梁庚尧的事体。
温廷安道:“那钟瑾钟师兄,是不是也为阮大人麾下的人?我差人寻衅,是不是扰乱了你们的计划?”
沈云升抿唇摇头:“你只猜对其一,钟瑾确乎是阮大人麾下的人,其二你猜错了,钟瑾寻杨淳的麻烦,接受你的习射挑衅,将梁庚尧的事抖给你,这些事皆是阮大人命他故意为之,否则,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诉诸于外人?这些,皆是阮大人对你们的一重考验。”
温廷安瞠住眸子,猝而想起阮渊陵造谒国公府那夜,对她在族学里所述之事如数家珍,当时她还纳闷他是不是在三舍苑里埋藏了暗桩,殊不知,从钟瑾对杨淳寻衅这件事,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引子,后续发生的种种,都是阮渊陵设计过环节。
不知为何,温廷安的后脊蘸染了一份凉飕飕的寒意,“阮大人是不是早就调查过我们的底细?”
“但凡是雍院的生员,阮大人都遣人调查过其底细,大浪淘沙,只为谋取可以雕琢的玉石。”沈云升道,“你接触过人,温家二郎温廷舜,庞家四郎庞礼臣,吕家大郎吕祖迁,以及杨家继子杨淳,他们也经人调查过,倘若吕祖迁与杨淳能通过升舍试,大人也会斟酌招揽他们。”
提及温廷舜,温廷安心神一动,悉心问道:“为何大人不招揽温廷舜?”
话至此处,沈云升凉冽澄澈的眸心注视着她,不答反问:“你可见过温廷舜的生母?”
温廷安稍稍一顿,温廷舜系二姨娘闻氏所出,闻氏是吕家旁支的远亲表妹,据闻刚嫁过来温家时,经年不孕,遂是请了宫中太医为其调理身子,翌年才好不容易怀上。但闻姨娘身娇体弱,生下了温廷舜后便是故去了。
那时候原主只有两岁的年纪,并不识事,也就根本不记得那闻氏何种面貌。
沈云升会问起这些事,莫非阮渊陵是从温廷舜身上调查出了什么?
觉察温廷舜身份有些异样?
还是说,以为他是什么人?
第30章
苑房里有一瞬的岑寂, 檐下落雪无声,二人相视一阵,沈云升眉端稍稍扬起了一些弧度, 道:“阮大人遣暗桩去忻州白鹭县查过温廷舜的母家, 也就是闻氏的底细与下落, 按说礼部与当地衙门都该留驻有闻氏生平的籍账,但是一查,闻氏籍账上的生平只有十五岁,且未曾婚娶, 又差与吕家相熟的人打听了一番,闻氏是死于落水。”
温廷安稍稍一顿,下意识讶然地道:“怎么可能?”
在原主的印象里, 闻氏十六岁嫁入崇国公府, 翌年生下温廷舜,因身子骨孱弱, 不久后撒手人寰。纵使那时候温廷安年岁尚幼,但好歹也见过闻氏数面, 府中与闻氏打过交道的女眷与仆妇,皆称其淑婉端方,闻氏是吕氏的远亲族妹,二人关系甚善, 闻氏怎的可能十五岁就亡殁了?
外头传了些细微动响, 是膳堂里的小厮过来领回提盒,二人话声稍歇,小厮披着薄薄的雪蓑, 朝他们行了个礼,献上带来的拔丝姜茶, 尔后又深一脚浅一脚离去了。
空气弥漫着甜糯的暖气,沈云升将其中一盏递给温廷安,温廷安接过,但没饮下,沈云升浅啜了一口:“你家的侯府旧事,似乎藏得不算浅。”
在温廷安微凉的注视之下,沈云升继续道:“先撇去闻氏身世疑点不表,你不妨再想一想,温廷安是庶子,嫡庶有别,虽说由吕家女所出,凭着天资颖悟,顶多位置与你齐平,但老国公爷却极为器重他,态度更甚于你,并且他的待遇,亦与温家诸房少爷都不太一样,这一点,不知你可有觉察到?”
