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45节
第57章
翌日朝暾时分, 熙风飒飒,暖日溶溶,因是昨夜落了数更夜的过云雨, 一围烟青色云雾, 深深浅浅缭绕于鸢舍内外, 鎏金般的碎光,覆照于文库的佛青石阶之处,参差摇曳,俨似流淌着的金水河。
九斋照常上课, 温廷安与温廷舜、沈云升依序寻着了位置坐下,她坐在右三的位置上,邻座也便是右四, 原本是杨淳的位置, 今儿却坐着的人却成了崔元昭,温廷安凝神留意了一番, 很快觉察到了一处端倪——
不知何时,杨淳竟是坐在了崔元昭与吕祖迁之间的位置, 杨淳他人神态几与坐在钉床上无异,冷汗潸潸,面露隐忧。再看回崔元昭,她叠着胳膊半伏在桌榻上, 一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盘儿, 有气无力地埋在臂弯里,眼尾略微泛着胭晕,俨似一枝蔫打了的娇花。
趁着黄归衷尚未至, 木铎声还未起,温廷安眉心一凝, 偏过头低声问:“崔姑娘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崔元昭眸底潋滟着一团漉漉的雾气,纤长的睫羽压得非常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欲言又止,最终对温廷安摇了摇头,说了句:“只是昨日出任务太累,没休息好罢了,幸蒙温公子挂念了,我无碍的。”
说着,偏着雾眸,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如坐针毡的杨淳,往吕祖迁的方向睇了一眼。
似是觉察有人在乜斜他,吕祖迁便是看了过来,神态如常,但眼神透着一份隐微的别扭之意,崔元昭飞快地敛回视线,下半张脸藏在了臂弯里,只露出一双不掩恹嫌之色的眉眸。
温廷安往崔、吕二人身上各看了一眼,二人俱是撇开了头,沉寂不语,夹在二人中间的杨淳可谓是汗如雨下,朝着温廷安投去救命的眼神,温廷安挑了挑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别扭?”
杨淳并不知晓辞组书的事体,只晓得打从昨晌伊始,二人闹得不愉快,分道扬镳,今儿见着了面,吕祖迁明显想为昨日的事给个说法,崔元昭愣是连他半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大概是爱憎分明的人,喜欢一个人会表现得较为明显,厌憎一个人也会极为显著,她不喜欢吕祖迁,纵然明面上不说,但周遭的人都能感受到。
温廷安确乎能觉知一二,崔元昭对吕祖迁生了厌离之意。
其实,崔元昭很难过,今晨醒来第一桩事体,便是急着去了一趟掌舍斋,想问阮渊陵有没有批允她的辞组书,孰料,阮渊陵说将辞组书移交给了吕祖迁,等闲这是让她与吕祖迁好生磨合的意思了。
“可我与他八字不合,往后在一起行事,只怕频生矛盾与抵牾。”崔元昭焦灼地道,“我不认同他之所行,他又爱端着斋长的架子,恕我实在没办法跟他同一组。”
阮渊陵失笑道:“本官又不是让你们相亲,相看什么八字?再说了,你方才所说的种种,本官昨夜寻过他详谈了一遭,他虽然有缺点,但本性并不坏,也是会三番省思的。本官让你们磨合,并不是刻意为难你,而是你们同为九斋中人,理当彼此扶持与互助才是,不该徒生怨隙。”
阮渊陵此处毫无斡旋抑或转圜的余地,不过,崔元昭挣得了一回换组的机会,那便是待第一回 任务结束后,倘若吕祖迁表现欠妥,她可以提出换组的要求。
