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徐婉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她扶着孟钦和走回床上,察觉到了他若有若无的打量。待将孟钦和扶到床上躺好,徐婉站在一旁开门见山道:“二少,您有没有让人检查汽车的刹车片?我回来的时候汽车的刹车出了故障,我之前还交代他们向你通报,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事了……”
  他的目光早已缓和下来,只道:“他们检查不仔细,一天这种雪天就容易出事。”他说完便不去谈这个话题了,看向她道:“我最近要在这边修养一段时间,你就留在官邸照顾我。”并不是商量的口气,他已经决定了。
  他还没等她说话,又补充了一句:“你就睡我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28章 真假难辨
  听孟钦和去说别的,徐婉有些急了。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虽然徐婉只道孟钦和并非毫无城府之人,但如果他真的引起重视,他就应该不会再出那次事故。
  徐婉虽然有些担心孟钦和,却并不想再卷入这场漩涡里来。如今她细微的一些变化已经让这辈子的一些事情发生了改变,而他们两兄弟有关乎到整个南三省的安定。
  徐婉不想影响这一切。
  徐婉有些不放心,没有接孟钦和的话,依旧道:“二少,您要想想,若是一次事故也就罢了,接连出了两次事,怎么可能是意外?您还是要留心得好。”
  她的目光十分真诚,孟钦和原本已经去看书了,突然抬起头看她。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单纯的人,还是一个舞女。又或许,她的心比谁都深沉。
  她就像别人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然后将她送到他的身边来。她会网球、会钢琴,弹的还是他最喜欢的曲子,还偏偏长了一张这样的脸。
  她偏偏又对他时好时坏,他其实察觉得到,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她就很害怕他。
  他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这样恐惧,原本以为她是故作姿态,可接触下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她一开始虽然害怕,却看得出来是热情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慢慢冷淡了起来。
  他还没有见过女人这个样子,实在让他也琢磨不透。
  越是如此,他便越不能动一丝真情。
  他不喜欢捉摸不透的人或物,他的身边凶险万分,容不得万分意外,也容不得谁成为他身边的钉子。
  孟钦和没说话,徐婉看了眼他不见底的眼眸,苦笑着道:“二少,我昨天在车上的时候吓了一声的冷汗,差一点点就没命了,那时候才明白,我是那么怕死。”死过一回的人,才会知道活着是多么宝贵。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悯。就像他在某个迷蒙的梦里见过的,他只觉得她很可怜。为什么会梦到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孟钦和不知道。
  他负过的人不是第一个,她也不是他最重要的一个。这样一想,刚才那个念头便稍转即逝了。
  孟钦和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我会让宋副官调查这件事情,那天你受惊了。”
  他虽然算是在安抚她,却仍是不冷不淡的语气,紧接着又开始说回让她搬过来的事,“晚上我会让他们把你的衣服都整理好了搬过来,今后你就住在这里。”
  他冷漠的态度让徐婉有些心凉,徐婉也没有去拒绝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她原本不再说话了,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如果我那天死了,二少会怎样?”她突然发现,如果她死了,在这个世界上连伤心的人都没有。在她记忆恢复之前,他还给了她那么些微的幻影。
  听她这么问,孟钦和转过头看向她,没有再说话。他并不想骗她,也觉得没有必要去骗她。
  如果她死了,他会怎样?她这个问题也问到了他,或许会怜悯她。
  他自己也清楚,他并不是一个用情多深的人,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如果不是这样,诗音在德国也不会离开他,更不会一气之下嫁给了别人,让他永远遗憾。
  看着孟钦和沉默,徐婉却想到了她的上辈子,她一世她临死之前看到的。她那时到死都不知道那些跟着徐子仁来追她的人到底是谁,究竟是谁要她孩子的性命?
  她还记得上辈子见他的最后一眼,是他和杨小姐坐在婚车上,孟钦和亲眼看着她和他们的孩子死在他的面前,他那时又会怎么样?
