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261节
第五百零一章:女祭
此时的大漠侯府邸,安格已经在大院里闲不住的踱着步等他回来,阿宁在一旁给年迈的阚婆婆捶着后背,看着安格在自己眼前来回走动越走越快,不过一会就晃得她眼睛一花一阵恶心反胃,阿宁气嘟嘟的按住他强行坐下,低声训道:“你别一直晃悠了,婆婆都说了龙姑娘没什么大事,让她好好睡觉,明天醒过来再补一遍祛毒的药膏就行了,你真的是烦死了,一秒也安静不下来。”
安格自幼被阿宁训惯了,这会干脆的抿着唇也懒得跟她还嘴,他坐立不安的盯着墙院,终于等到萧千夜像之前一样悄无声息的翻墙回来,立刻“蹭”的一下蹦起来冲过去,没等他开口问什么,只见他身后又是三个人影一起跟了进来,带头的是个高大的男人,看身手像是个习武之人,只是左臂是个银光发亮的假肢,他后面跟着个年轻姑娘,差点一跟头摔在地上,最后还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虽然弓腰驼背一大把年纪了,反而是翻墙的动作比小姑娘还利索不少,三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跟着他一起,站成一排和安格面面相觑。
“啊……这几位是?”安格挠了挠头,一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千夜指了指霍沧介绍道,“这是我白狼的原任将军霍沧,旁边这位是细雪谷的玉絮姑娘,至于这位老婆婆……”
话音未落,几步之外的阚婆婆忍不住冷哼一声,她眯着眼上下看了对方几遍,这才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不是卡曼尼部的祝老婆子吗?你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几人都不说话,看着两个老人家同时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相互之间有什么陈年旧怨,异口同声的发出哼哼声,萧千夜也不着急,原本霍沧从军阁分部离开之后就是要去找当时那个老婆子,没想到前脚出了门,后脚人家就好像察觉到了自己找了上来,为了不给昆鸿惹麻烦,他索性带着三人一起翻墙回了大漠侯府,祝婆婆看起来比阚婆婆还要年长一些,她是毫不示弱的提起拐杖指着对方的鼻子,立马中气十足的反骂道:“你不也还没断气吗?别以为年轻我几岁就一定活的比我长,咱俩谁先入土还不知道呢!”
“你……你个死老太婆,快三十年没见面了一开口就咒我!”阚婆婆气的面色发青,顿时腰也不疼腿也不痛跳起来就要冲过来打人,阿宁吓的手忙脚乱立即按住了她,谁知道她还不解气,抬手脱下自己的鞋照着脸就砸了过去,祝婆婆本就在她几步开外,毕竟是上了年纪,那只布鞋不偏不倚正中鼻子,老人家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拐杖就要冲过去干架,玉絮一把按住气汹汹的祝婆婆,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视若无人的开启了骂架,倒是让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尴尬不已,又完全插不上嘴。
安格拦在两位老人中间,好一会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对着旁边的阿宁和玉絮吩咐道:“渴死了,快弄点水来。”
“哦,哦……您先歇会,坐,坐吧。”阿宁和玉絮默契的将两人扶到石桌边坐下,一人一边倒了一杯凉水递过去,阚婆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忽然抬手指向萧千夜冷声问道:“你这老婆子鼻子还是那么灵,这么快就嗅到神物的气息跟过来了?我可警告你别打那东西的主意!难怪前几天你们的人在城里面大肆宣扬什么帝王之血将断,飞垣不日沉海这种鬼话,搞了半天是盯上了宝贝?”
她的话没让祝婆婆有丝毫的反应,反而是让萧千夜情不自禁的提高了警惕,即使面对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他的手还是一瞬间就默默按住了古尘的刀柄,祝婆婆用余光扫过他手里的动作,不屑一顾的哼道:“我才不打那东西的主意,硬要说的话真正对神物有想法的只有塔斑部罢了,现在塔斑部是不是已经全灭了,呵……活该,早就警告过他们少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东西,非不听,活该!”
安格眨着眼睛好奇的坐到了两人中间,也不顾气氛直接问道:“两位婆婆,你们说的是什么宝贝呀?”
