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潮起潮落,两人紧紧相拥,始才安心睡得沉沉。
待他醒来,上官伊吹已经离去,床畔虽清冷,但是帐内满满充斥着彻夜厮磨的味道,竟让人有些回韵流连。
床头间,叠一堆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摆一条皮质蹀躞带,金枝草纹带板,三个錾花银囊,里面装着火石,针筒,还安静塞着三枚钻好细孔的牙骨。
戚九鼻腔里哼哼,许久不给,这次是该一口气给他这么多数的。
七颗牙骨仔细挂在脖颈间,戚九本打算配着新衣,威风凛凛地踏门而去,奈何行动不便,只好扶着腰以蜗牛的缓慢步履挪了出门。
沿路屡屡逢人的时候,避之不及,戚九就作叉腰赏花赏日状,竭力掩饰自己散架的腰椎。
等他挪到懿县分门的破魔裸子塔旁书房时,正赶上官伊吹几人与东佛对话。
只听上官伊吹问东佛,在龙家祖宅内是否真见到老聋子。
东佛肯定道:就是化成灰也认识的。
上官伊吹又问,老聋子到底有没有说清楚,犀牛衔杯纹银壶的具体来处。
东佛满腹答案被活脱脱凉了一整个晚上,完全憋不住,倒豆子一般说道,他说他是与人合谋一起盗墓,从墓穴里挖出来的。
竟然是盗用了死人用的陪葬品!
上官伊吹微睨眸子,有些森冷,他可说清是什么人的墓冢
东佛规矩回答,他说,盗取的是凃州萧公店一处富绅家的墓冢内。
萧家店
上官伊吹听此地名,不觉周身散发出三分严肃,七分阴鸷。萧家店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每年均有数位优秀的文武将才入仕辅佐女帝,然而语调急转直下,层级高些的筑幻师亦出自那里,更何况层出不穷的低阶筑幻师。
若是老聋子所言非虚,那么恐怕此事要麻烦曲折更多。
越说越觉得不甘,我全心关注龙家祖宅藏着筑幻师一事,早知如此,那日你与戚九发现老聋子时,应该一并将人绑来才对。
轲摩鸠听了半晌,将手中金莲花瓣放下,打断道,阿官,这有何难,既然知道了那个老聋子确实藏在龙家祖宅里,咱们夜里再去一趟,把人给偷出来不就行了!
恐怕没这种可能了上官伊吹解释道,龙竹焺费力将他从鸣州监狱里弄出来,或许也仅是受了龙氏家族内谁的嘱托,否则依他的个性,老聋子的死活与他互不相干。
昨夜之事已然打草惊蛇,龙竹焺聪明才智,以往经年,再也不要想在龙家里再看见老聋子的身影了。
轲摩鸠的提议当即被拒绝,分外气馁,连东佛亦低着头,仿佛懊悔自己昨夜不够聪明伶俐。
谢墩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大家可别被花鲤鱼给骗了,他肯定还留着后手,故意惹咱们烦心呢!
众人目光皆观向上官伊吹的方向,他的表情平淡如水,一副看不出深浅的样子。
而后,上官伊吹徐徐转移话题道,彣姑娘,你此番自主协助戚九与东佛顺利混入龙家祖宅,你算是鼎力相助,可谓女中豪杰,令我刮目相看。
你并非鲤锦门的人,因你的师父是蓝阶筑幻师,或多或少与鲤锦门存着敌对关系。
但是如今你的师父不幸横死,况且依北周新律,必须焚烧成灰不留全尸,镇压于破魔裸母塔内以儆效尤。
然而,人死如灯灭,恩怨了成空,再多的瓜葛也该烟消云散。
所以今日午膳后,你便随着轲摩鸠一同折回咸安圣城,令师头七早过,还需要你披麻戴孝,早日葬他入土为安吧。
彣苏苏听罢,旋即跪在地上,朝上官伊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也好,也好。筑幻师一经发现必是死无葬身之所,如今还能留得一抔骨灰,已经是隆天重恩了。
轲摩鸠虽可怜彣苏苏的境遇,但是此事如果让女帝知晓,唯恐大祸临头,不由忧心忡忡地望着上官伊吹。
上官伊吹似是开解,无妨,我自有分寸。
彣苏苏泪流满面,粉颊带雨,恐着有碍观瞻,取出手绢躲到外面去拭泪,出门正看见戚九悄然站在门口,示意不要出声。
彣苏苏张着口型:谢谢。拧腰跑了。
戚九心里顿时愧疚,他何德何能去承受这一句谢谢,踮脚隔着门上花棱,窥看上官伊吹的平淡表情。
这个人,又是怎么猜到自己尚未提出口的事呢?
上官伊吹瞥见门雕花里人影虚晃,会心一笑,问,东佛,我答应你的事,你可想好要些什么了吗?随手从桌子上拿起咒碑,你的眼睛一直盯着此物,莫非,你想要回这个东西吗?