  或许不在乎的人,性命也就这样。
  徐婉从前总觉得孟钦和待她不薄,可她这一次因为他连命都快没了,她在他身边的犯的险,上辈子的两条性命,其实也不欠他的了。
  徐婉没有再说话,正好有人敲门,是孟钦和的私人医生和护士过来给他换药。
  徐婉在一旁看着,私人医生给孟钦和检查。只听见孟钦和对那医生道:“我这两天总是多梦,睡不□□稳,给我开一些安眠药。”他说着还看了一眼徐婉。
  医生听着孟钦和的描述,让护士拿了些安眠药出来,然后对孟钦和道:“二少,您有轻微的脑震荡,或许是与这个有关,不过影响应该不会太大,您多休息几天应该就能恢复。”说完,他又叮嘱道:“二少,长期吃安眠药对身体有副作用,还是少服用的好。”
  等医生走了,徐婉在一旁伺候孟钦和吃药。或许是他谨慎,徐婉发现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佣人进出。
  晚上的时候,徐婉留在洋楼的衣服都被拿了过来,没有给她另外安排房间,直接在他的衣柜里给她空了挂衣服的地方。她的旗袍就和他的西装挂在一块,仿佛她就是这官邸的女主人。
  不过依孟钦和的意思,是真的要她在他卧室长住了。徐婉其实明白孟钦和的用意,想必这官邸里有他大哥安插的人,他并不放心,所以让她照顾他。另外她让他留下,还公然住进洋楼里,其实也是在安孟钦同,算是一箭双雕。
  总之无论如何,徐婉都不会和从前一样,傻傻地以为孟钦和是喜欢她的。
  徐婉晚上并没有和孟钦和睡在一起,她只搬了张沙发,守在孟钦和的床边,再怎么说他也受伤了,她又是个习惯了去照顾人的。
  孟钦和睡得很早,八点多看了会书便睡下了,徐婉在他身边陪了一会了,靠在沙发上盖着大衣也睡着了。
  那一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徐婉梦到了她过世的父亲。
  她爹应该是世界上最在意她的人,梦中又回到了老家的葡萄架下,父亲拿出他为她刻的那只木蝴蝶给徐婉,“等爹爹赚钱了,以后就给你买个金子做的,好不好?”
  徐婉在梦中笑了出来,迷迷糊糊唤了一声,“我不要,爹爹做的最好。”
  只拉了一层纱窗,月光混着灯光全都照了进来,她的睡颜很安详,嘴边还有笑意。如果他没有听错,她刚才口中喊着的是“爹爹”。他如果梦见他的父亲,应该是一场噩梦,想到这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他虽然喜欢看她笑,却也分得清真假,自从那次她酒醉中喊出了“诗音”的名字,他一怒之下离开之后,她并没有再真正笑过了。
  再见她笑,居然是在她做梦的时候。
  月色下,孟钦和打量了她一会,最后他从床上坐起来,拿起了床上的安眠药,倒出两颗生咽了下去。
  第29章 官邸来客
  徐婉在梦里还梦到了爹爹跟她托梦,爹爹说要她嫁个好人家,然后结婚生子,这是父亲想看到的,也是徐婉自己想过的日子。
  就算孟钦和一直不松口,她也应该想办法离开他。冯局长虽然给她还了债,却也算不上买了她的身契。如果将这笔钱还给孟钦和,她便有底气走了。
  何况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改变之后的局势,留在孟钦和身边,她和他都会有危险,徐婉想好好活着。
  孟钦和虽然没受太多皮外伤,但和那位医生所说一样,他颅脑有轻微的损伤,因此精神不大好,躺床上的时间更多。
  徐婉在一旁伺候他吃饭、喝药,他一睡着便开始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徐婉不知道她会在这个公馆住多久,不过她也清楚绝对不会长久,就像孟钦和永远都不会娶她一样。
  因为佣人不常进来,孟钦和又总是昏睡,徐婉可以更好地做自己的事情。
  幸好她上次粘贴着那些招聘启事的笔记本被刘妈她们拿过来了,上面除了记录工作要求外,还有她自己挣的每笔钱的时间、来源,大多是在冯公馆赢的钱,她把那些钱的整数加起来,和欠冯局长的钱一比,还差了一百多。
  现在她住到公馆来了,还要照顾孟钦和,因此也没有机会再去打牌,也没有了挣钱的来源。
  徐婉虽然想过以后离开孟钦和之后可以试着去金城,冯夫人的那个外甥女她或许可以去教,但是她还没有教过孩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因此徐婉也做着其他的打算,她第二天找佩芳要些报纸,不过她这回没有和上次一样,她只是将有用的信息又誊抄了一份在笔记本上。
  卧室里摆着孟钦和办公桌,离他的床也不是太远,他如果有什么动静她也可以即时赶过去。
  之前徐婉还在担心孟钦和随时醒来,只是后来她发现,孟钦和每次睡前都服用安眠药。那是他从前没有的习惯,不过她知道他是个自律的人,如果不是必须他也不会滥用,因此徐婉也没有去干涉他,在他服完药睡下后,她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待他醒来,她便偷偷将笔记本塞到办公桌底下去。
  不过见孟钦和越睡越沉,还需要不断服用药物,徐婉还是有些担心的。
  中午孟钦和用完午餐后开始睡午觉,见他熟睡后呼吸声逐渐平稳,徐婉便又开始读报做记录。
  她很入神,完全没有想到此刻极其安静的卧室里,其实也是有暗涌流动的。
  徐婉正写着,突然传来敲门声。徐婉害怕吵醒孟钦和,连忙去开了门,孟钦和的副官宋存山和佩芳都在。
  宋存山有些匆忙,“徐小姐,二少醒了没有?”