崔元昭盘算着日子,要在鸢舍习学六日,任务时长约莫是在半个月左右的光景,她还要熬很久,光是想着这般事体,便觉胸闷气短,但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她看着温廷安,心旌摇摇,情不自禁地软声道:“要是昨晌能手运好些,跟温公子在同一组,便好了。”
温廷安唇角一阵抽搐,殊觉身上又添了几道意味不明的复杂视线,不光有其他斋舍的,甚至也有本斋的,这些人视线如刃,戳得她如芒在背,背脊生着一份凉飕飕的寒意。
倘若真有合适的时机,她一定会同崔元昭解释清楚,奈何眼下时候未到,她也只能就此作罢。
半晌过后,黄归衷便执着讲义来了斋堂,今日继续学女真语、蒙古语以及晋北语,因着第三日要抽查大家抄诵《金石文例》《滹南遗老纂集》《晋文观止》的情况,前一日大家的态度尚还有些松散,今日却端正肃谨了许多,最明晰的变化当属庞礼臣这一组,庞礼臣开始会寻苏子衿援疑质理,令苏子衿颇为惊愕,且外,魏耷当堂瞌睡的时候,庞礼臣毫不留情地蹬了他一脚,一举将魏耷给蹬醒了。
魏耷攒着一腔起床气,好不耐烦地一睁眼,正欲抻掌摸往腰际的朴刀,作势要削人,却见苏子衿行到了自己的跟前,矜冷地说:“蒙庞兄的嘱托,今后我会辅佐你此门课,同为一组成员,我们不能互扯后腿,你若有怨艾,便寻庞兄对峙。”
魏耷歪着头端视苏子衿,心中一股恼燥若被一盆凉水泼熄了去,他揉了揉后颈,鬼使神差地,将朴刀一股脑儿地捣了回去:“行,学就学,前提是你将你的眼神收好,别这样瞪老子,老子看就很烦躁。”
苏子衿瞠眸看着他,平生不曾被人这般调侃过,他静吸了一口气,一面将《晋文观止》摊展开去,一面心中哂然道:“真是个大老粗。”
历经阮渊陵昨夜的谈话,今儿,吕祖迁与庞礼臣这两组都有明显的起色,黄归衷甚感宽慰,课毕去掌舍斋述职时,将此事禀告给了阮渊陵。大抵兹事在阮渊陵的意料之中,是以也不会太惊讶,他淡淡地翻阅着递呈上来的文牍,今日三国之语课试头筹,仍为沈云升这一组,其中,今次温廷舜位属第一,温廷安第二,沈云升第三。
一抹黯色掠过阮渊陵的山根,他问道:“循旧历,斋长之位当从课试头筹者遴选而出,沈云升这一组最为出类拔萃,若不出任何意外,斋长之位当从三人之中选出,沈云升与温廷安、温廷舜,三人之间不分伯仲,难解难分,不知黄学士心中意下如何?”
黄归衷默然思忖了一会儿,便拱手说道:“沈云升敦厚谦逊,温廷安聪颖伶俐,温廷舜博闻雅炼,他们三位皆是不错,乃属不二之良才。”
只听黄归衷继续凝声道:“若让黄某选一人为斋长,黄某当引荐温廷舜。”
黄归衷属意于温廷舜的理由无他,只消看温廷舜的课考便能知晓,不论是女真语、蒙古语,亦或者是晋北语,他都学得极好,每次报写,全无错处,他是魁院上舍当之无愧的翘楚,不论是德行、修养,黄归衷都很是赏识,言语之间,俱是推崇之意。
阮渊陵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搦笔在墨帖之上记下了此一名字。
晌午是鹰眼之术的课,朱老九这一回没让众人再去追鹰,而是让每人负重十石,以鸣翠山山脚为起点,跑上十圈来回,这可将众人折腾得够呛。
课毕,他受遣去了一趟掌舍斋,将课考文牍交付予了阮渊陵,阮渊陵扫了一眼名次,发现沈云升这一小组居然仍是头筹,并且温廷安得了第一名,温廷舜得了第二。
在他的预想之中,鹰眼之术这门课,庞礼臣这一组理当是头筹才是,结果委实出人意料,他们这一组此回仍属第二名。
“朱叔,这是怎么回事?”
“掌舍容禀,午晌的科考不仅有攀山越岭,还囊括了林中设伏、金水潜游,温廷舜善于林中设伏,而温廷安擅于潜游,曲径通幽,他们二人连璧,魏耷与庞礼臣纵然在攀山越岭的过程占据了优势,但在林中、水中,势头就明显下去了。故此,老夫以为,于统筹全局之上,沈云升此一小组最之,庞礼臣一组稍逊风骚。”
此番,阮渊陵问了一个之前问过黄归衷的问题,“既是如此,不知朱叔对斋长之人选,意下如何?”