这些事体,温廷安自当是有所觉察,但没留意得如此细致,她一直认为温廷舜满腹经纶,受到器重很寻常。后来之所以沦为反派,是自幼时起缺少关爱,频遭原主欺侮,才生邪心,走上歧路。可在近些时日的接触后,温廷安发觉事况远没这般简单纯粹。
沈云升凝声道:“你之前嘱告我为他医治腿疾,我也是存有一份私心,有意与他多番接触,但此人易生戒备,不易打开心防。数日前,你们来文库,打算造诣三楼禁地,可是有一位学谕模样的人同你们说,我与温廷舜交换了值守的时间,当时值守三楼之人是他?”
温廷安记起了这档子事儿,应了一声,觉察了一丝端倪,问:“怎么?”
沈云升道:“那日戍守三楼的人确乎并不是我,但也不是他,我查过那个学谕身份,是个生面孔,文库里查无此人。那日阮大人查过那个学谕的底细,但此人身手极好,完全避开了暗桩,朱叔去三楼禁地勘察,倒并无外人出入过的痕迹,但可以笃定的一桩事体是,温廷舜并不像看起来的这般简单。暗桩根本查不出与他身份相关的蛛丝马迹,故此,阮大人就猜测,温廷舜到底是不是你们温家的二少爷,闻氏早就殁了,去午门查验尸的验状,也寻索不到,一切东西都涤除得过于利索。十多年前,温廷舜还是个垂髫小童,进入温府,狸猫换太子,似乎也并非绝无可能。”
这亦是阮渊陵不欲招揽温廷舜在麾下干事的缘由,不知根不知底,身份蒙昧,敌友莫辨,那一具清风毓秀的外表之下,不知藏得到底是人还是鬼。
温廷安听沈云升说完,回溯起与温廷舜相处的一点一滴,缓声道:“温老太爷嘱咐我一同他乘马车上学,夜晚还一起学读,我观察过他一些时日,他性情清冷,待人有疏冷感,在课业上极为自律与自持,颇受三弟与五弟的崇仰。不过,他不常在府邸内走动,平素待在书屋之中,并无太大的存在感。眼下春闱将近,温廷舜课业是最好的,温老太爷器重他也属情理之中,希望他能入朝为官。”
听至此处,沈云升淡然一笑:“这些事,阮大人心中自有定量,我们眼下也不必过于操心。”
话是这样说,但温廷安到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沈云升嗓音变柔和了些,道:“且外,论起春闱的话,你不必妄自菲薄,吕博士将你的律论律策给我看过,你的文章并不逊色于温廷舜,就是瘦金体可以再精进一些。”
温廷安一时颇感微窘,怎的所有人都将她的律策律论看了一回?
但瘦金体,她现在习学得确乎不算精进。
一来,学律学,要抄诵要背的东西太多了,本来《大邺刑统》册子就厚,现在来了一本《新律校注》,课业更是雪上添霜,抄大字的时间随之越挤越少,几近于所剩无几。只能趁着每夜歇灯前抽半个时辰习字,但要想把瘦金体写得漂亮些,养眼些,半个时辰又是根本不够的。
二来,书房里的墨帖和石刻,基本都是别的少爷借去了,这是温老太爷的好物,自然是抢手得很,以她嫡长子的身份,不太好与后辈们抢墨宝。
温廷舜那里的石刻倒不少,是温老太爷赠给他的,不知晚上能不能借来一用,若是能用上好的石刻,定能事半功倍。
天色眼看要暗透了,二人不再闲叙,王冕从外头撑起了雪篷子,将暖手炉递上,温廷安又想起那些抱着《新律》求学的外舍生员,想起他们谦卑又悲凉的神态,距离升舍试尚还不到两日,她垂首想了一想,对王冕嘱咐道:“你先将二少爷接回府去,我回雍院一趟,就说我今晚不回去用膳,两个时辰后来接我。”
语罢,温廷安便是下了马车,飒然地拎着书箧提步离去。
独留王冕一筹莫展,他本来有些忧虑大少爷要去寻花问柳,但一想大少爷这几日都未与庞礼臣同行,眼下去的方向还真是雍院,指不定还真是去学斋继续学习了。
王冕心中肃然起敬,遂去了魁院戟门前接温廷舜,书童正撑着纸伞,少年一身薄氅,负手而立,肩头落了些霰雪,可见候着有一段时间了。
听闻温廷安去学斋此事,一抹黯色掠过温廷舜的眸心,他淡淡地抚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委实是古道热肠。”
他问王冕,“回雍院前,大少爷去了何处?”