  徐婉回头看了一眼孟钦和,摇了摇头,“还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宋存山面露为难,“刚才张师长和坤州政府那边来了人过来探望二少,我都要他们过几日在走。现在金城那边又来了人,还是大少亲自派过来的。他们说想亲自见二少才安心。”
  大少派过来的?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徐婉已经明白了。
  徐婉想了想,对宋存山道:“二少现在昏睡着,他们怎么上来看?”
  “话虽这么说,可我也只是二少的副官,底下来的都是金城来的官员,二少没有命令,我也不好擅自拿主意。”
  “那我下去看看。”宋存山见徐婉说完后,又悄悄吩咐了佩芳什么。
  佩芳应了一声好,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宋存山虽然没有拒绝徐婉的建议,但也看了她好几眼,并不是太信得过她。不过这女人再没用,若是出不了场再底下哭哭啼啼一阵,即时像木头一样什么话都不说,也让那些人知道有她这么号人在,也不算太坏。
  宋存山带着徐婉下楼去招待那四位来探望二少的官员,但还是不太相信她,先开口道:“我刚才去楼上看了,二少还没有醒。”
  只是他说完去看向徐婉时,竟发现她此刻眼中竟含着泪?难道是吓哭了?
  那四位都是从金城来的,不过之前都没有见过徐婉。
  徐婉一下去,有一个穿着西装的微胖男人看着好几眼徐婉,不太置信地抬了抬眼镜,喊了一声,“杨小姐?”那人一说完,另外几位忙去扭头看他。
  “杨维善的女儿。”那人又悄声向一旁的人补充道。
  不知他是故意,还是他还没有听说二少在坤州的一些事情,他称呼徐婉作杨小姐,宋存山害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好在徐婉却不应他,有些哽咽地跟他们道:“谢谢各位官老爷的关心,二少没有大碍,已经好多了。只是现在他还睡着。还请您们转告司令和大少,不要太过挂念。”杨小姐自然不会称乎他们为官老爷,徐婉也不用再去解释了。
  倒是宋副官觉得徐小姐说错了话,这个女人不清楚局势,大少并不挂念二少的伤情,反而怕二少伤得太轻。不过当着那些人的面,宋副官并不好提醒。
  然而他正担心着,给二少诊治的私人医生突然下楼来,神色匆匆地将徐小姐喊到一旁去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可因为客厅安静,他们俩谈话的内容这边也听得清楚。
  只听见那医生跟徐小姐道:“二少现在还没有醒来,已经昏迷三天了,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医生这么说,宋副官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二少虽然确实有些昏沉,可他每天都有清醒的时间,这位顾医生一直扶着二少的身体,怎么连这个都搞错了。
  不一会儿,又徐小姐带着哭腔道:“别在这说,你先上去,再去想想办法。”说完,那位医生急匆匆地上楼了,而徐小姐目送着他上去,还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待她转过头来,满脸都是泪痕。
  那几位金城来的官员面面相觑,那位微胖的官员忙问:“二少还好吗?需要去金城请医生过来吗?”
  徐婉连连摇头,说:“二少的情况越来越好了,不用了。”
  那个人还想说话,却被身旁的同僚拉了下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多嘴了。他们只坐了一会,便要走了。
  等他们人都走了,宋村山才想明白那医生应该是和徐小姐串通好的。
  见徐婉擦干眼角的泪不急不忙地上楼,宋副官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好奇问徐婉道:“徐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请假您,刚才为什么您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徐婉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直说了二少情形不妙,他们再说要请医生过来,你还有什么话好拦着吗?”
  是呀,他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真真假假反而让他们探不到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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