朱常懿捋须,朗声一笑道:“若是老夫来选,老夫自当会选温廷安。这人于九斋之中最为低调,实力很强悍,能举一反三,且在九斋之中颇得民心,据我所知,元昭、衙内、杨淳之流,都很拥护温廷安,众人与他关系甚善,若是大人能允予重用,当是磨砺了一柄好剑。”
阮渊陵指腹轻轻叩击着紫檀木如意桌案,薄唇浅浅地抿起,“本官还以为你会选温廷舜。”
朱老九道:“温廷舜确乎实力强韧,但此人智而近妖,慧极必伤,城府颇深,老夫同他多番接触,觉得此人并不适合当斋长。”
朱老九此言不虚,阮渊陵亦是觉得温廷舜像一团裹着谜的云雾,教人捉摸不透,这个少年为了达到计谋,有时连自己都会不惜一切地算计进去,就拿前日的追鹰比试来说,为了请庞礼臣入彀,他在第一回 合假意示弱,让庞礼臣重创了自己。光是这一点,便可窥察到温廷舜的城府,何其可怖。
若是让此人当上了九斋的斋长,指不定会将众人性命卷入何种堪忧的境地。
抵今为止,黄归衷与朱常懿已经给明了各自态度,前者选温廷舜,后者选温廷安,两人各获一票,后面还有三门课,他且暂先静观风浪起。
接下来五日,形同打飞脚似的过去,九斋的少年们不仅上了三国之语与鹰眼之法,还分别习学了堪舆之术、谶纬之道,掌握了如何勘看大邺与大金的地势舆图,如何夜看星宫识途,如何侦破大金密文,等等,凡所不有,无所不学。
重压困习已久,捱至了第六日,适逢大邺一年一度的元宵节。
大邺一年四时均有节日,最为热闹隆重的当属元宵,这一日晌午过后,阮渊陵破天荒给九斋放了假,让众人去南浔门内外,看月出东山,看棚楼花灯,看歌舞百戏。
温廷安是初次在大邺过元宵节,此朝的元宵与传统的元宵有些不太一样,不论是士子还是闺闱,在这一盛大之日,上街前,皆要点淡妆,敷铅粉,大邺女子爱美,男子同样不遑多让。
崔元昭从脂粉铺子里捎回来了一篮胭脂水粉,以飨众人,大家如暂得自由的鸟儿,雀跃不已,互帮互助,你帮我描眉,你为我点唇,温廷安的近前搁放着一盒菱花形描漆妆奁,里头镶嵌有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以及诸多小巧的漆奁,盛放有梳篦、抿子、胭脂水粉等物,她凝视着这些女儿家的用物,思绪一时陷入了恍惚,按理而言,她是多少擅用一些的,可是,扮男子扮久了,她手技委实生疏,一时不知该先敷粉,还是该先描唇。
踯躅之时,不知已有少年在她近前搁坐久矣,凝视她染晕的侧颜好一会儿,最后才道:“长兄,不若让我浅尝一二罢。”
温廷安如梦初醒一般,适才发现来人是温廷舜,少年嗓音幽长,吐字明晰徐缓,话音很轻,却势若万钧雷霆,教她蓦然身子一僵,他的眸底纯粹得毫无杂质,点漆般瞳仁泅染着晕湿的夜色,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原是鼓噪的人声如退潮了一般,这个人间世里,唯一能听见的,有且仅有彼此近在咫尺的声息。
“不必为我画……”
正说间,温廷安尚未说完,左腮倏然一暖,整个人随之绷紧了躯体,平缓的呼吸变得失措。
她抬起了微僵的目色,看见少年坐在面前不及半尺的地方,修直的手指捻了一些铅粉,一寸一寸地匀揉于她面部的肌肤处,眉骨,山根,眸上眶,卧蚕,颧骨,鼻峰,腮部,下颔,他的指尖俨似一枝蘸满酣墨的湖笔,在青灰色的烛火之中,细致地匀摹着她的脸,离得太近,温廷安心口一直重重地撞在心腔处,思绪微乱,她怕对方会听到,下意识垂了眸,克制地敛住了一切声息。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行云流水,似乎毫无任何违和之感,为她敷好了铅粉,便开始为她细描唇脂。
扃牖之外,有风带起了两人的袖袂,投射在影壁之上的两道人影,亦是混淆成了一片生动的墨染水色。
为她点了绛唇后,温廷舜这才稍稍后退了数步,端看了她片晌,似乎触着了什么烫着视线的东西,他再撇开了眼,从桌案旁执起了一坛饮灯酒,斟了一小碗,闷然地灌了下去,烈酒灌入喉舌,辛辣的酒液直扑肺腑,势若尽皆过火,在心尖上寸草不生。
温廷安往铜镜里看了自己一眼,整个人有些发怔,原以为温廷舜会画得不如何,但他竟是画得很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唇是唇,是教人赏心悦目的样子,只不过,铅粉与唇红加重了她的女相,就怕——
“我画得不太好看,”温廷舜视线倏然转了回来,执起了干净的布条,蘸过了温热的水,淡声道,“长兄还是不敷粉、不点唇,较为寻常一些。”
温廷安:“……”
这厮这是到底何意,是觉得她描妆之后,貌若夜叉,不忍卒睹?