东佛被说中心事,说话结结巴巴,不不俺不要这个了听上官伊吹方才与彣苏苏几句话里,筑幻师非但引火烧身,而且不得好死,死后烧成灰尚得镇压在破什么塔下,感觉分外凶险。
转而开口道,俺自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与谢大哥,彣美人处了几日,他们待俺都很好,俺俺想鲤锦门大约是不会要一个常年蹲监牢的惯犯吧
轲摩鸠一听此话,啪一拍桌面,满身金珠晃个不停,难道我就亏待你了?你那重得跟羊驼似的身子,还不是我昨天扛上马,把你牵回来的!
骗子!骗子!
东佛浑身激气不止,遥想昨夜里,这个衣冠闪烁的家伙以幻印作怪,编织出一群饥饿豺狼,狺狺犬吠,连撕带扯追在屁股后面咬了一路,而轲摩鸠自己则身骑高马,赶人赶豺的姿态甚是欺人太甚。
屡屡想至此处,东佛简直恨断肝肠,口里仍旧字字用力道,谢谢你对俺的每一个好,俺会终身铭记肺腑。
轲摩鸠朝上官伊吹道,这孩子内质不错,虽然胡子一大把看着够恶心,不过关键是耐|操耐磨,有韧性,有经验,也足够聪明。虽然不能进入鲤锦门,但是可以与谢墩云他们放到一般位置,特殊任务的时候抓出来使一使。
将头微偏,靠及上官伊吹耳畔,言笑晏晏道,阿官,我知道你需要一些可以利用的人跟在矮子九身旁护他周全,所以东佛这个理由我替你找了,是兄弟别谢啊,请我喝酒就行。
上官伊吹同般俯首,与他靠近一指间距,其一,你真是条做蛔虫的好木头,其二,你喝不过三杯就该吐了。
轲摩鸠继续,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昨夜彻夜疗伤,所以才故意折腾东佛,晚些归来。
上官伊吹道,想喝哪种酒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上官伊吹对东佛道,你可以留下,不过你双手间的邪达娜手环,暂时不能去除,你若接受,便和谢墩云他们一并住吧。并且,叮嘱轲摩鸠带着二人去武库里,各选自己趁手的兵器。
然后也没说犀牛衔杯纹银壶和咒碑的事情到底怎么处置,顶着三人错愕的目光,立身走出书房正门。
戚九猝不及防,觉得再见面好生尴尬,又来不及跑,蹲在地上搓靴子上沾的泥巴。
上官伊吹路过时一手抄起他的臂弯,动作快狠准,劲风般把人扯出几步后,翻手一旋,戚九调一个方向,稳稳被上官伊吹扶住后腰,二人同步前行。
上官伊吹笑问,腰可还疼
戚九呵呵,再折腾,就断给你看觉得此话略嗔,配上脸皮子如火如荼的焚烧感,简直要含苞待放了。
赶紧转移话题,大人拉我去哪?
上官伊吹笑道,你猜
第52章 画个圈圈钻洞洞
上官伊吹卖着关子, 把戚九重新领回卧房内。
双双尚未入屋, 戚九的脸整个酱成猪肝色, 两腿灌注沉铅,一寸也不肯多走。上官伊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转身插好门栓。
戚九连跳几脚险些一头杵在地上,最终于床前站稳脚跟,扶着床帏背对他。
上官伊吹抱歉道, 你本腿虚脚软,我应该再轻慢些的。说罢,已将人温柔牵入怀底, 抱着人一同坐在靠窗的美人榻间。
戚九小声细语,天还没黑呢而且昨夜, 还不够大人满足吗?耳根子刷得透红。
上官伊吹摩挲着他发红的部位, 私下里,你叫什么大人, 乖, 喊我的名字。
嗯戚九轻颤,喊哪个字好?那交颈缠绵的事都折腾了一夜, 恁地取个亲昵的称呼,反而一个字都吐不出口来。
上官伊吹憋着坏笑, 那就跟我念伊吹含吻着戚九圆润小巧的耳珠, 以口舌卷舔。
戚九瘫软在他怀里, 再不提什么昨夜今日, 恐怕往后要得就是日日夜夜。
上官伊吹的手流淌过他的肩头, 沿着后脊一路向下,终于停在邃深莫测之处,隔着单薄的布料微微一摁。
戚九旋即娇躯轻震,唇间气息瞬得一促,皙白肌理泛出蚀人的媚红。
早上自己可洗干净了?上官伊吹的香冶语调,像开在耳畔的艳花,勾指挑起一绺青丝,置在鼻尖细细闻着,里面多不多嗯?
