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第29节
为了安抚良阿嬷, 余娴想将萧蔚叫来一起用早膳,让小厮去问他可用过了, 正好预习怎样在外人面前作相敬如宾状。难得听闻夫妻俩要一道用早膳, 管家大爷高兴,吩咐小厮们别在院子里杵着, 门口扫雪牵马,余娴的厨娘也很高兴,好一阵忙活,大寒宜食八宝粥、消寒糕等御寒之物,八宝粥用胡桃、松子、乳覃、柿、栗等珍宝,和着糯米,粳米1,小过几道水,熬煮得浓稠香甜,呈上来时热气腾腾。
得知消息的萧蔚,已换好了新衣,看了眼桌上潦草用过的消寒糕,想也不想地让小厮去回,还没用过。梳洗过一番,再朝主卧去。
余娴常着亵衣,以素面,在燃了地龙的屋子里用早膳,当萧蔚从门边跨进,陡然一个穿戴齐整,身姿挺拔的男子映入眼帘,她愣了愣。这身衣服还……还挺衬他。
绀紫锦底是流云暗纹,流云如薄雾,面上绣湖月一点白,湖中立鹤,红冠玄颈白羽,或展翅,或垂首,俯仰间姿态优美,线条流畅,极为赏心悦目。内有厚棉,却不显臃肿,概因玉带扣勾勒出了他窄瘦的劲腰,大氅亦被宽肩顶起,只让他显得更伟岸挺拔。灰紫的狐领毛遮住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倒是将薄唇衬得更鲜嫩欲滴,刚沁过雪的鼻尖遇热,漾出薄红,被风迷住的双眸也被地龙暖得盈泪似的,秋水神貌,清贵天成。
最为醒目的,要数他那双抱着紫皮暖壶的红酥手,稍把细些还能看见上面两排浅浅的牙印,那是她留下的奖赏。
收回眼,萧蔚已在她身旁坐下,老神在在地问她,“我如何?”他好像知道自己这样穿很好看,迫不及待地问她,只是神色端得沉郁,仿佛那天发疯抱着她说要做狗的不是他。
唯有耳梢一点红将他出卖了。
装得很在意吧?真的很在意吧!余娴垂眸用粥,淡淡道:“还行吧。”
果不其然,余光瞥见他垂首沉吟了好一会,“还行?只是还行么……”直到新一道小菜呈上,他才动筷。旋即,余娴也埋头喝粥,并不做声。两人端端坐着,面无表情地给对方夹菜,在一声声“多谢娘子”“多谢夫君”中,按部就班地用完早膳。
春溪站一旁看得拧眉搔首,这两人咋比洞房那夜还要别扭?活像吃的相亲宴似的。
知道两人要去芜池,后厨还特意煨了鸡汤,出门前喝上一碗,好暖一暖身子。萧蔚不喜欢喝鸡汤,嫌油腻,在屏风外间坐着等余娴更衣。
屏风内侧,余娴挑了一身雪青色裙装,恰也是暗云纹锦,裙面上绣的是白梅团枝,一簇簇绽开如雪,上衣内外几层打了棉,不怕冷,但余娴身寒,遂又在上身配上绛紫色的夹袄,白梅攒了一团在衣角,腰间挂上紫色的菱纹香囊,刚熏过梅香,还热着,遇凉时轻轻一弹,白气烟丝缠连流苏,袅袅飘荡。绾起双刀髻,单插一根紫珠簪,去掉流苏,显得干练精神了许多。
走出那道屏风,萧蔚转过身,一怔后挪不开眼,眸底跃上一丝笑意。嗯,与他一道穿了紫色,很“相敬如宾”。
余娴不理他打趣的眼神,喝了鸡汤,唇间像涂了一圈口脂似的油光发亮,她抿了抿,很香浓,还想再来一碗,萧蔚见状,在春溪舀汤前先一步拿起汤勺给她打了,递过去。余娴接过,他便也端起自己那碗,一道慢悠悠地喝了,还点评道:“很好喝,暖和多了。”
穿一样的颜色,做一样的事,萧蔚心头很爽快,今天真是好日子。坐上马车,余娴觑他一眼,心道真是道貌岸然,装得好正经,要这样装一整天吗?