王冕以为温廷舜是等久了,生了脾性,遂有些慌张,袖手忙答:“回禀二少爷,大少爷下学后直接去了趟文库,与他偕行的人是同斋的杨淳杨生员,据说是为杨淳辅导律论课业,再后来,到了文库宵禁的光景,沈云升沈公子回文库落匙,大少爷与沈公子叙了会儿话,便出来了,所以折腾的时间久了些,让二少爷久等。”
听后半截话,温廷舜了然,薄唇抿起一丝哂然的弧度,果然如此,这些天一直有人在暗中盯梢,跟随他的一举一动,想必都是温廷安与沈云升背后的主家,至于那位主家的目的为何,也再是明显不过了。
既然把鱼饵都抛出来了,他若是不咬钩,岂不是辜负了那位主家的谋划?
温廷舜道:“大少爷如此勤学苦读,那我也不好懈怠分毫,不若这般,我今夜也习学于斯,两个时辰后在此接我即可。”
王冕右眼皮直跳,大少爷与二少爷果真是有些牵扯,怎的一个要待在族学里,另外一个也要待在族学里,他又不好细问,只得应了一声。
温廷舜言罢,吩咐书童在魁院戟门处等候,书童略显踯躅,欲要搀扶他,但温廷舜淡淡看了他一眼,书童觳觫一滞,垂首候在原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主子独自拎着书箧消失在了戟门之内。
温廷舜回到了魁院,但并未去学斋之中,直接去了以北的文库,他立在两截立柱之中,乌檐之下投落一些落日残痕,待一道人影子游弋在氅衣的袍裾上时,他慢条斯理地道:“沈兄。”
沈云升并不是第一次与温廷舜打照面,但觉得今日少年的气质格外不一样,束玄玉冠,正身上下,矜贵华然,他抚指,抿了一下薄唇:“难得你会主动来寻我,可是愿意见一见大人?”
温廷舜狭了狭眸,数日以来,身边蛰伏的暗桩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他吃饭喝水、一行一止,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那位主家对他的底细寻根溯源,究竟打着什么算盘,筹划着什么,他心中又怎能不明晰?
温廷舜顺了顺袖袍,薄唇扯起一丝轻哂的弧度:“但见无妨。”
温廷舜跟着沈云升去文库密室之时,这厢,庞礼臣没如往日去习武场,而是打马去了一趟西廊坊的抱春楼,甫一入内,寻鸨母点名要浮华侍寝。
浮华是一直记在庞家名下的花魁,但论饲主的话,还是属于温廷安,温廷安近日许久没来,但银钱往庞礼臣的月俸里扣,不用伺候人,浮华一直也都乐得清闲。
庞礼臣是抱春楼的常客,挥斥千金乃属常事,财大气粗,浮华也乐于伺候他。
虽值仲冬,浮华仍旧穿着清透的绫罗薄衫,支摘窗半遮半掩,兽金炉里燃着催情的香根,袅袅青烟细若游丝,若即若离地透过垂帘帐幔,她自美人榻上起身,待侍女上了酒菜,执起酒樽送至庞礼臣唇边,浮华媚眼如丝地道:“衙内好久没来寻人家,衙内不若先罚个酒,润润身子。”
庞礼臣的皮相虽不如温廷安那般白皙匀腻,但胜在五官周正,鬓裁如刀,造相粗粝,因是习武出身,骨相每一处都似是刀锋划过,一横一竖俱是锐利的棱角,毫无一丝可松弛轻柔的余地。
这般风骨的男儿,浮华最为钦赏,这也不是说不待见温廷安的意思,而是温廷安皮相生得太好了,每逢浮华见着,多少有些自惭形愧,行那事儿时,兴致多少也会减淡几分。
殊不知,庞礼臣今日不是来寻欢□□的。
打从晌午时分与温廷安接触过,他就被一团怪异的思绪深深笼罩,脑海里,尽是萦绕着那一团娴淡辛凉的香气,光是想着有贵女寻温廷安送了一只香囊,庞礼臣心中就不大舒服,但又理不清为何旁人送好兄弟情物,他就会心生不悦。
这般的思绪箍在心头,他连习枪的兴致都没了,虽然说温廷安生得俊俏温隽,有闺阁之家喜欢乃属常事,但庞礼臣就是没来由心中不虞。
庞礼臣抿了抿唇角,灌了一口清酒,想着浮华是经常伺候温廷安,不由看她的眼神也悍然了一些,盘诘浮华道:“你给温廷安送过香囊么?”
