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56节
与现实里的温廷舜不一样的是,梦境里的这位少年,并未保持惯有的缄默与沉寂,他一对鸦黑的浓睫,俨似江南那鳞次栉比屋脊的乌色垂檐,细密的垂下了,漾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一抹阴影掩映住了他的眼眸,晌久,温廷安才听他哑声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在忧心你的安危。”
少年的嗓音,俨似酥在了耳根处的风。
温廷安蓦地瞠住了眸。
世间骤然消弭了一切声音,只余下少年的嗓音在荡然回响。
不知为何,温廷安竟是从这厮的眼神里,难得瞅出了几分委屈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她心中有一块微小的地方,骤然地塌陷了下去,纵然塌陷得弧度微不可查,但它终究仍是塌陷了,她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块地方塌陷了下去的痕迹。
梦境里的画面,便是永久地定格在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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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正刻,春夜褪半,朝暾未晞,空气里的氛围尚还较为薄凉,常氏酒坊的下人院里头,诸人已然着手忙活了起来,温廷安整饬好了一切停当,今儿是她和苏子衿要去酒场的日子,也是沈云升和崔元昭他们偕同温廷舜一块儿,取账簿回鸢舍复命的时刻。
长夜将尽,趁着天色尚黑的空当儿,温廷安又去了一趟北苑处,在那一处弃置的戏台垂帘里,同沈云升、崔元昭与苏子衿他们三人会合,晤面之时,崔元昭的视线一直凝在温廷安的面容上,温廷安遂是有一些不大自然,失笑道:“元昭,我的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崔元昭缓而慢地摇了摇螓首,纳罕地道“今日温公子的脸,为何会这般赪红?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似的……”
温廷安:“……”心口陡然传来了一阵碎大石一般的窘迫之感。
苏子衿亦是随之凝视了温廷安一眼:“温兄所栖住的寝屋,夜里可是溽热?但这也不太至于,我记得,昨日夜内气温极为沁凉,不至于是面容会蒸出汗的。”
温廷安:“……”听罢,整个人窘意愈炽。
沈云升看了她一眼,“温兄,将腕脉给我,春日冷热迭嬗过快,若是不太注意的话,便是可能染了风寒。”
沈云升是太常寺的上舍生,素来精谙岐黄之术,众人俱是信服于他的。
这教温廷安简直是有口难言。
她想说她身心良好,没染甚么风寒,之所以面颊会这般赪红,大抵是做了一场绮靡的梦,这一场濡湿的梦里,不知为何,情境竟是格外真实,待她醒觉之时,后背俱是淋漓粘稠的一层虚汗,梦中的场景让她无端羞耻,羞耻得身躯僵硬拢紧。
温廷安实在是弄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梦见温廷舜,竟是还对他产生了这种离奇荒诞的妄念。
醒转的时候,梦中的片段在脑海里驻留得所剩无几,唯剩少年低哑沉黯的一席话,如时涨时伏的潮汐,在她的耳畔萦绕不却——
『温廷安,原来你也知道,我在忧心你的安危。』
纵然知晓这只是一场绮梦,但少年慵哑低沉的嗓音,所诉诸的那一席话,委实是过于真实,直接焐烫了温廷安的耳根。
她以手撑着额面,在床榻之上滞留了许久,适才迟缓地回过了神来。
温廷舜可是她的二弟,两人之间隔着血缘此一道天堑,她怎的,可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梦?
温廷安还细细追溯了一番原主的年岁,十六岁的年华,如花似玉的年纪,有思春之征象,定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思谁不行,偏生可以将温廷舜带入绮梦之中?
纵然温廷舜生得皮相再优越,人生得再是好看,身为长兄,她也万万不能动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谵念。
再者就是,她的身份使然,身上肩负着温氏家族社稷,她自是不可能嫁作他人妇的。
她不能喜欢上别人。
昨夜历经了一场绮梦,温廷安殊觉自己真是魔怔了。
她实在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做这种梦。
莫非是因着昨夜,在菡萏院里,她同男扮女装的温廷舜近距离接触过,适才做了这一场活色生香的绮梦?