哪能呢,好不容易破了冰,在外人面前装一装,如今马车内就他们两人,萧蔚打算做点什么,再巩固一下前几日的剖白,以免她又嘴硬。
于是等马车开始走了起来,余娴就觉得手指尖渐渐有了酥麻的感觉,她状似不经意地低头,侧眸看向放置右手的身侧,果然瞧见萧蔚的手在一旁缓缓靠近,指尖频频试探,攀上她的手指。而他本人只是用另一只手撩起右侧帘子,望着窗外,并不看她,车内昏暗,唯有一束光从他那边的窗外照进,将他的面容映亮,可见霞红。
这样的触碰余娴并不打算抗拒,垂首用余光一直盯着。萧蔚便大胆了些,慢慢握住了她。她的心跳有些快,想到良阿嬷就坐在外边,连同赶车人,与他们不过一帘之隔,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微微挣了下,萧蔚便握紧了,眼神一凛,转过头来盯紧她。
蓦地被盯,余娴吓得心口起伏,夹袄上的扣子和系绳都随着她胸口起伏的动作拉扯,萧蔚被引得视线下落,一滞,又抬头看余娴的脸,两人齐刷刷低下头。
好像进了一段崎岖的土路,要去芜池,必经此林。马车几个颤抖,余娴扑到了萧蔚怀里,发出呼声,后者接住她,抿唇敛起一丝笑。
“小姐没事吧?”良阿嬷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没事!”突然听到马车之外他人的声音,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错觉,余娴从萧蔚的怀里爬起,匆忙时脑袋又撞到了萧蔚的下颌,萧蔚闷哼一声,余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没事吧?萧蔚微张嘴给她看。咬到舌头了。
殷红的血丝在他极嫩的舌尖晕开,有种别样的美。余娴怀疑这人故意的,不能说话告诉她吗?想到这,她又自得于如今能看破他这些勾惹招数了。计上心来,她故意伸出手,戳了下他的伤口,一触即分,见他眸子幽深些许,她低声道,“看来也没多严重么,都不呼痛。”
萧蔚微挑眉,捏住她那只手,指尖上有一丝血意,是他的。他微低头,在她错愕的眼神中,用唇瓣抿了去,又就着那只手把她拉近,用唇轻轻碰了下她方才撞他的额,而后故意用唇擦着她的额、鼻梁、鼻尖下来,最后用额抵着她,盯她的唇,几近无声地问,“你想让我痛么?”
外头马夫正高声喝“驾”,余娴借着这样的声音掩饰,问他:“怎么痛?”
萧蔚轻启唇齿,“进来咬我。”
语毕,他轻贴上来,一边打量着她的神色,一边侵入,余娴果然用贝齿咬他舌尖,很痛,但他喜欢,遂更大胆了些,想起夹袄上的景色,缓缓抬手从里层攀上去,大掌覆盖,找准山尖,隔衣捻转。
什么场合?这是什么场合?他疯了?就装不住了?以前不是很能装么?余娴只想隔靴搔痒地玩他一玩,没想让他大清早就发疯,无奈他不知哪里学的巧劲,余娴很快塌在他怀中,蹙眉呼气,水眸盈盈。她的唇被松开,但并不能出声喝止他。萧蔚故意的,因为彼此都知道,外头坐着两个人。
萧蔚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的脸,眸底幽深,一言不发。过了会,余娴像一滩水,适应了,竟有些舍不得他的温热。但萧蔚嫌夹袄拥挤,限制了他的大掌活动,抽了出来,略思忖片刻,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给你暖暖别的地方?”余娴咬唇默许。
宽大的裙摆遮住了一切,比夹袄安全多了。
没想到是这个意思,腿一软,余娴抓萧蔚的手都在抖,衣服被她揪出褶痕,萧蔚问她,“我如何?”这人还想着早膳时的问题,肯定是疯了,她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出声,点头。
萧蔚红着脸问她,“…喜欢?”
生怕他问的是在马车上搞这档子事,要是下次再来,余娴可抵不住,于是疯狂摇头。萧蔚见状,将唇抿成一线。旋即树摇不止,风雪更大了,吹开帘大片大片落到了萧蔚的手上,化成水,湿了他满手,他感觉到了,眸色一深,撩起帘子,轻嗅风霜,缓缓张开口,伸出舌,感受雪意。雪化成水,在他口中蔓开,他喉结轻动,不停地汲取咽下。贪得无厌,神游天外。
“小姐,马上就穿过林子了,路途颠簸,再忍一忍。”良阿嬷的声音传来。余娴心跳如雷,果然一道颠簸,灵魂脱壳的感觉涌上了天顶,险些让她叫出声,只好抬手捂住嘴。
萧蔚放下帘子,端坐好,依旧一幅清冷不可冒犯的模样,甚至帮她回了,“她方才睡着了,刚回神呢。”
良阿嬷哦了一声,喃喃道:“这么颠簸也能睡着……”
萧蔚眸中含笑,低头看她,“要不要坐起来?擦擦……汗。”
余娴点头,眼角湿润。萧蔚此时迅速恢复神峻的模样才真是太可怕了,她都不敢相信方才一切是真的,还有点恍惚。拿巾帕擦拭汗水时,还在想自己怎么就招惹了这样一个人,初见时喜爱他那双红酥手,果然是……眼光独到。
萧蔚正喝茶,余娴瞥见了,心慌慌地。萧蔚见她神色不好,问她:“不舒服吗?……又吓着了?”