“哎呀,这是安鲁的儿子?”祝婆婆捏着安格的脸,从额头一路摸到下巴,又用力捏了捏鼻子,一下子脸上露出和蔼的色泽,乐呵呵的说道,“都说儿子随娘有福气,你爹那么五大三粗的臭汉子也不知道走了哪辈子的狗屎运娶到你娘那种小姐,还好你长相随娘,清秀干净,就是不像个沙匪,是不是平日出去抢劫都要被人嘲笑啊?哈哈哈哈哈……”
“额……”安格是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老婆婆,但是卡曼尼部他还是听说过的,那是南漠的一支沙匪,不过两族的女祭之间不知道是起了什么矛盾,真的是整整近三十年没有往来过,就连盗宝者聚会他们也都不参加,想到这里,安格这才将目光转向自家的阚婆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难道三十年前是你们俩闹的矛盾,这才让安烈图和卡曼尼闹僵了?”
“哼。”祝婆婆并不否认,指着阚婆婆的鼻子骂道,“三十年前的盗宝者聚会上,我曾观测到一颗帝星的轨迹一闪而逝,那时候我就告诉你,帝王之血快要断了,你不信就算了,还到处说我危言耸听!哼,我原以为几百个女祭中也就你还算有点天赋,谁知道你也是庸俗无能之辈,真是白瞎了我那么多年视你如姐妹,还特意告诉你这些秘密。”
阚婆婆抿了抿嘴,显然是真的被人家一番话说得理亏,但嘴上还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哪有三十年,二十九年,明明是二十九年!”
萧千夜咋旁边认真的听着,也在暗自寻思着两人对话中暗藏的玄机,二十九年前……那应该是天尊帝明溪出生的那一年,那个时候盗宝者的女祭就已经观测到了帝星的出现,甚至察觉到帝王之血即将终断?
安格也已经察觉到了两位老人话中另有隐情,他一手拉着一个,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呵呵问道:“好婆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我怎么说也算是个盗宝者部落的头领,天天正事不干只会在大漠里抢劫,不好,不好的,我也是时候了解一下真正的盗宝者了,好婆婆,你们先别吵了,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呗?”
话音刚落,两个老人同时抬手对着他的脑门一顿猛敲,异口同声的骂道:“抢劫不好吗?你这臭小子难道也想学塔斑部去盗宝?”
安格委屈的摸着脑门,感觉自己说什么也不是,索性闭了嘴乖乖坐着,祝婆婆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盯着萧千夜看了许久,终于摆摆手说道:“罢了,天命至此我也不瞒你们什么了,我说那边的年轻人,你读过飞垣的史书没有?”
萧千夜疑惑的看她,回道:“若是正史的话,我自幼就已经学过,若是野史……我是帝都出身,不让看那些东西。”
“帝都出身?”祝婆婆虽是女祭,但这几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也很少再跟着族人到处流浪,她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眼下飞垣的头号逃犯军阁主,但她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回忆着过去,低声说道:“正史记载,开国帝后皆是在大湮城与世长辞,但其身后之事则全部是迷,当年随行的十个亲信也自此失去行踪,再未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喂,老婆子,你真要告诉他们这些事情?”阚婆婆厉声制止,枯木般的手一瞬剧烈的颤抖起来,祝婆婆不屑的哼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少活几天也无所谓,总不能真的把一切都带进棺材里去吧?”
阚婆婆欲言又止,半晌才叹了口气,反而是自己接下话说了下去:“也是,自二十九年前开始,数百只盗宝者部落就再也没有新的女祭出现了,这是帝王之血将断,也不需要再有人守着秘密了吧,哎……安格,现在飞垣尚存的所有盗宝者,都是曾经那十个亲信的后裔血脉,他们知道帝后的秘密,也知道双神之血的秘密,为了将这个秘密永远的隐瞒下去,他们选择远离帝都,远离政权的纷争,并决定不再出现在这座流岛之上。”
“但他们也没有不自量力到以为后世子孙能永远的守住这个秘密,事实上还没有等到这十人全部离世,就已经出现了第一个叛徒,这个人叫‘芮洲’,是塔斑部最初的先祖,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总有人选择背弃当初的本心,毕竟得到帝王之血,就能左右政权,甚至取而代之。”祝婆婆笑着接话,无可奈何地看着几人,“帝王之血的秘密还是慢慢传开了,这些人的后裔也在不断壮大,各自圈地为王,越来越多的盗宝者部落由此而生,皇室也被惊动,派兵过来挖地三尺找了两千年,好在地宫得到双神庇佑,一直相安无事,这股疯狂的执念慢慢消退,盗宝者数百年、数千年毫无所得,渐渐的迫于生计转行做了沙匪。”
安格尴尬的咧咧嘴,他老爹还在世的时候确实和他说过类似的话——这么多张嘴总是要吃饭的,与其去挖一个虚无缥缈接近传说的神物,倒不如专心抢劫眼前过往的商队,干什么盗宝者,沙匪比盗宝有前途多了!
