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第39节
“……”
游怀瑾眼角轻眯,打量似的望着游烈,但只那一眼,他就朝夏鸢蝶展颜笑道:“原来是这样,鸢蝶,抱歉啊,是叔叔疏忽了,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还好游烈虽然毛病多了些,但难得有次细心的时候。”
他又转望游烈,“我还真挺意外的,原来你在学校是那种喜欢帮助同学的学生。”
“你不了解很正常,”游烈轻嗤,“毕竟我不像你,像我妈多一些。”
“——”
游怀瑾眼角抽跳了下。
一点怒意从他眼神里勃发,但只须臾就压了下去。
像是没听到游烈这话,他将洒水壶放在一旁架子上:“天气冷,进屋吧。”路过夏鸢蝶面前,他拍了拍女孩肩,声音温和,“下回再有这种情况,你要记得和小赵讲,叔叔都跟你说过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不要不好意思提。”
“好,”夏鸢蝶低顺地垂着眼,“谢谢叔叔。”
游烈薄唇冷嘲一勾,似乎是懒得搭理这副恭顺场面,他转身就要往别墅里走。
但长腿踏出去一两米,他想起什么,微微回身。
一句“狐狸”在脱口前收住。
游烈有些厌倦烦躁地瞥了眼游怀瑾,朝女孩轻偏过头,“走了,你是想在外面冻成冰雕么。”
“……?”
夏鸢蝶带着微恼别过脸,在游叔叔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睖了游烈一眼。
这大少爷到底是太心思坦荡,还是真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傲慢不在乎到完全没有一丝察言观色意思的地步?
好在游怀瑾没有任何为难,放他们两人上了楼。
到二楼楼梯口,游烈十分自然淡定地就拎着包,拐进走廊里。
夏鸢蝶一个没拦住,刚绷起的表情都垮了:“…游烈!”
少女轻恼着声。
游烈在她门前堪堪停住,回身:“?”
“你住三楼,”夏鸢蝶压着声量,余光还扫了下空旷的楼梯,这才转回来,“你来二楼干什么?”
那人示意地一提手里,大包小包的衣服袋子跟着晃荡——方才在楼下当着游怀瑾的面,夏鸢蝶一点没敢跟游烈抢,愣是看着赵阿姨都目瞪口呆,目送游烈自己一个人提着所有东西上了楼道。
夏鸢蝶想想都气得想给自己掐人中,她匆步走过去,低声:“你给我就好了,我自己拿进去。”
她一顿,语气绷直,“你快回你自己楼上。”
游烈被小狐狸这没心没肝的话弄得好气又好笑,他手臂随意一抬,晃荡着的衣服袋子就避过了少女要来勾的手。
“用完就扔?狐狸,你这良心长得,够缺斤短两。”
那人嗓音压得低低哑哑的,就在走廊里她耳心里恼人地盘旋着晃。
怕被楼下的游怀瑾听到,夏鸢蝶脸色都有点变了,她微咬着下唇,仰脸:“游烈,你别这样。”
“哪样。”
夏鸢蝶语速轻而疾:“我们在家里能不能当不认识,或者你就像最开始那样看我也没关系,我——”
“你慌什么。”
头顶那人声音褪去倦懒和笑意,冷淡沉静。
夏鸢蝶眼神微滞。
游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你又没做错事,你慌什么。”
“……”
即便没有抬头,夏鸢蝶不知道怎么就是能感觉到,仿佛就见着少年那双漆黑的眸子睥睨地垂望着她,应该是冷淡而嘲弄的,或者轻蔑而清贵傲慢的。
住在云端上的大少爷,天塌下来都塌在他脚底下,他当然不慌。
夏鸢蝶心里微恼地想着,她都分不清这恼火到底是因为游烈,还是根本就因为她自己。
她固执地低着头,轻声但嘴硬。
“…我哪慌了。”
头顶就一声极轻极淡的笑,但不是想象中的轻蔑嘲讽。
那人似乎是拎得累了,将东西放进她门内墙根旁,抄着外衣口袋懒曲着长腿靠到她面前的墙上。
他轻弹了下舌音,撩她抬眸。
夏鸢蝶差点真叫他骗过去了,仰脸到一半想起什么:“我回房间了,你早点休息。”趁他放了东西也让了位置,她擦肩就要回房。
只是她的衣角才刚掠过他长垂的风衣,就听见倚在墙前的男生低头嗤了声笑:“你还真是做贼心虚么。”