舒服倒是挺舒服……但余娴也不好表态。吓着,确实是吓着了,他把罪赎成这样,也不知到底是谁在遭罪。她沉默,萧蔚便揽过她,低头磨蹭她的耳朵,“不喜欢的话,下次不这样了。你喜欢怎么样,跟我说。”
这话让良阿嬷听到耳朵里,还道稀奇,昨儿还在分房冷战,今天讲些肉麻情话,什么喜欢这样喜欢那样的,真是个狐狸精,遂提醒道:“快到了。”
快到了,这三字不知又触动了萧蔚这鬼才脑子里的哪根奇弦,对她说,“有个更好玩的,但你可能不愿意。”余娴又怕他乱来,又觉得刺激,不禁缩着脖子好奇地悄悄看他。
下一刻,马车似乎驶进了哄闹的街市,余娴记得,林子外的街市是绕芜池而开,听见人声,说明真要到了。余娴偏头,什么好玩的?萧蔚撩起帘子,把她抱在怀里,让她专心看街市,随后,脊椎一阵酥麻浮上,余娴懂了,慌忙从他身上下来,震惊地瞪着他。世上还有他不敢的事吗?
萧蔚轻触鼻尖,掩饰红晕,“我知道你不敢。”
余娴很会窃窃地犟,“你莫激我。”她伸手把萧蔚押到窗边,后者显然一愣,她低声道,“你来。”
语毕,她从萧蔚的后背抱上去,待他僵硬不动时,又张开口在他肩下肌肉咬了一口,只是隔着衣物并不疼,她便从后边扒开他肩头,狠狠咬了上去。
街市热闹,马车行驶得慢,许多人都瞧见了萧蔚那张清俊的脸,少有的美男子谁都爱看,看得不够,还要窃窃私语交流一番,他被咬得痛,抑制着眸底兴奋,满面冷漠,心下却是滔天的快意。
他觉得,余娴也是个疯子,只是她自己悄然不觉。余娴实在太对他的口味,他好想,好想……抛下帘子,转头一把搂过她,她懵了一瞬,无措中仍是接住了吻。
这一吻,天翻地覆的激烈,倒在宽阔的马车坐垫上,袍角打翻了茶杯,落在地毯上却悄无声息,只是茶水翻在两人裙角,萧蔚顾不得那么多。
不知多久,余娴被抱得肋骨疼,衣服和头发也有些乱了,又是何时露出的肩?不知道了,她开始挣扎,萧蔚仍不肯放,马车却停了。
“到了。”马夫勒起马,良阿嬷跳下车,不远处男子们追逐冰嬉的声音传进耳中。
余娴更慌了,拼命推着萧蔚:“唔……!”
听见动静,良阿嬷关切问,“磕着了吗?”帘子撩起,两个人埋着头,穿戴齐整,端端坐在位置上,只青丝微乱了些。
余娴点点头,“磕到头了,头发乱了,我稍稍梳理一番就下来。”
萧蔚抬手抵唇:“我帮她。”
余娴补充说:“嗯对,马上就好。”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二十年前也有一场,良阿嬷意味深长地打量两人,心道余娴果不其然有陈桉的些许模样了。她放下帘子,“快些。”
萧蔚放下手,嘴角的血流下来,余娴悻悻地说,“是你说,要让你痛的。谁教你不放……如何了?”
他轻笑一声,“喜欢。”说完,自觉地为她整理起头发。曾在小楼扮戏妆的手,整理起这个不是难事,不一会恢复成原样。
两人从马车下来,见芜池周围拦上了一道线,长长的帷幕,在那头隔出一个偌大的冰嬉场,每隔几步就有侍卫把守,只留了两个口,也都作严防死守,进时查看帖子,出时盘查身份。良阿嬷要远远在线外等候,叮嘱她小心冰滑,莫逞强着非要玩。
余娴应下,和萧蔚递上帖子,核对过身份,一旁的侍从叉手,恭敬道:“郡主等候两位多时了,特命奴在此恭候,请随奴往这边行。”
元贺郡主专程等他们?余娴和萧蔚交换了个眼神,愈发觉得这场冰嬉有几分冲着玉匣来的意思。往里走了几步,远离了高高挂起的帷幕,豁然开朗,首入眼帘的,便是芜池上那几道抢球的身影,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幕间回响,但坐在冰床上闲话的女眷们的笑声也十分爽朗,并不被盖过去,芜池边,宽阔的场地上搭起高帐,几道俏丽的人影交错着。
未能再细看,侍从带他们走的方向,梁绍清正伴着一位貌美的妇人,笑盈盈地看向这头。
余娴下意识看向萧蔚,后者也正低头看她,“你不会还以为,我跟她有关系吧?”