祝婆婆继续说道:“塔斑部一直都没有放弃,四年前他们还盗走了太阳神殿里的五彩石,搞的帝都雷霆大怒下令剿匪,你们安烈图也是福大命大了,不仅没死在剿匪里,还翻身封官加爵当了个大漠侯,安格,好好抓紧时间过最后安稳的日子吧,帝王之血将断,飞垣的未来不可预期,二十九年前我就说过了,当时没人信我,哼,现在你们信了吧?不过也晚了。”
“婆婆,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安格忍着心中的震惊,疑惑的握着两人的手,三十年没有往来的两个老人同时叹了口气,低道,“女祭一职便是传承着这段记忆,只有前一位女祭去世之后,这一段记忆才会直接进入继任者的脑中,这是十位先祖留下的禁术,人心真的很复杂的东西,他们不想让这段历史彻底消失,又不想过于宣扬引起争夺,只想让这种说辞变成亦真亦假的传说,遵照禁术这段历史不可外传,否则……”
“否则怎样?”安格心中咯噔一下,手中下意识的用力,两位老人对望了一眼,都是一副淡泊如水的神态,漫不经心的回道,“还能怎么样,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帝王之血也被人夺走,现在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萧千夜思索着这些话,心有感慨,这份帝王之血真的是曦玉为了拯救后世血脉刻意留下的,可她也真的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让千万年的苦心一朝白费,缘分……真的只是如她当时所言,觉得日月双神和阿潇在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吗?
安格急的不行,还在询问如何才能化解古老的术法,只见萧千夜揉了揉眉心走过来,他的面容闪过一瞬的温柔,开口更像是另一个人的语调,顺次在两位老人额心轻轻点过,伴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有什么奇妙的东西从老人脑中慢慢消失,淡笑:“放心吧,禁锢之术已经解除,二位大可放下这么多年的心结,安度晚年去吧。”
安格连忙给阿宁使了个眼色,让她扶着两个老人去厢房休息去了,然后他忽然挺直后背站起来直视着萧千夜的眼睛,天性心直口快的沙匪认真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紧张的问道:“帝王之血……难道是被你夺走了?”
第五百零二章:真真假假
他那样性格的人,哪怕沉默一秒钟,安格也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只是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最终还是摆摆手好心提醒道:“别的我也不想多问你了,但如果那东西真的已经落到你手上,你就要小心也许会有其他的盗宝者部落还惦记着。”
话音未落,从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安格奇怪的歪过头,嘀咕道:“龙姑娘醒了?咦……刚才阿宁还跟我说她睡得挺沉,怎么好好的咳得这么厉害。”
“龙姑娘?”一旁半晌没插上话的玉絮心下一动,紧张的抱住霍沧的手臂,立马感到额头都开始冒出冷汗,支支吾吾的问道,“不会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墟海王族吧?”