梦里,感觉温廷舜待她格外不一般,他的造相与行止,与现实生活里的他,简直是有霄壤之别。
纵然如此,温廷安也极为清醒,以温廷舜矜冷寡言的性子,怎的可能会用这般温柔的口吻待她,更别论道出诸如『温廷安,原来你也知道,我在忧心你的安危』这一席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了。
一梦醒来,温廷安濯面之时,便是发觉了自己颊面烫热如蘼的情状,她心中悸颤不已,反复用寒凉的水濯了一把面容,热意很快就消弭了,但她不知晓地是,自己这两抹绯霞,竟是尚还停驻在面靥之上,还教崔元昭、苏子衿等人觉察到了。
在短瞬之间,温廷安的思绪历经了千回百转。
目下,沈云升还在等着她将腕脉伸过去,温廷安定了定神后,下意识想要婉拒。
无奈,沈云升的态度很坚执,温廷安暂且迫不得已,只好让沈云升替她拭了拭腕脉。
沈云升凝声专注地拭了一番,少顷,掌腹便从温廷安的腕子之上静然挪开了去,温声道:“温兄的脉象尚是较为平稳的,但气血偏虚,肝气微有不支,此则懆劳之状。”
崔元昭一听,心下微灼,忧怅地道:“温兄,你心中操劳之事不能过多,也不能将担子都揽在自己一人身上,要不,就别去酒场了,同我们一道离开罢,等将账簿上交给了阮掌舍之后,奏请了圣裁,再遣兵丁包抄京郊的酒场,再将吕祖迁他们救出来也不迟。”
温廷安摇了摇头,失笑:“不过是懆劳之状罢了,并不足挂齿。你们莫非忘却了我昨夜所说的话,我说过了,此番任务里我是斋长,若我贸然离却了,未躬自去酒场查探,抛下魏耷他们不管不问,会显得我办事不力。”
崔元昭还想说什么,温廷安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们几位可以一同偕去,彼此好有个照应?这一桩事体,我昨夜亦是讲明晰了,若是我们几个都一同去酒场,酒场里头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都并不知情,万一出了个好歹,谁又能顺利将账簿送回鸢舍,送至阮掌舍的手上?若是连账簿都未能送出,那岂不是让温廷舜前功尽弃?”
众人默然不语。
温廷安道:“两个任务里,我们至少要完成一个,易言之,目下,常娘与媵王暗中勾结并且私自冶炼兵械此一罪证,我们已然搜集到了,必须尽快送至鸢舍。”
温廷安重申了一回任务的明细:“待会儿,差不多辰时牌分的时刻,常娘带着我与苏兄去酒场之时,沈兄、元昭,你们便想法子去见温廷舜,你们三人取到了账簿,便立即离开常氏酒坊,明白否?”