第44章 冰嬉
旁边两个小厮捧着刚炙烤好的羊肉先一步往大帐走去, 又紧跟两名小厮抬着捆上烤全羊的铁架,香气盈满鼻间,余娴被吸引, 大为惊叹,寻常摆宴,为妨女眷花妆,都是把羊肉剔下切片,在碟中码好,加盖呈上, 元贺郡主果然豪爽,直接将羊肉切成坨垒在大花银盆中, 并着羊架一道呈上,边剔肉边供宾客们享用。
“两位这边请。”侍从抬手作引, 将余娴拉回神。
“谁知道呢。”余娴低声速回了萧蔚一句, 跟着侍从走入大帐。
大帐支成方顶,三面通透,帐与帐连成一片, 与大门敞开的房屋无异, 帐内长桌相接,方才看到的两名侍女正跪坐在桌前摆放炙羊肉, 小厮则将烤全羊架在帐前篝火上, 以刀剔肉。
来到帐中, 余娴才看清这位貌美妇人,虽点了精致的妆面, 穿了鲜艳的红裙, 仍遮不住虚白的面色,举手投足都似倾尽全力。不是说元贺郡主只邀精神百倍的人儿么, 怎么除自己外,还有更憔悴可怜的。
“这位是祁国公的夫人。”侍从从旁介绍,梁绍清示意他就在一旁为余娴两人加座。
余娴与萧蔚齐齐向她行晚辈礼,李氏抬手示意二人不要拘束,“远道而来,请坐下歇息一会吧。”她的声音真好听,像煦风拂水一样温柔,也丝毫不端架子,梁绍清站在她身旁,都收敛了张扬气。摸不清来意,余娴只好先应声坐下,眺望芜池。
冰嬉者众,一座如画舫般的冰床1尤为醒目,雕团花勾珠帘,装饰华美,仔细看下方,冰刀赫然,帘子打起,几名女眷挤着脑袋探出头来,打趣拖冰床的几人不够卖力,再看拖床者,领头的不像府中瘦弱的小厮,人高马大,半截身子都裸在外头,千金裘衣就潦草地扎在腰间,肌肉贲起,余娴认出那千金裘,非等闲之辈不能有,应是画舫中哪位女眷的武将夫,其他几个倒是瘦弱文官的模样,在为兴起的妻子们卖力。再远些,年轻的儿郎抢球2,青丝合抱高高束起,掷球时跃起,端貌健康,热情洋溢,呼喊声尽爽朗,祁国公也混在其中嬉玩,老祁国公是大将,儿子体魄强健说得过去。一旁有女眷们滑擦嬉舞,各有技艺丝毫不逊色于彼此,诸如双人叠高、滑射龙门等,更多的是背插彩旗、绑着冰鞋的自由者,星驰电掣,穿梭其间。
虽说称芜池为池,但其连通鄞江河,背倚高山,长不知数里,光用来遮罩的帷幕就极尽奢侈,元贺郡主为抢等3设了三道彩,三等为百步穿杨的劲妖弓,二等为珍贵无双的碧水玉,一等最为珍稀,御赐的牌匾“天下第一”,堪称无价之宝,这三等彩头供人抢夺,那些滑技不俗的佼佼者清晨就从天道亭出发,以芜池为终点,算算时辰,这时候差不多要回来了,且看谁人抢中第一等。
“寻常喜欢喝什么茶?”李氏招来奉茶侍女,“这里都有,按个人喜好供给,就是想喝御贡的葡萄酿,也是有的。”
余娴颔首谢过,“喝些暖身的花果茶就是了。”
萧蔚随和,“一样。”
“去备好。”李氏吩咐侍女,转头打量了番余娴,笑道,“你莫紧张,清儿说你不擅冰嬉,陡然被邀来,兴许会觉得无趣,特意让我照顾你。”梁绍清朝她微一挑眉。
“多谢夫人,多谢梁小姐好意。”余娴沉吟片刻,从袖中拿出一方窄匣,“与梁小姐结交多时,礼数尚未周全,还承蒙小姐如此关照,此番来,略备了些薄礼相赠。”母亲让她赠礼,她也想过赠厚礼,但这毕竟是元贺郡主的宴,总不好越过郡主,且赠郡主的礼在外头随侍从拿下去了,她更不好大剌剌地在里头拿出礼来送人,便挑了便携的,贴身放着,伺机赠上。
略加思考便知道这是什么礼,梁绍清收得很快,向来随性的他也从不顾及礼数,当着人面就给打开了,见是一根红玛瑙石攒成的花簪,他甚是欢喜,“小娘子知道我喜欢红色?”
