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80节
温廷安重新支了支身躯,朗声笑道:“椿娘子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
椿槿悄然怔了一怔,缓过神来,审视了温廷安好一会儿,说道,“温大少爷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罢,弯弯绕绕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回,轮到温廷安笑了一笑,说:“这不是害怕椿娘子不敢同我交心么?今儿有了椿娘子的话,我也就放心了。”
温廷安一直在忧心,在她陷入昏厥的时候,情势会突生变数,因于此,她凝声问道:“媵王和金国的三王爷,目下谈判情状如何?”
她急切地想要知晓,完颜宗武是否答应了赵瓒之,将元祐三州的领土让渡了出去。
椿槿闻罢,道:“完颜宗武确乎是答应了,将元祐三州割让出去。”
——什么,谈判成功了?
温廷安心里陡地一沉,赵瓒之真的得逞,获得了元祐三州的领土?
下一瞬,却听椿槿话锋幽幽一转:“但三王爷是将领土,割让给了东宫太子,而非媵王殿下。”
这一次的翻转,显然比谈判成功还要教人意外。
温廷安怔愣地问道:“为何会生出此等变节?”
椿槿道:“这自然是拜温廷舜所赐,他挟持了媵王,同完颜宗武谈条件,完颜宗武原本不同意割让元祐三州的领土,打算启用第二个筹码,但他发现,他遣人去策反的劳役,统一都遭致了围剿,他的计策行不通了,温廷舜只给了完颜宗武两条路。
要么割让出元祐三州的疆土,要么启奏圣裁,让金禧帝命使者遣返他。
前一种是失地之痛,后一种则是奇耻大辱。
原本,完颜宗武同媵王谈判之时,尚还能有一丝斡旋的余地,至少他能够得到火械与兵谱,在目下的光景了,甭说是火械了,他连半分油水都捞不着。
温廷安有些诧讶,温廷舜竟会挟持赵瓒之,去同完颜宗武谈判。
这是她始料未及之事,温廷舜素来是温沉矜冷的脾性,行事冷若冰霜,很少会做出这般挺而走险的行止。
不该是他的行事作风。
为何他会这般做?
挟持媵王,同完颜宗武谈判,这一桩事体,根本是不在九斋的计策之中的。
温廷安的心中忍不住起了一丝褶皱,思绪有些如旌旗一般,在虚空之中摇曳,又俨似一架树藤秋千,被薰暖的春风在后背处轻然一推,重心高高地扬在了高处,春风已经停息了,但她的心,还在滞留在摇摆不定的秋千之上,吱呀吱呀地荡晃着。
这是非常感性的思绪,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处,但它到底还是出现了。温廷舜在她心中的地位,是有些特殊的,他有时做些什么事的话,便会让她心中的某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下去一块,纵然塌陷的痕迹非常不明显,甚至是隐微不可察觉的,它说到底,还是塌陷了。
温廷安袖裾之下的指尖,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弥足忧心温廷舜的安危。
她下意识问道:“那么,温廷舜目下的情状如何?”
椿槿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道:“温廷舜挟持了媵王殿下,你说这个少年能有些甚么事?”
温廷安一听,目色半垂,稍顿了顿,适才反应了起来,她差点都忘了,其实温廷舜不仅轻功极佳,他的武功亦属上乘,软剑是使得极好的,这一点,不仅朱常懿称赞过,温廷安亦是有目共睹的。
赵瓒之的身手,温廷安是真真切切地领教过了,端的狠辣又暴戾,没成想,比起温廷舜,赵瓒之的身手竟是会逊色几分,还教温廷舜给挟持住了。
这就有些出乎温廷安的预测。
如此看来,在朱常懿的鹰眼之术此一课堂之上,温廷舜明显是有意放水,才让她夺得了头筹。
如此,温廷舜究竟隐藏了多少?
他身上还有多少秘辛,是她所不熟知的呢?
温廷安深切地记得,她曾经试探过温廷舜,问其轻功与软剑,究竟是师承自谁,但在当时,温廷舜四两拨千斤一般,将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并不选择正面作答。
显然可见,他是对她有所隐瞒的。
虽然说,打从穿书过来,温廷安就很清楚一桩事体,温廷舜浑身都是谜,她最初是没有太过去在意的,但目下的光景之中,随着剧情的逐渐走远,随着她对温廷舜的接触逐渐加深,她隐隐约约地觉知到,温廷舜身世的不同寻常。
奈何时下的时局紧迫,温廷安只能暂且不去深挖这一点。
温廷舜开出的条件,也比较为苛刻了些,凭完颜宗武那一副脾性,会答应么?