夏鸢蝶蓦地止住,蹙眉:“我没有。”
“那你转过来,看着我。”
“……”
游烈微微沉声:“夏鸢蝶。”
夏鸢蝶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她扭过头,眼尾飞着抹浅淡的绯红:“我说了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至少在游叔叔面前,我不该跟你走这么近。”
“为什么。”
游烈淡声截住。
夏鸢蝶就卡了壳,沉默里那双浅色的琥珀眸子更起了雾,半晌她才说:“你以前有、以后也会有很多朋友。没有一个应该是我。”
“…”
游烈被气笑了,靠着墙翻过身,直面向她,眸子漆黑冷凉:“我跟什么人交朋友,游怀瑾还管不着。”
“但游叔叔是我的资助人,我会听他的。”
夏鸢蝶仰脸,那双眼睛安静又固执:“就算你之前为我说的生气,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回答他。他让我看着你,我就会看着你,他让我离你远一点,我就会离你远一点。”
“那他说了吗。”
“什么…?”
“他说,让你离我远点了吗?”游烈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轻声重复给她听。
“……”
夏鸢蝶低回头,别开了眼:“我不想让自己到那么难堪的一步。”
“那就至少等到那一步前,”游烈颧骨咬得微颤,嗓音也哑着,不知是气是笑,“离着还十万八千里、你跑什么?”
“你怎么知道没到。”夏鸢蝶仰起脖颈,眸子凌厉反望他。
小狐狸山里来的,野性大得很,游烈还怕逆着毛给她撸奓毛了,只能压着自己情绪,梳理了几秒,他才慢慢回到那副倦懒松散的状态。
“我当然知道没到。”
游烈在口袋里懒洋洋拨着那块冰凉的圆石,声音都压得倦怠轻慢,“不然,你是已经想泡我了?”
夏鸢蝶:“?”
“????”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
小狐狸果然一秒就被他从之前的情绪里气了出来。
游烈低头笑了,在夏鸢蝶反应更剧烈前,他懒散摆了摆手,抄回兜,转身往外走:“既然没有,你慌什么。继续做你的小狐狸,放松点。”
“……”
夏鸢蝶气得微微咬牙。
但她忍不住别过脸,攥着门把手的手也始终停在最后一隙,没有关上。
他怎么就那么相信到不了。
她自己都没那么相信自己。
以后那么多说不准。
万一呢。
外面的脚步声还没走远,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好像越来越慢。夏鸢蝶低头,不敢再等,她轻吸了气就要将门甩上——
卡着开关扣合的前一秒。
“等高考以后,万一,真到了那一步。”
“——”
关门的细白手指骤然僵停。
隔一墙之外。
那人轻谑,像低头笑了:“到时候你告诉我,我给你想个法。”
夏鸢蝶握着门把手的指节都抖了下,她几乎想脱口问你要想什么法,但很怕外面那位大少爷来一句——
‘泡他的办法。’
“!”
砰。
不知道是被什么吓得,小狐狸的门关得震响。
往三楼的楼梯上,游烈一顿,低头笑着上楼了。
除了每个大休约好的一顿家庭午餐,游烈基本从来不和游怀瑾同桌用餐。
对这一点,游怀瑾颇有微词,不过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多天都是在家外市外省外国外,面都见不着,摩擦的机会自然也不算多。久而久之,两代也成了习惯,除了半月一次的家庭聚餐,其余时间互不干扰。
大休周日的早上亦然。
游烈出去跑了一个小时的步,回来时,一楼餐厅里已经没人了。赵阿姨念叨着烤好的面包都放凉了,空着胃不好之类的,去给他热牛奶。
等游烈冲完澡下来后,餐桌边依旧不见痕迹。
在桌旁坐下,游烈微挑了眉,看向落地钟表。这会已经八点半了,二楼还是没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