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是我。”
  说这话时,燕君安表现得格外坦然,仿佛正在陈述一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
  沈延远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满脸失望,试探的喊了句:“燕先生?”
  燕君安薄唇动了动,却没有应,他甚至有些排斥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似乎被世俗上了一层澄澈的枷锁,而他不想用自己沾满献血的手让这个曾经如春风般的称呼蒙上罪孽,扯入罪孽的池沼中。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道:“沈将军,应当称呼我为左相。”
  沈延远握紧长枪,看向谢彦辞,却见谢彦辞脸色铁青。
  就那么看着谢老侯,谢老侯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面色通红,被人摁着跪在地上。
  燕君安拍了拍手,对身边的人道:“到底是侯爷,不得无礼,赐坐。”
  谢彦辞扬起长枪指向燕君安,咬牙切齿,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崩裂,只听他恶狠狠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觉得你太卑鄙?!”
  燕君安笑着看向被人强行摁在椅子上的谢老侯,勾唇笑的很是漫不经心:“卑鄙?你应该问问,当年联名上书举谏我父亲通敌叛国时的谢侯卑不卑鄙,他们罔顾弑父杀兄的狗皇上那些昭昭罪行卑鄙不卑鄙!偏因我父亲是先皇的亲信,忠臣,所以他就是千古罪人,就是通敌叛国的小人,就理所应该死罪吗!安家 * 上下那么多人,婴孩,全都是死罪吗!”
  “后来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亲贤臣远小人都是假的,佞臣方能长久平安的活着,忠臣只有死!”旋即勾了勾唇,笑道:“就像一直愚忠的文御史。”
  此话一出,谢侯猛的站起身,却被身后的人继续用力按了下去,他拼命的想要说着什么,可是燕君安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沈延远怒喝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
  燕君安坐的端正了几分,看向沈延远的眼神中带着笑意:“今日一见,沈将军大抵心中已经将我诛杀一百遍,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我带谢侯来呢,是想跟你们做交易。”
  沈延远捏的骨头咯吱作响,瞪着对面笑的满脸坦然地燕君安道:“你先松开谢侯!”
  燕君安扬了扬下巴,身边的人松了谢侯,燕君安一只手撑在谢侯的肩膀上,一只手摁住他,笑道:“谢侯就先委屈片刻,若是与谢小侯的交易达成,你们也能早日团聚不是吗?”
  谢侯两只手掐住扶手,看向谢彦辞摇了摇头。
  燕君安翻身上马,身边的五皇子笑道:“先生果然好手段。”
  燕君安充耳不闻,只是对着对面朗声道:“一,交出晚儿,我们一人换一人。”
  “不可能!”沈延远当即怒喝道,痛骂对面的燕君安:“你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你还想要我小晚儿,休想!”
  谢侯也道:“你休想!”
  燕君安无所谓的耸耸肩:“两个选择,你们还有一个机会。”
  旋即笑着看向谢彦辞:“谢小侯过来,现在就走过来,我说到做到,立马放了谢侯。”
  “不行!”谢侯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却很快又被抓住,只听他冲对面的谢彦辞吼道:“不行!你今日若是敢过来,我们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却见谢彦辞缓缓下了马,将手中长剑交到沈延远的手边。
  沈延远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谢彦辞直接将剑丢到地上。
  谢侯忽然怒吼道:“谢彦辞!”
  他满脸憋的通红,眼睛瞪得很大,声音震住了周围的人,叫人皆是微微送了松手,只听他吼道:“当初你就想给你母亲报仇,而今大仇得报,你这是做什么!”
  谢彦辞看向对面的谢老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就算报仇,也不是用这种办法,我要你对母亲道一声歉。”
  谢侯咬的后槽牙咯吱作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同珠落玉盘般:“南明若是落到了五皇子手上,便不是我一人水深火热,天下苍生都会活于水火,你是我最看重的也是最有血性的,望你,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而辜负了我!”
  旋即忽然伸手,一把抽走身边走神的将士腰间佩刀,身子往前一靠,狠狠的扎了进去。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谢彦辞的步子忽然停在原地,他瞪大了眼睛,呼吸倏然停住。
  血溅了燕君安一脸,他显然也有 * 些惊讶,却还是忍下惊讶,故作无所谓的说了句:“可惜了,这种时候做了忠门烈士。”
  只听他啧了一声,懒洋洋的冲身边士兵道:“送去吧。”
  周围几人没人敢动,燕君安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上和眼睫上的血,眼睛看向其中一人,示意道:“去。”
  士兵犹犹豫豫,燕君安一挑眉,嗯了一声:“怎么?不敢?”
  蹙眉思忖了一下,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嘀咕道:“这如何是好,算了,你不敢去,那回来吧。”
  那人架着谢老侯的尸体如释重负,又转了回来。
  就在他要走近队伍的一瞬间,噗的一声,他听到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
  低头不可置信的朝下看去,自己的腹部正插着一柄长剑,哆嗦了一下,抬头看向袭击他的人,正是燕君安。
  燕君安已经飞身下马,笑着将剑抽回,环视了一圈,看向周围的人,慢条斯理的问道:“谁去?”
  寂静无声。
  他随手指了个人,“去。”
  那人哆嗦着接上谢侯的尸首,结结巴巴道:“小,小的领命。”
  短短的片刻,送尸首的人早已双腿哆嗦的不成样子,额头上满是汗珠,他走到最后,险些跪倒在地。
  谢彦辞双目猩红,眼中有盈盈波光,那泪强忍着,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脖颈青筋暴起,那颗痣随着血管起伏而起伏。
  他看着送尸首的士兵渐渐靠了过来,急忙将尸首送到这边士兵手上,逃也似的转了过去。
  谢彦辞直接搭弓对准了那要逃跑的士兵,箭快要离弦的时候,忽然无力的放下,双手垂落于两侧,弓箭一齐掉落。
  沈延远看向谢彦辞,捏紧长枪,冲他道:“你带谢侯先走,这一仗我来打!”
  谢彦辞默了很久,终于在片刻后忽然抬起头。
  他将谢老侯交给步兵校尉,旋即拿走了步兵校尉的长剑,握紧只手倏然举起,缓缓启唇。
  “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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