——要么割让出元祐三州的领土。
——要么启奏圣裁,让金禧帝命使者遣返他。
二者之间只能选其一。
似是觉察到了温廷安面容之上的疑虑,椿槿遂是道:“三王爷一番权衡之下,答应了温廷舜开出的条件,拟了一份割让领土的契约,也当场写明了,是将元祐三州的领土,割让给了东宫的太子殿下。”
完颜宗武已经别无选择,阮渊陵的兵马就在酒场之外,正进行着如火如荼的厮杀,媵王势力式微,阮渊陵代表的是东宫太子的阵营,太子的势力很明显是后来居上,太子的鹰犬包抄了酒场的东西两苑,如果他真要同阮渊陵的兵马抗衡的话,那必然是毫无胜算可言的。
倘若椿槿所言为真,那赵瓒之岂不是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自己一手筹谋好的棋局,就这般被一个少年全盘推翻了去。
但温廷安同时也料知到了这般一桩事体,对于赵瓒之而言,胜败只取决于今朝,为了能够成功夺嫡,赵瓒之必然是会豁出去的。
赵瓒之纵然被温廷舜胁迫了,但那又如何?
温廷安深深地阖拢上了眼眸,思绪凝重如霜,整个人陷入了短瞬的沉思之中。
其实,赵瓒之并没有被逼上绝路,他的手上,尚还掌饬着她的命脉,她的周身,俱是堆砌着诸多的火-药、硝石,甚至有罐罐硫磺,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油气息,极是熏鼻,温廷安身处其间,自当是逃无可逃,只消椿槿点燃了这些引线,她必将命悬一线。
虽然说眼下的情势,到底比她所预料到的要乐观一些,至少可以说是柳暗花明了,阮渊陵按时带兵支援,温廷舜放手一搏,让谈判之局出现了盛大的翻转,但到了温廷安这里,她到底还是棋差一招了。
赵瓒之打算将她作为人质,以此来威胁温廷舜与阮渊陵。
也就是说,赵瓒之已经决定和阮渊陵撕破脸了,不再去做什么表面功夫。
温廷安想,假令自己真沦为了赵瓒之掌中的人质,那岂不是在拖鸢舍和九斋的后腿?
温廷安根本不欲让这种局面出现,必须尽早做好筹谋。
趁着温廷舜挟持着赵瓒之在同完颜宗武谈判,钟伯清的兵马正在同阮渊陵的兵马殊死拼杀,估摸着这采石场内的诸多劳役,亦或者是戍卒,都被调遣出去应援钟伯清了。
不论是赵瓒之,还是他的鹰犬和爪牙,在目下的光景里,其实都有些分身无暇,易言之,这不失为一个好的逃匿之机,非常适合她出逃。
随着意识的醒觉,温廷安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一点一滴地恢复当中,若是上阵杀敌,可能还是不够格的,但是要逃跑的话,那应当是不在话下。
椿槿为温廷安答疑解惑,但也一直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窥察着温廷安的反应,晌久,她凝声说道:“温大少爷想要问的,奴家都同您说过了,如此,温大少爷也合该践诺了,是也不是?”
温廷安正了正容色,唇畔处的笑意敛了去,穆然道:“媵王的目标一直都是我,你不过是他掌心之中的一块磨刀石,假若你投诚于我方,便是荷罪立功,脱离奴籍,重获自由身,安身谋生,都是你未来大有可为之事。”
椿槿听着这番话,自然极是心动,她平生所愿,便是能脱去自家的奴籍,她的奴籍掌握在媵王手中,这也是她一直听他差遣与摆布的缘由之一。
温廷安之所言,俨似一盏明熠的烛火,替她照亮了另外一条道路,她一直以为自己姑且只有一条出路。
但现在,椿槿似乎有了一条明日路。
火光照亮了椿槿一侧的脸容,她答应了温廷安:“好,我听您所说的。”
第97章
就这般, 椿槿被温廷安成功策反了,椿槿眸底浮现了一抹戚色,一面替温廷安剪开了麻绳, 一面忧心忡忡地道:“温大少爷, 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温廷安的目色落在了遥遥的远空, 谛听着滂沱春雨叩击大地的声响,洞壁之上悬着的油烛,橘色的火光稍稍晃荡,照亮了她一侧的皙容, 平时惯有的散淡之色,消弭而去,取而代之地是肃穆与凝然, 待重获自由身时, 她揉摁了一番腕骨,舒活了一番筋络, 枯槁的嗓音微哑:“事不宜迟,趁着媵王的人马无暇自顾, 我们先从这一块隧洞逃出去,往兵防较为疏松的地方去。”
椿槿并不是第一次来酒场,自当是对地形熟稔得很,当然温廷安在出任务之前, 也专门勘研过酒场的地形, 她心中也是有些定数的,只消还有一线生机,她必然是不会轻易言弃的。
两人从隧洞深处, 疾然朝外出逃,温廷安行路略显踉跄, 椿槿不得不上前搀住她的臂肘,温廷安先是笑着道了句“多谢”,继而思及了什么,秀致的眉心蹙了起来,道:“媵王行事必然有所筹谋,除你之外,他可还是还有旁的调遣?”