第70章
到了辰时正刻的光景, 椿槿踏着熹微如白练一般的辰光,来了洗衣坊一遭,今儿的日子仍旧是放着朗晴, 朝暾的景致与往常可没甚么不同, 但又是非同寻常, 她穿着一袭湖蓝杭绸长褙,下衬以百迭鹅青襦裙,鸦黑浓密的鬓发间,饰以了一个精巧的垂云髻, 绾好的发髻之上斜插以一枚团花蝶纹玉簪,造相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要知晓,在半个月以降, 常娘受命到市井闹处出榜, 召人承买京郊酒场的一部分经营权,这可谓是承买者众, 酒坊东北门设有一专收标书的楠木木箱,承买者若是有意竞价, 可在状纸之上写明竞价几何,将状纸封锡,投之于木箱之中。昨夜,椿槿代为开箱评标, 拢共有二十一份竞标书。
易言之, 今夜将有二十一人赴京郊酒场竞拍酒场,兹事体大,昨夜常娘嘱告过她了, 今次务必要物色一批新人,将她们送往酒场之中。
这些人, 自当都是在洛阳城内举目无亲的贱役,帐籍与卖身契均是掌舵在常娘手上,若是毁煞了去,那么她们便是成了有实无名之人,生杀大权都拿捏在了酒坊之中,纵然是在酒场里生出了甚么变数,亦是无人知晓,官府查失踪一案的话,也根本查不到酒坊身上。
椿槿原本是选好了一批募好的贱役,前几日就已经打点好了,她在下人院里遣小鬟将此些人召来,又想起了掌事姑姑的交代,又淡声命小鬟道:“且让秦氏一并唤来。”
小鬟恭谨地颔首,疾步朝着下人院去了。
待了片晌,在小鬟一阵略微不耐的催迫之下,温廷安随同十余位婆子与年轻婢子鱼贯而出,椿槿少了昨日惯有的散淡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满面肃色,翘着漂亮的兰花指,染着蔻丹的长指甲在众人前,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似是在钦点着人头数,核验毕,她便是吩咐小鬟淡声道:“添上姑姑昨夜点名的那位,拢共十三位,不多不少,人到齐了,你去通禀姑姑一声,我行将带她们离开。”
语罢,又嘱托众女道:“你们今儿都提点精气神,酒场里头的人,要么是天潢贵胄,要么是达官显贵,总之都是你我抬罪不起的,若是你们做事出了些甚么纰漏或是岔子,届时休怪我保不住你们。”
温廷安听毕,用一份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遭与之同行的人,这些粗使婆子亦或是年青小婢,她昨日都探赜过一番底细,她们多为流离失所之人,其中不少人还是从楼泽园里逃出来的,被牙行的人抓了,沦落为了奴籍,人微且言轻。
温廷安不由困惑起来,按椿槿这般的说法,假令真要侍候竞标会上的官爷的话,只消让酒坊里的十二伶人去便可,为何要另且吩咐一批奴役前去?这不是明摆着多此一举么?
还是说,椿槿将她们召集起来,送入酒场之中,其实是另藏有一份居心?
温廷安细思下去,切身觉得,只消她弄清楚了她们此番,到底要在酒场里头做些什么,那么,离案桩的真相也势必不遥远了,亦是定能查清明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
临出任务之前,阮渊陵告知过他们,将酒场盘出去,赁以及此一场竞标会,皆是常娘绕开了官衙这一道关卡而私自进行的,循理而言,常娘其实并没有这般大的权利,想必背后是出自媵王赵瓒之的授意。赵瓒之要窃自督办竞标会,这便是意味着,他不欲将此事捅至御前,更不欲将此事闹大,以免落人话柄。
这亦是在常理之中,假令让崇国公府或是台谏官知悉了此事,指不定要狠狠地参他一本,届时若是真正惊扰了圣听,彻查酒场的诏谕下来,这般,势必会扰乱赵瓒之铺设好的整一盘棋。
鉴于此,他做这些事,必须步步为营,弥足谨慎。
因是此行艰险,命途可能多舛,温廷安未寻椿槿提及要让苏子衿随行之事,既然人数都是钦定好的,那么,假令眼下又是添一人,难免会让椿槿生疑,温廷安不愿让苏子衿牵涉入内,待会儿便让苏子衿一同与沈云升、崔元昭他们,寻温廷舜会合便好。至于她自己,委实是没想这般多了,去酒场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她不能功亏一篑。她执着于调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无可否认,是藏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眼前,蓦然闪逝过了元夕那一夜,她在二楼靠窗的茶座之上,遥遥然隔着一重燕青色绉纱帘,温善晋温隽如松的身影,映彻在了帘子之上,这般的父亲形象,是格外陌生的,他面上的神态,亦是温廷安平素在崇国公府里根本看不到的,温善晋这数月以来,到底在酒坊之中酝酿着什么计策?他为何要私晤媵王?