为她洗濯妆容之时,温廷舜明显能觉知到眼前人添了几分薄愠,他唇角淡淡地抿成了一个浅弧。其实事实正好全然相反,描妆过后的长兄,美得不可方物,他不欲让她的这般面目,教任何外人看见,纵然要看,亦是只准他一个人看。
这大概是隶属于一个少年秘而不宣的私心。
九斋众人陆陆续续地描摹完了妆,行将上街看花灯,吕祖迁此处仍旧一筹莫展,他素来只会手掬墨宝,但捧不起胭脂水粉,他又腆不下脸求助于崔元昭,两人这几天都没说话,气氛极为僵硬,他一点都不懂女孩心理,时而久之,亦是没耐心去猜了,对于这些妆奁用物,只能放手去尝试一搏,结果画得人不像人,鬼不如鬼,教其他人见了都笑谑不已。
吕祖迁还听到崔元昭的笑音,估摸着也是来嘲笑他的,吕祖迁颇有一种引颈受戮的窘迫,崔元昭给杨淳、沈云升、庞礼臣、魏耷、苏子衿等人都摹了妆,唯独不给他摹,这摆明儿就是区别对待。
吕祖迁正想去濯面,破罐子破摔不画了,孰料,崔元昭拎着海棠红裙裾在他桌案的对面款款落座,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让我帮你画吗?”
吕祖迁下意识用余光瞄了她一眼,适时止步,心中本想高冷地说句不必了,但话滤过了喉舌,全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情状:“你不是还在生着闷气么?”
崔元昭娇哼了一声,一面焚起了一炉合香,用流香净着素手,一面道:“是啊,我本来一直不想搭理你的,但你现在这般惨凄之状,太可怜了,好歹你也是九斋之中的一员,这般品貌走出去的话,肯定会叫外斋的人笑话,毕竟你用的是我铺子里的胭脂水粉,旁人肯定会以为你脸上这般情状是我给你摹的,你走出去了,坏掉的是我的名声。”
吕祖迁没料着崔元昭会这般说话,伶牙俐齿的,刺起人来丝毫情面也不留。
但他是理屈在先,崔元昭主动来寻他说话,说明是给了台阶让他下,他也得借坡下驴。
吕祖迁便是抿了抿唇,正了正衣冠,端坐回了桌案前,微微垂下头,道:“那……目下有劳崔姑娘了。”
一切整装待发后,适时也入夜了,温廷安随众人去了西廊坊的棚楼,御街之上早早缚好了灯山,其势如浮脉千里一般,南抵左掖门,北抵宣武门,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无数市人夜游于万街千巷之中,温廷安立在露台之下,看着技人将辘轱绞水,潜藏于灯山的顶端,再以木柜贮藏好,逐渐倾洒,那灯辉遂如瀑布般,自穹庐之上滂沱落下,景象蔚为波澜壮阔。
温廷安先去一家茶楼里靠窗的方向占了几个座,其他几个少年陆陆续续地来了,今儿大家都穿着常服,不是寻常的儒生襟袍,是以,行事不必太过隐秘。
这座茶楼里的梆子戏是最为出名的,热食与茶点也上佳,众人便是一直听着戏,看着花灯,叙着家常,好不快活。
按照以往,这元宵节,温廷安当是在崇国公府里同吕氏和温善晋一块儿过的,吕氏还要让她背诵一首比较温情的小诗,她还记着——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
去年是在温府里过,目下,是与九斋中人一块儿过了。
温廷安吃了一盘刚端上来的毛豆,不经意间,往外头一看,视线倏地怔住了。
只见一辆华盖黄穗的马车停驻在了茶楼的外头,一个身影清瘦修长的男子自马车之上下来,峻眉舜容,神态儒雅,左右随侍恭谨地替他搴开了围帘,一路护送男子上了三楼,温廷安他们正在二楼靠窗之座,隔着两重镶绒簟帘,男子没有见着他们,神态疏淡冷漠,一路错帘而过。
这人,不是父亲温善晋又是谁?