萧千夜本还在担心怀中双神之血,这会听见龙吟的声音也不得不回过神来,再想起玉絮曾是细雪谷的大夫,主动开口说道:“她是被大漠蝠翼抓伤中了毒,先前已经麻烦阿宁帮着解毒了,玉絮姑娘,她的身份不方便请大夫过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她的伤势,她对我算是有恩,而且我也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清楚。”
玉絮眨了眨眼睛,心虚的瞥了一眼霍沧,墟海之人潜入帝都杀害皇室成员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那群家伙手段残忍又神出鬼没,简直比穷凶恶极的罪犯还要恐怖,她本想直接拒绝算了,但一抬头望见霍沧憨憨一般的傻笑,心里又软了下去,只能悻悻嘟了嘟嘴低声道:“好嘛,我可是看在云潇的面子上才帮你的,说起来云潇到底……”
一句话没说完,玉絮就被霍沧捂着嘴往龙吟的房间里拖去了,萧千夜无奈的跟上,玉絮已经几度问起这件事,倒也不是他想刻意隐瞒,只不过每每想起来心中就是撕裂的剧痛,不知该从哪里向她解释。
龙吟已经醒了,她在坐起来的一刹那感到胸肺涌出剧烈的疼,立即全身如散架的木偶重新向后倒了回去,但伤口的血被这一坐一躺的动作再度撕裂,就在她无助的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之时,一张从未见过的年轻脸庞突兀的出现在眼睛正上方,精准的并指点住全身几处大穴,顿时涓涓而出的血就被神奇的止住,她僵硬的扭了一下头,见到这个人在床榻边坐下,撸起她的袖子搭着脉,半晌才满不在意的扭头和身边的人说道:“没事,皮肉伤,刚才是她自己乱动弄破的,蝠翼的毒也融解的差不多了,明早再抹一遍祛毒的药就行了。”
龙吟全身无力的看着她,然后才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人,一瞬间以为自己花了眼,龙吟用力揉了揉眼睛,低声惊呼:“萧、萧阁主……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大湮城,安格的家里。”萧千夜靠过去,从袖子里摸出龙血珠,借着房内昏暗的灯光晃了一晃,看门见山的问道,“你身上带着这个东西,被大漠里的魔物一路追杀到了太阳神殿,这才恰好被我撞见救了回来,龙吟,之前我去找过昆鸿,他说军阁拓宽了弃乡道进去墟海深处之后并没有找到王族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跑到荒漠去,又为什么带着龙血珠?”
龙吟傻傻的看着他,这般犀利锋芒的问话让她一时反应不上,下意识的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认真的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她似乎还在和蜃影大人说话,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想了好一会,房子内安静得出奇,连玉絮都识趣的站到了一边不敢吱声,萧千夜慢慢走到床前,将手心里的龙血珠递到她眼前,提醒:“龙血珠极为罕见,但是对神鸟一族有极强的克制作用,龙吟,谁派你来的?”
“不是,没有人派我过来……”龙吟一急,一瞬就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排斥和警觉,她挣扎的坐直身体,也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口,回道,“长老院派了人过来找我,是六长老一脉的,虽然也是黑蛟,但他们的体型更接近传说中的蜃龙,来的是六长老蜃貘的女儿蜃影大人,他们不想让你救浮世屿的幼子,所以命令我把龙血混入什么双神之血中,因为龙血能克制神鸟的火种……”
龙吟略显痛苦的按住额头,她说的话无疑是她所知道的真相,但不知为何脑中一片一片出现许多莫名的空白,让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刻意的忽视了,蜃影大人做了什么,记忆的最后一刻,蜃影大人斥责她为了个男人违背长老院的命令,告诉她必须去,为了墟海的未来,她必须这么做!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喂……”玉絮紧张的看着龙吟,身为大夫的警觉终于忍不住一步上前强行抓开了她的手,她已经在这短短的几秒钟用指甲将额头抓出道道血痕,可即使如此还是无法回忆起来当时发生的一切,龙吟低头垂目,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谁也看不到她双瞳深处那抹鬼魅的紫色光泽在一瞬间燃起又无声无息的湮灭,忽然,她全身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反手按住玉絮的双肩紧张的道,“小橼!小橼被蜃影大人带走了!”
玉絮吓了一跳,这一抓力道极重,好似一座无形的大山按的她一阵窒息,霍沧连忙眼疾手快的把玉絮拉了回来,龙吟咯噔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冲着萧千夜毫不犹豫的抓住他的胳膊哀求道:“我不想伤害幼子,我跟蜃影大人解释了好久浮世屿不是敌人,可是他们不肯相信我,然后我就抢了龙血珠想毁掉,可是这东西太坚硬了我实在没办法毁去它,我只能带着它先逃走,我从弃乡道逃了出来,可是小橼却被蜃影大人带回玄冥岛了!”
龙吟迟疑了一下,倏然感觉门窗紧闭的房间掀起一抹古怪的风,吹得桌上灯火乱晃,瑟瑟生寒,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说出了事情的始末,可这是谁的记忆?为何总有那么一丝莫名的违和感?