椿槿稍顿了一顿,道:“不实相瞒,王爷不仅安排了奴家一人来监守隧洞,还安排了其他的戍卒,假令少爷要逃出去,不论如何,都会遇见那些巡守于周遭的戍卒。”
温廷安了然,薄唇极淡地抿成了一套细线,她轻笑了一番:“虾兵蟹将,也算不得什么了。”
椿槿眸心瞠了一瞠,踯躅道:“按温大少爷的意思是……”
温廷安眸色坚执,沉声道:“对,我们杀出去。”现在就杀出去,直截了当地杀出去。
既然阮渊陵已然取得了赵瓒之贪墨炼械、通敌叛国的种种物证,温廷舜也挟持了赵瓒之谈判之局,成功教唆完颜宗武将元祐三州割让给了东宫太子,阮渊陵与温廷舜里应外合,情势是一片大好的,如此,她也不必再畏葸不前,目前她处于采石场的位置,要想逃出此地,唯一的捷径,便是直取西南偏门。
西南偏门离她所处的地方并不遥远,也不会掠经东苑,唯一要注意的地方,便是这巡守其间的禁兵戍卫。
雨势减淡,春雷隆隆,明明才值晌午的光景,但穹顶之上的日色黯沉如磐,天地之间俱是黝黑的暗色,空气变得沁冷又稀薄,温廷安窃自捣剑出鞘,那些瞭望台上的戍卫,都认得她那一张脸,为首的参将虎躯一震,眸露弑意,惕意腾腾,旋即怒喝一声:“有逃兵!——”
参将当下带兵,一鼓作气杀到了温廷安的跟前,欲要围剿住她,椿槿觳觫一滞,当即抽刀,欲要横挡在温廷安近前,替她挡住了一位戍卒的攻势,但温廷安显然快她数步,震剑横扫而去,一阵雪亮的流光惊煞人眼,交睫之间,温廷安掌间的长剑吸饱了人血,那上前围剿而至的戍卒们,在浓密的大雨之中,悉数倒在了湿泞的地面上。
空气中,陡地撞入了一片腥稠濡湿的血气,血沫子形同漫天飞雪一般,四下乱窜飞溅,此情此景,为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平添了一抹冷穆寒峻的气息,雨丝慢慢打湿了温廷安身上的褐衣,她抬手拭掉了溅在了面靥之上的血渍,好整以暇地偏着头,笑望着参将以及身后的一众戍卒。
椿槿见状,有一丝丝诧讶,她没想到温廷安的身手会这般好,方才在隧洞中的时候,温廷安明明有诸多的时机逃脱,甚或是取了她性命,但温廷安并没有这般做,她选择给椿槿留一条活路。
“椿槿,你这在做什么,竟敢临阵倒戈,你这是叛变!是在狼狈为奸!”参将见着了椿槿的身影,简直是目睚欲裂,掌间的提刀直指着她,椿槿的面容浸裹在了浓郁的雨雾之中,情绪淡到了极致,淡声道:“奴家不是叛变,奴家是在弃暗投明。”
参将听罢,整个人气急败坏,没料到事况竟会生变,作势抬刀劈砍而去,温廷安迅疾提剑横挡住了参将的攻势,或许,参将就是等待着这一刻,他的目标并不是椿槿,而是温廷安,参将速对身边的戍卒使了一个眼色,戍卒反应过来,迅疾以里应外合之势,包抄住了温廷安,参将的眸底,掠过了一抹极沉的暴戾之色,目下温廷安形同瓮中之鳖,逃无可逃,参将顿时阴狠地举刀,朝着温廷安劈削而去。
椿槿眸瞳一缩,照此事况,参将定然是起了弑心,打算杀了温廷安,她凝声沉喝道:“他是中书门下同平章事温善晋之子,是矜贵的嫡出世子爷,参将大人若是胆敢伤他分毫,你便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参将听罢,阴鸷地冷笑一声,在雨水的濯洗之下,刀刃泛散着一片雪亮的光,道:“椿娘子此言差矣,我可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到底是个世子爷还是公子哥儿,当初牙倌将其领入酒坊之中,这人的帐籍上,写着是从外州迁徙入京的秦氏,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故此,我杀的人,不是崇国公府的世子爷,不过是个在乱战之中逃亡的劳役罢了。更何况,只消销毁了帐籍,这个世间便是再无秦氏此人,谅是大理寺要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你说,是也不是?”