不单是温廷安注意到了,温廷舜、沈云升等人亦是留意到了。
温廷安下意识看向了温廷舜,偏巧温廷舜此际亦是看着了她,两人相视一阵,眸底均有异色。
按照常理,温善晋这一会儿当是下了值,合该去崇国公府与长房团聚才是,怎的会独自出行在茶楼之中?
难道是有甚么公差要办?
魏耷好死不死地道:“喂我说,莫不是你爹耐不住寂寥,在这茶楼里,养了甚么歌妓罢?”
此话蛮寻常,一般的朝中大员谁没有个闲情逸趣,虽说有刑律明文禁止官员在外私养小妾擅买填房,但也没明文禁止官员不能□□,不过,温廷安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不太可能,父亲不可能这般做。”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魏耷说,“有的人明面上衣冠斯文,实质上袍子里俱是虱子——当然,我没说针对你爹的意思,我只说朝中大员泰半都是这种德性,我见怪不怪了。”
温廷安并不语,视线本欲追着温善晋而去,但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厢房背后,房外有数位佩刀的随侍守着,依其造相,像是宫里的人。
温廷安无从窥察里头的动静,心中只得对自己道,父亲应当是来办公差的。
殊不知,及至她的目色再度落在茶楼拒马杈子处,便又见着一辆雍容装潢的八角马车停泊于此,伴随着风声撞铃的簌簌动响,绣帘被侍卫恭谨地搴开而去,一个穿着玄色大氅的男子出现在马车前,身量颀长,首覆一朱砂抹额,狭眸冷冽如风,五官透着一股阴戾沉鸷之气,光是远远见着便教人骇然,不论是服侍他的侍卫,亦或者是茶楼的人,皆是受其不俗气场所震慑。
温廷安尚未斟酌此人的身份,便听庞礼臣猝然沉声道:“大家都低头。”
那个着玄衣大氅的男子一路负手踱上三楼,途经二楼之时,众人能明显觉知到一阵阴冷的气息席卷而来,明明是阳春暖月,但却教人如身置凄寒深冬之中,众宾客静默如迷。
温廷舜袖袂之下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心,执着茶盏浅啜了一口暖茶,肺腑却是冷的。这人的气息他太熟稔了,在士子动乱的一日,他就能觉知到此人的气息,只因金水桥就在茶楼以北的十丈之外,当温廷安与他双双坠桥之时,这个人便是独倚在茶楼凭栏处,淡看着这一出好戏。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矜贵的男人,上了三楼,竟是去的是温善晋所处的雅间,这就教人有些玩味。
“这人是谁?为何庞兄你要如此忌惮?”待风云稍息,吕祖迁问庞礼臣道。
其余人亦是看着庞礼臣,觉得这个衙内平素天不怕地不怕,从未见过他如此底气虚的一面。
温廷安感觉这位玄氅男子有些莫名的熟稔,依其穿着雍容的造相,以及侍卫的阵容观之,绝对是宫中的皇族圣眷或是一品重臣,但更多是疑窦,为何此人要来这并不起眼的茶楼,与温善晋又属何种关系?
“此人便是阮掌舍时常提及的那位大人物,”庞礼臣道,“他是媵王,赵瓒之。”
第58章
可是, 赵瓒之不是已然软禁于大内的璇玑殿了吗,怎的会出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