萧千夜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连同他身体里的帝仲也在这一刻陷入深思,龙吟双目无神的发了一会呆,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满脑子全是弟弟的身影,焦急的说道:“蜃影大人说如果我不听从长老院的命令,他们就杀了小橼以儆效尤,小橼被你打伤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如果没有蛟龙巢帮着缓和伤势他根本撑不了多久,你救救他!我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龙吟“噗通”一下就跪在他面前,再也没有平时里傲气的神采,满脸都是泪水急的语无伦次,“长老院还派了人去冰河和昆仑,冰河那边有人守着动不了手,昆仑那边似乎也不是很顺利,他们很生气,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觉得你一定会对我放松警惕,所以才给了我龙血珠让我暗中加害幼子,可我、可我不想害她,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害云潇!”
“云潇?”玉絮惊讶的听着这两个字从龙吟口中蹦出来,挣脱霍沧的手臂冲过去问道,“你认识云潇,她怎么了?她到底在哪里?”
龙吟微微一怔,即便双瞳中的紫光一闪而逝,还是一眨不眨的落下泪来,玉絮呆呆的听着事情的始末,这段时间她已经听过无数流言蜚语,即使每一句都比龙吟说出来的更加惨烈,但她依然怀揣着一丝侥幸,觉得那个在细雪谷和她短暂相处过几日的姑娘一定能福大命大躲过这一劫,可当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再次传入耳,她终于不得不相信所谓传闻……竟然是真的?!
“玉絮……”霍沧想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却见玉絮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不知被何种情绪影响,忽然愤愤抬头望着萧千夜厉声斥道,“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玉絮!”霍沧一惊,显然没想到玉絮会忽然说出这种话,她就像一瞬间变了个人一样,满脸都是悲愤和哀痛,霍沧本能的拦在两人之间,生怕他们会一言不合再起冲突,而萧千夜只是冷定如初的站着,既没有对这样的质问表现出丝毫不满,甚至也根本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他一只手紧握着龙血珠,另一只手看似轻轻的搭在古尘的刀柄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沧尴尬的看着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终于把玉絮扶起来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没等几人再说什么,安格一把推开门,顿时外面的烈风席卷而来,将房间里的东西吹的七零八落,萧千夜惊讶的往外望去,明明不久之前还是烈阳高照的下午,这会已经一片漆黑,他甚至能听见魔物的疯笑从遥远的荒漠上顺着风一起飘来,安格努力的想关上门,又被狂风吹的站也站不稳,直到霍沧也一起帮忙才强行堵上了门。
“沙尘暴过来了。”安格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一脸惊悚的低喝,“很奇怪,天一下子就暗下去了,城外甚至已经下起了暴雨,可就这样还能卷起沙尘暴!大湮城的结界也快要拦不住这古怪的天气了,你小心……”
话音未落,天空一声低沉的龙吼,萧千夜一步推开窗子,只见上层黑云中一抹熟悉的龙影,堂而皇之的冲破大湮城的结界,龙首一瞬就和他四目相对!
房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这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龙!
萧千夜一个人提刀走出房间仰头看着龙,一瞬就感觉到了熟悉的冥王之力萦绕龙的周身,它现在的原身是倚靠煌焰的力量复苏,虽然远不及万年前被斩杀的真身,但也比残影状态强上千百倍!
煌焰……果然还是他插了手!
第五百零三章:阴谋
黑龙落在后院中,果真是和白龙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那扬起的嘴角上带着一抹狡黠,让人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龙神大人……”龙吟扑在窗前,不可置信的看着院中的人,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身不由己的跟了出去,对面的黑龙笑吟吟的看着她,望着她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紫色光芒低低说道,“哦,你就是那只闯入上天界救走凤姬的百年银蛟啊,我是该高兴族中出了你这样有本事的人,还是该愤怒你一心向着外人,为了个男人甘愿违背命令,甚至不顾墟海子民的生死?”
龙吟吓了一跳,颤颤往后退了一步,面对这样的言辞顿时束手无策的低下头,怎么回事,那时候误入龙髓隙见到的龙神大人不是这样的,龙神大人明明和她说过浮世屿不是敌人,甚至要她劝说长老院迷途知返,为何现在一模一样的容颜透露出截然相反的气息,甚至也指责她背弃墟海?