确乎是这种道理,椿槿蹙眉,整个人俱是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眸心浮染起了一片忧虑之色,不由得望向了温廷安。
温廷安面容沉寂如水,但眸底绽露出一丝澹泊的锋芒,她悠然地笑道:“参将大人莫不是被大雨淋糊涂了?这帐籍和身份,乃是大理寺伪造的,阮寺卿与鸢舍自当是认得我是何人,您若是准备对我动刀子,就怕您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这话说得可谓是轻狂,听在参将的耳屏里,不亚于是一出激将法,很快就将参将给激怒了,他怒不可遏道:“尔等宵小,还真是狂妄至极!毛都没张齐,就胆敢在此处撒野!”参将怒发上冲冠,倏地照定温廷安的面门劈削而去。
椿槿心生忧色:“温大少爷留心!”
参将觉得温廷安,其不过是个仅会花拳绣腿的毛小子,他相信自己一刀招呼过去,温廷安便会两股颤颤,那一身嚣张的气焰也会镇压下去,说实话,参将并没有取温廷安性命的打算,赵瓒之曾经交代过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得擅取温廷安的性命,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还不到取此人性命的时刻,除非等来赵瓒之确切的指令。
参将朝着温廷安撂下了一记狠招,无非是想要磋磨一番这位少年的锐气。
没成想,温廷安竟是能行云流水地接下他这一起势招,甚或是说,她的气质从朝内收敛,变成了朝外释放,少年的锋芒毕现,竟是要在阵仗之上压参将一截,她执得是一柄开刃的青色硬剑,端的是削铁如泥,在连绵不辍的雨丝之中,发散着招眼的光芒,及至参将挥刀斩来,温廷安丝毫不显惧色,掌中长剑在雨幕之中劲然急旋,走了一个殷亮的剑花,大开大阖地斜劈挡去,堪堪锁住了参将的刀招,参将握刀的虎口处,甚至还隐微地麻了一麻,筋骨泛着一股子没来由的疼楚。
参将觳觫一滞,有些不信这个邪,接下来,他使出的刀招是愈发凌厉,但温廷安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逐一拆解了他的招式。
这也不是说温廷安武功在参将之上的意思,其实她不是善于进攻的,但她极其擅于防守,在出任务以前,朱常懿曾专门指点过她,说她若是进攻的话,在腕劲与膂力之上可能会输人一截,难以强差人意,不若专攻为守,她在防守方面是极有优势的,也惯于在日常习课里,训练自己的防守之术。
现在,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温廷安见招拆招,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在交战之中丝毫不落入下风,那湿漉漉的雨风,随着一阵一阵磅礴的剑气,一缕缕吹拂过了她的衣袂和鬓发,衬得她整个人清致出尘,一旁的椿槿原是有些忧虑温廷安的安危,想着随时随刻出手襄助,但温廷安的实力很强,教她连个帮衬的机会都没有。
这有些出乎参将的意料,如此看来,是他低估了温廷安的实力了。
并且,他感觉温廷安的剑招与武学功夫,是有些来头的,让他相当熟稔,在接下来接二连三的过招之中,温廷安陡地沉腕推剑,一举屏退了参将的刀招。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参将幡然醒悟,他忽然之间明白,温廷安的武学造诣,究竟是师承自何人了。
是朱常懿!
是曾经的八十万禁军教头!
虽然说朱常懿早已隐退江湖,但江湖之上一直流传有他的传说,参将委实没有料想到,朱常懿竟会隐居在鸢舍之中,教授这些小毛头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