下次,我来亲手给你洗
戚九抬头望他,脸红得如晕似醉,淡茶色通透的眸子里,影射着红霞。
上官伊吹伸手抚着他的脸侧,令他一丝一毫都无法退缩,只能与自己眉眼痴痴缠绕,相看良久,才道一句。
阿鸠,若是这世间仅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该有多好。
戚九噗嗤浅笑,大人伊吹他赧着脸,转了转眼睛,你乃张扬狂傲的鲤锦门翎首,竟也会像个孩子一般,说出如此肉麻幼稚的话来。
那是因为你彻底遗忘了一切,才会觉得任何誓言比甜言蜜语更加轻松随意。
上官伊吹眼神微变沉重,煞有介事道,我对你说的每一句情话,都重于泰山,绝不轻滑浮浪。
淡淡的气郁杀得戚九不知所措,上官伊吹旋即吻吻他的嘴唇,略安抚,道,叫你来,其实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的。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袋,往美人榻间一倒,琳琅击响,滚出两小一大银碎,两小合起来正是浮刻着犀牛一条腿的部分,而大的足有巴掌大,是犀牛的整个健壮身躯,除了头部残缺,余下的竟能凑个完整。
上官伊吹道,你与东佛去龙家祖宅的三天功夫,我与轲摩鸠得到情报,在罗家井附近伏击了一个身上寄生银碎的家伙。
那家伙同样是中元节夜里去过咸安圣城,不过他要难对付些,因为此人大约知道自己能利用银碎肆意编织幻兽,加之寄生的银碎尤其巨大,于是幻了三头极真极猛的冲天犼,奸|杀抢劫一路猖獗。
我们与其苦苦对阵三个时辰,才把他就地正法,削下这块大的银碎来。
骤然想起什么,摸摸戚九的头,放心,这银碎我洗得干干净净,不会有血味肉皮残留,令你恶心难受。
谁还管它有没有沾染血腥,只想着上官伊吹看似风轻云淡的解释几句,已然能推测出他带着轲摩鸠,与嚣悍狂徒对决时的惊心动魄。
心里,竟后知后觉到余悸不止。
戚九旋即取出自己保存的那一块来,与其他的放在一起。
此一放,可不得了,前后四块银碎彼此相浮相吸,于美人榻间形成了半个栩栩如生的残壶形状。
于戚九眼里就更加不得了的,每块残损的银碎仿佛寄生人体般,自银面释放出香味极其浓烈的赤黄色烟气,犀牛衔杯纹银壶的模样,便在烟气与银碎的互相勾勒中,达到破碎前的原貌。
上官伊吹道,你可看到了吗?因为戚九的视线已经变得紧绷。
嗯。
戚九从他怀里下地,取来文房四宝,在宣纸上依葫芦画瓢,勾画出一副拙劣的丹青,给予他瞧。
上官伊吹道,今日在书房外,你大概也听仔细了,此物出自于凃州萧家店的富绅墓穴。
女帝乃女中豪杰,至人光俗,大孝通神,谦以表性,恭惟立身。神兽中犹喜夔牛,据传玄女制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九击杀敌。女帝祈国泰民安,万宗来朝,遂以夔元为国号,深意旷达。
戚九侧目而视,上官伊吹句句皆是溢美之词,然而面目冷淡,仿佛所言仅是世面间的套词,而非发自肺腑之言。
上官伊吹继续道,故而王亲国戚,公卿大臣,富绅商贾,为了迎合女帝,甚有一些趋炎附势之人以驼牛、牦牛、野牛、水牛,以及犀牛类作为家族性的族徽。
而犀牛衔杯,如无记错,正是族徽之一。
戚九急忙问,那大人可曾记得,是哪一族的族徽吗?
上官伊吹闻言睨他一眼。
戚九面露甜笑,是伊吹
觉得挽起死结的脑筋忽然敞亮许多,失声叫道,大人!莫非你根本就是早知道,这银壶是出自哪家的物什?!
大人!为什么你还偏叫我与东佛去龙家祖宅寻找老聋子!
啊~戚九又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大人莫非是想考验一下东佛有没有撒谎吗?
大人!大人!
直叫得上官伊吹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抚摸着戚九气鼓鼓的脸庞,昨夜不仅开了你的身,连九窍也一并开了八窍的。
戚九心算了一下,一把拍开对方的手,那不还是一窍不通!
上官伊吹擦擦眼角的泪花,其实也不尽如你所想,你与东佛打听来的消息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只犀牛衔杯并不能代表任何含义,但如果是墓穴里偷盗出来的,就必定是家族族徽无疑。
戚九有些遗憾,可惜龙家祖宅里是否潜伏着高级别的筑幻师,此事却没能调查出来。难免扼腕长叹。
上官伊吹反而不在意,拍拍戚九隐痛的臀瓣,水落石出总需要一个过程,今日里好吃好睡修身养息,咱们夜里启程去凃州萧家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解开疑团吧。
上官伊吹走了,戚九无心睡眠,一骨碌爬起来,扶着腰去找谢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