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龙神大人?
黑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样的目光只是片刻便让龙吟觉得透不过气,耳边有种古怪的声音在呢喃,陡然间让她的心底也腾起说不出的寒意,黑龙慢慢踱着步,他的话像一种魔咒,一个字一个字钻入龙吟的耳中:“你喜欢上了一个心里只有别人的男人,为了救他心爱的人,从蜃影那里抢走了龙血珠试图毁去,哈哈哈……墟海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妄为王族!”
话音未落,黑龙掌下的神力凝聚成古尘一模一样的长刀状,他看似只是轻轻的抬手,已经引动上层黑云压的更低更近,就在同时萧千夜手中古尘也一并击出,轻轻一声响,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无形的力量击碎,两人均是不约而同的被这股力量击退一步,黑龙诧异的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阵痛,不动声色的道:“萧阁主是不是管的太宽了,我肃清叛徒,你没资格插手吧?”
萧千夜拦在龙吟面前,也是感到手臂连着肩膀一阵痉挛,心知对手不容小觑,厉声回道:“说起肃清叛徒,你才是第一个该被肃清的人吧,心魔。”
“呵……”黑龙不屑冷笑,眼里厮杀之意越深,“上次我用雷云阻拦光化之术不让你去冰河之源救人,但没想到你反手意外救了她,但你若是两头都想救,只会适得其反,最后一个也保不住。”
“真的是意外救了她吗?”萧千夜低声反驳,攥着龙血珠斥道,“恐怕是有心之人想让她接近我吧?”
黑龙面目一沉,没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古尘在这一瞬偏转了角度毫不犹豫的架在龙吟脖子上,黑金色的神力向外散去刀鞘露出锋利的刀刃,顷刻之间战神之力搅碎那抹若隐若现的紫色光泽,龙吟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倏然感觉身体一阵剧烈的疼,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扯动血肉,要将她整个人撕成碎片!
“出来!”萧千夜低喝一声,手上力道再下三分,身后黑龙见状追出,黑云像活了一般瞬间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龙吟瘫倒在地,一手死死按住眉心,有一滴血缓缓渗出皮肤,沿着鼻尖滴落在她手中,顿时好似全身被千刀万剐,龙吟痛苦的滚在地上,皮肤开始大范围渗出鲜血,连带着之前被蝠翼抓伤的地方也一并裂开!
“龙姑娘……”玉絮在房中看的心惊肉跳,医者本能想要上前帮她,霍沧一手死死按住她,眼睛紧盯着被黑云搅入的两个人,即使视线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也能感觉到里面爆发出的那种震撼天地的力量,那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插手的战斗,只要稍微靠近,他们一定会被重创甚至直接斩杀!
“龙吟!”玉絮却像魔怔了一般用力挣脱他的手冲了出去,霍沧心中大惊,玉絮只是个普通大夫,哪里来的力道从他一个大男人手里飞奔而出?
就在他本能想要抓住玉絮的时候,耳边赫然传来一个女人的低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个婀娜的身姿正在托腮低笑,她悠闲的晃着一条硕大的蛟尾,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这一刹那的失神让两人之间立即拉开距离,古怪的术法在这几步之内萦绕盘旋,霍沧焦急的想拽回玉絮,一步踏出宛如深陷泥潭,就连他的声音也迅速湮没在无形的术法中,另一边的安格也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对,他在和玉絮擦肩而过的一瞬准备拉她回来,猛然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被莫名的力量直接击退!
玉絮飞扑过来,扶起龙吟,就在此时萧千夜从黑云团中拼尽全力的杀出,一眼就看到龙吟嘴角那抹让他心惊肉跳似笑非笑的诡异,再看玉絮脸色雪白、眼神散乱,已经被她牢牢的抓住手腕,情急之下,萧千夜来不及分析眼前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古尘重新以神力凝聚起刀鞘,然后重重的挑开龙吟的手,在对方并手成刀想要切下玉絮头颅的一瞬间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然后勉力顿步,余光扫到逼命而来的对手,又是一瞬散去刀鞘击退黑龙!