温廷安匀顺了一口气凉气,袖裾之下原是拢紧的指尖,徐然松了开来,让自己保持镇静下来。
目下的光景里,逐一钦点好了人数之后,椿槿命她们往酒坊主廊以西的西直门出去,温廷安审视了一番自己的造相,她的衣饰与那些婆子婢子们旁无二致,适逢孟春之令,她穿得下人衣裳亦属极为应景,是颜色清雅的镶花长褙,内里衬以艾绿色交襟纻衣,浅褐色的领缘绣着数片叆叇浅云,螓首之上用一苎麻质地的铺巾,盘着一个雅致且低调的妇人髻,品相不会太冒尖,但也不会觉太黯然失色,整体看起来并不太大的破绽。
西直门之外以北,停泊有数辆马车,温廷安扫视过去时,发现巷口之处拢共有四辆,其中三辆的车壁,均是髹染以青灰漆纹,车厢较为敞阔,估摸着是让贱役乘坐着的,另外一辆马车乃系华盖玉饰,车檐之下悬坠有一围蝶栖菡萏的精细幨帘,温廷安见着此状,心里想着,这应当是常娘乘坐的罢。
殊不知,临上马车前,她的余光不经意一偏,却是见着了常娘与秋笙二人从西直门出游弋步出,秋笙似是觉察到了温廷安的无声瞩目,施施然地移目而来。
庶几是在此一瞬,一掬鎏金般的日色,在夹巷双侧的梧桐树上的罅隙处,静缓地投撒而下,温廷安隐微地怔然住了,目色凝颤。
温廷舜怎的会出现在此处?
依照原来的计划,他此时此刻不是该同沈云升他们取了账簿,疾回鸢舍禀命,再速求阮渊陵奏请圣裁吗?
如果温廷舜不同沈云升他们会合,那么,沈云升他们该如何寻到账簿?又当如何回去禀命?
温廷舜怎么能违逆她的嘱告,且擅自行事?
种种疑窦如飓风过境一般,将温廷安的思绪,搅翻得不由得有些恍惚,原本面对他会不自觉升腾起的羞耻之意,一霎地消弭得一干二净,转而教困惑与薄愠取而代之,她袖裾之下指关节,悄然拢紧,肌肤泛透着一抹青白之色。
温廷安看了温廷舜的着装一眼,今番他同椿槿一般,不论是妆容,亦或者是衣饰,都是精心修饰过的,
温廷舜本就皮相与骨相极佳,穿着女儿衣,不论穿什么都既好看,也不会让人觉其阴柔,今儿他没穿昨夜那一袭遍地荼白天水碧,反而如洗尽铅华了一般,肤白如玉,唇点凝脂,身上穿着一袭古雅简约的韶粉色宽褃纱绡褙子,里头是一袭齐胸银朱色襦裙,在颈间下的领缘之处,镶滚了一层织金芙蓉与白鹤绣纹,端的是瓌姿艳逸,仪静体闲。
秋笙一对温静薄澹的邃眸,穿过日色恬静地看着温廷安,但仅是看了一眼,便又挪开,不染纤尘的身影很快消隐在了马车之中。
几乎是在对视的一刹那,哪怕对方不置一词,什么都没交代,温廷安亦是敏锐地觉察出了端倪,温廷安一定是故意的,在昨夜两人不欢而散而后,他一定是寻常娘磋商了酒场里头的事,以至于常娘躬自前赴酒场之时,也会让他与之携行。
其实,温廷舜也留意到了温廷安的面色,纵然她的面上敷设着一层胶质皮囊,但当不住她那优越洵美的骨相,大抵是发现他拂逆了她的计策,她看着他的眼神,淬了一些秋霜般的冷意,又俨似凄寒冻骨时节里的白雪。
他觉得,虽没有解释自己出现在西直门的缘由,但依据长兄聪颖的品性,她应当是明白了他没有听她的话,毕竟,他不会轻易让她独身一人涉险。
他同她说过,让她独自去酒场,他恕难从命。
至于那一叠账簿,他已然在寝屋之中留下了记号,今日酒坊戍守宽松,有且仅有掌事姑姑一人,沈云升他们潜入他的寝屋并不难,只消一入内,便是能立即觉察到那些记号,一番寻根溯源之下,必能寻着他秘藏在箱箧底下的账簿。
沈云升、崔元昭和苏子衿三人,负责取走账簿回舍禀命,目下时阴已然走了一刻钟,想必沈云升他们已然取着了账簿了。
这厢,小鬟觉察温廷安竟是在怔神,遂是严声催迫了一句:“秋娘子也是你这种身份的贱役能看得么!还不识相些,赶快上马车?”