浮华先是被问得一怔,继而摇头道:“奴乃是风尘女子,任何事都自当是拎得清清楚楚,平素仅伺候温少爷,但绝不会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想头。”
庞礼臣凌然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话,可见对这般话辞并不甚满意。
话至此,浮华是个伶俐的,一面为庞礼臣斟酒,一面笑道:“衙内怎的这般问起来,可是有姑娘家对温少爷芳心暗许?”
浮华隐隐约约也猜着了,这个纨绔少爷,估摸着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朱砂痣,转眼就忘却了抱春楼里那一抹蚊子血,难怪这般久没来寻她,应当是溺死在别人的温柔乡里了,亏她数日前打听过,温廷安回族学念书了,可见是个幌子,浪子怎么可能回头。
但浮华捉摸不透庞礼臣的脾性,她话一落,倏然发觉庞礼臣攥紧了那一只瓷青缠枝鸳鸯纹阔口酒樽,凌厉道:“你胡说什么?本衙内问过他了,他说只是路途上救下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为了酬谢,故赠送了一只香囊,又未说倾心予他!”
浮华一听,自认为算是明白了:“衙内可是喜欢那个姑娘,本该是您英雄救美,结果,温少爷抢了您的风头?”
庞礼臣一脸悚然:“本衙内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姑娘!”他连那个姑娘姓甚名谁都不知,再说了,他在意的根本不是送温廷安香囊的那人究竟是谁,他真正在意的是……
后半截话,令庞礼臣委实难以启齿。
他堂堂九尺男儿,生平头一回为此私情所缧绁,但此事,他决计不能教武院的那些弟兄们晓得,知晓后还指不定笑话他,也不能让温廷安知悉,思来想去,唯一能倾诉的只有共度过风月的浮华了。
庞礼臣五指握成拳心抵在膝头,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这事儿与本衙内无甚关系,是本衙内武院里的一个同侪,见温廷安收到了香囊,这人心里不大高兴。他不在乎给温廷安送香囊的姑娘是谁,他在乎的,不是那个姑娘……”庞礼臣话至尾梢,脸膛泛着微红之色,“他不大希望旁人喜欢温廷安,也不希望温廷安喜欢旁人。”
他说得足够直白,久经人事的浮华又怎能够听不出,震愕地失色,捂唇道:“衙内的这位同侪,大抵是对男人有些个意思罢,是个虚人……”
悬在庞礼臣脑袋上的那根弦,悄然之间崩断了。
他是个断袖么?
庞礼臣有些难以置信,良久,缓缓起身,自袖囊里摸出了一颗银锭搁在了绣桌上,口吻艰涩,但话辞暗藏威胁,道:“今日就当本衙内没到过此处,那一番话你也权当没听过,若是胆敢嘴碎半分,本衙内就削了你的嘴,知否?”
事关重大,浮华身子剧烈地颤了一颤,惶然地跪伏了下来,磕头称是。纵然庞礼臣对那个同侪隐去了名分,凭她与庞礼臣相处这般久,见他容色这般失魂落魄,想必这个同侪,可能就是他自己,但他没明说,她也不绝去点破。
但浮华想破脑袋都没料着,庞家四郎居然会是个虚的。
这一日,庞礼臣丢了魂儿般,回至太保府已至掌灯时分,适逢庞枢密使庞珑散值回来,曲氏已经吩咐下人将晚膳备上花厅,曲氏眼尖儿,发现儿子身上萦绕着一阵脂粉气息,晓得他又去烟花之地,忙命他快去洗漱,否则到时候老爷瞅见,又要训斥他了。
花厅里生了暖炉,暖炉捂化了冬夜的寒意,但捂不化庞珑脸上结着的冷霜,殿前司与刑部昨夜联袂下饵抓谍,不仅没抓着谍者,居然还将饵丝给丢了,钟伯清说窃走梁庚尧的那个奸人,轻功极好,纵使身中软骨散,他们的人也根本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