“梁小姐明艳夺目,红色正相配。”
这厢聊着,芜池那厢沸腾了起来,举目看去,原来是抢等的回来了,远远地就有人欢呼,稍微等了一会,一名银衣女子一马当先,闯入眼帘。
“是元贺郡主!”旁边正与男子谈情的少女活泼,也不再管劳什子相看的人,冲到帐前大喊,引得几名闲闲吃着炸春卷的女眷们一涌而出,“元贺郡主神武无双,天下第一!”
迎着欢呼,郡主冲入龙门,毫不意外地夺下头筹,转身看被自己甩在身后的人,几名男子争先恐后,没有第一等,拿下第二第三也是好样的,谁也没气馁,紧跟着,一男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背手冲刺,拿下二等。
“今年的天下第一,又是郡主的,这一等彩头,要守到何时?”男子绕着元贺滑擦冰面,一幅摩拳擦掌的模样,“不如再以骑射一战!看看谁才是这天下第一!”他声音洪亮,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可怜无几人关心第三等。
这人好嚣张,是谁?余娴心下好奇,看向萧蔚,后者神色沉郁,低声对她说,“敦罗王。”
“谁是天下第一?当今圣上自是天下第一!你我皆为陛下守这浩荡江山,护这天下第一!一块牌匾,你的我的又有什么分别?只要不让天下第一旁落,又何必为此争出高下?”元贺郡主丝毫不怯,一个侧身跃出了敦罗王滑擦的包围圈,笑道,“王爷,你说呢?”
敦罗王一噎,他说的是拳脚上的天下第一!怎么又给上升扯到政事上?这女子智勇无双,与她聊天随时随地都有谋权篡位的帽子扣下来,所以他虽战功赫赫,却一直在朝事上隐身,全因不喜欢这些话语间的弯弯绕绕!
听完对话,余娴脑中对敦罗王的评价只冒出两字:莽夫。却不知为何萧蔚要露出提防的神情。
“不知萧大人可曾试过冰嬉?”李氏突然开口点他,“我听夫君说,前些时候,南方遭遇了近百年未遇之寒,数以万计的难民无处避寒,不少人冻死街头,官府难以救济,上疏陈情,众人皆束手无策,是大人献计,将难民作临时兵用,安排到各站点听从调遣,不仅能帮助赈灾,还能让他们分得粮食,与普通士兵同吃住,只待捱过隆冬,就地解散,如此解了三司之急。还有往年河道被冰封,船运滞涩,南方的粮物运不来,只得等过几月再行,今年也是大人献计,在船头傅铁横长锥4,舟过处冰破。大人能献此良策,想来对冰雪天气了如指掌,冰嬉也不在话下吧。”
这人真老实,朝堂上这么厉害,却从未跟她吹嘘过。余娴心道,陛下到底为何让他作个小小给事中呢,此番献计,又会否让朝堂上的本职官员眼红,上疏说他不务正业,太过僭越?
话又说回来,南方向来暖和,河道能结冰,是百年难遇的冰灾,难民冻死,尸骨成石,然则北上鄞江贵族却以冰嬉戏,想来也是讽刺。萧蔚虽是南方人,但五六岁就在鄞江生存,对治冰灾有钻研,说得过去,至于冰嬉么,他应该没机会这么奢侈。
却听萧蔚道,“了如指掌谈不上,只是南方冰面薄,要破化容易些,那日几位大人面圣,商议此事时,在下正巧在御书房,听得久了,便将几位大人的心得总结一起,顺便提了一嘴而已,称不上正当献计,又恰巧遇上薄冰,一攻即破。这主要是大人们合力攻破难关之功劳。”
果然很会做人,还担心他被眼红,原来早把功劳让出去了,真是狡猾。
萧蔚侧眸看了余娴,也不知是不是在耀武扬威,“至于冰嬉,略玩过一些,再年少些时,凭着一腔莽劲,曾也抢过民间一等。”
果然是深藏不露的杀招,余娴噌地回头,什么?他会玩冰刀?还抢过一等?民间的一等,那可是上千余众之间的博弈啊。
萧蔚心满意足地收回眸,被崇拜的感觉还是很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