语罢,抬手挤搡了她一下,把她一举推入了车壁之内。
温廷安佯作露出一抹惶然的惧色,规规矩矩地叩了首,蜷伏在一隅静候着,一些粗使婆子见状心生悯意,给她让了一个较为敞阔的位置,还悄然递上了一个馍馍,趁着幨帘落下,马车内骤然一黯,对她温声道:“您出来得急,怕是还没用早膳吧,这个馍馍尚是热着的,若不嫌弃,便拿着吧。”
温廷安受宠若惊般地接过,这个馍馍果真是热乎着的,口感也极软,用毕,她心中某一根心弦微有触动,对婆子们言了声谢,众人摇了摇首,笑着道:“吃饱了,便能有气力干活了。”
温廷安的眸底到底是捎了一份戚然,这些人怕是还被常娘深深地蒙蔽在了鼓里,明面上,说是来酒场里头干又苦又重的劳活儿,但她们不知晓地是,这其实是一场毫无退路的鸿门宴,她们随时可能丧命,帐籍会被灭毁,她们不知晓这是一场早就筹策好的阴谋。
温廷安端视着这些婆子与婢子的面容,她们的面容,或是布满风霜,或是青涩稚嫩,是一张讨生活且饱受摧折的苦相,眸底却具有一份暖和的冀色,身世虽说惨惨戚戚,但至少对眼前的日子充满着期望。
她很想告诉她们,『快逃,离开这里。』
温廷安张了张口,却是顿觉喉头涩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就如在那一场绮梦之中的那般,身体像是入了禅定。
她侧了侧眸心,伸出手静缓地搴开幨帘的一角,日头一寸一寸地斜斜攀爬上了坊间楼宇,匀散出一派赤金色的远空淡影,外头是渐行渐远的破晓曙色,里头还是步步进逼而来的昏晦,这一围幨帘,将朝昏切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间,她淡淡地垂下了眼睫,一抹黯色薄薄地覆盖了下来,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然调查到了这一步,不会畏葸不前。
甫思及此,温廷安的面容恢复成了惯常的素淡之色,静静谛听着辚辚车毂之声,她不由想起了温廷舜。
她是去密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那么温廷舜呢?
他以秋笙的身份去了酒场,那势必就担司起了主舵竞标会的使命,不知为何,竞标会的规模盛大敞阔,光是凭借他与常娘,要应付二十一位承买者,极可能会自顾不暇,这就需要一个当堂坐镇之人。
温廷安心中即然浮现起了一道沉鸷阴峻的人影,媵王赵瓒之。
不知为何,她竟是能强烈地感知到一种预感,今日之时,必会同赵瓒之打一回照面,想起赵瓒之这一位人物时,她心中亦是随之泅起了一阵极为强烈的悸颤,这一份悸颤搅得她心中微慌。
温廷安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线,视线抻出了车檐,望向了行在前头的那一辆华盖马车,眉宇之间渐然拢起了一团隐忧之色。
华盖马车之内,秋笙静坐在了湖绿锦纹毡毯之上,敛目养憩,近旁的椿槿将博山炉熏燃了,少时升起了一抹浥浥清烟,车壁内外萦绕着娴淡的香气,她为秋笙与常娘各泡了两盏君山毛尖,常娘一面执着茶盏,一面对秋笙恭谨地道:“秋娘子,请。”
昨日听闻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差点将浣衣坊里的秦氏的指甲给剥除了,这事儿听在椿槿的耳畔里,就有些悚然慎微,这个秦氏昨日刚来,今儿就被驱逐去了酒场,饶是她是旁观的人,见此老妇之遭际,亦是不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