短短一秒之间,萧千夜只觉得胸肺一阵剧烈的疼,一丝鲜血从紧闭的嘴角沁出,这一击的力道让他手臂的皮肤被震得皲裂,玉絮在他怀中惊恐不安的呆立着,血呈喷溅状让她的眼睛染上一片红,她似乎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出现在战局的中央,脑子一片混乱本能的抬手去擦拭脸上的血,萧千夜向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紧盯着不远处的黑龙和龙吟。
“咦……你是早就发现她不对劲了吗?”黑龙好奇的拖着龙吟的下巴,用力将她的脸捏着提到自己眼前,又认真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笑咯咯的问道,“这可是来自蜃龙的法术,要不是我一早就知情,其实也很难察觉,萧阁主对术法一窍不通,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咽下一口血沫,抓紧每分每秒调息静气,目光扫过呆滞不动的龙吟,低道:“哼,她那种死要面子的臭脾气,怎么可能跪着求我救弟弟?演戏之前也该好好做做功课吧。”
黑龙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顿了顿,声音也变得暧昧起来,抬起手指向他身后的玉絮,笑道:“萧阁主是不是也该好好做做功课,为什么那两个会功夫的大男人没能走出房门,反而是她这种手无寸铁的女人家来了呢?”
话音未落,萧千夜只听耳边一声低笑,他稍稍僵硬的身体本能的躲避从背后一瞬逼来的偷袭,古尘不得以以刀背击退玉絮,但玉絮敏锐的避开这一刀,身若幽灵鬼魅窜至他的面前,再抬头,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闪烁着迷离的光泽,开口竟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声:“萧阁主好心善啊,又要救玉絮,又不想误伤龙吟,还得想办法赶回冰河之源见心上人,真的是处处都是破绽,让人唏嘘。”
萧千夜侧身避过,后背爬起一抹恶寒,这是什么古怪的术法,竟能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从龙吟转移到了玉絮身上?!若说他对术法是个门外汉,为何连帝仲都毫无察觉?
黑龙眼疾手快,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时机,不屑地冷笑,他手中那柄“古尘”是神力凝聚而成,是冥王的力量帮着遮掩了蛟龙的术法,这才让他们在帝仲眼前瞒天过海!
虽然能在一瞬间分析出结论,但身体已经很难在这样的攻势下全身而退,黑龙本就是万年前龙神的双生心魔,眼下得到冥王相助更是实力飞涨,而他则是长时间超负荷,拼着一口气才能坚持着不倒下去,此消彼长之间,颓势越见明显,但奇怪的是黑龙的反应,他明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却处处手下留情没有真的对他下杀手,反而是一左一右的龙吟和玉絮对他更显狠辣,那个躲在暗处的蜃龙不能同时操控两个身体,但转移极为迅速,让他无法分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越战,越精疲力竭,他终是狠不下心对两个女人痛下杀手,只能在无休无止的躲避中持续不断的消耗体力,帝仲也在默默感受着这具身体承受的巨大负担,黑龙身上带着煌焰的力量,那无疑是早就做了准备针对他而来,本就在上天界混战中受损的他此刻被冥王之力压制,真的是完全腾不出手去帮他,每多过一秒钟,他的行动就缓慢一分,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要他的命,对方是一直在盯着他怀中藏着的双神之血,想要找到破绽伺机而夺。
但即使是在这样濒临绝境的危机下,这个人依然死死护着怀中的东西,不知是守着什么样坚定如山的信念,就算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他始终有一只手默默扣着怀中的木盒。
黑龙不急不慢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某种契机,他原以为这个人虽然身负战神之力,但身体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可是一战之下,重获新生的自己竟也占不到多少上风,他根本没办法在对方手下调换双神之血,只能以这样的方法勉强试一试了,那颗龙血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融化,混在他的血液中,又在如此剧烈的激战下流遍全身,而他一直小心的保护的木盒也早就被自己的血染红。
那个木盒看似简单,但其实却是月神留下的东西,他是在持续不断的步步紧逼中暗暗以冥王之力撬开,也在萧千夜不经意之间让血悄悄混合。
只是这样微弱的混合到底能对幼子起到多少作用呢?他虽不知,但也莫名燃起一丝好奇,这才迅速掠过带着蜃影一起回到高空,冷眼看着下方依然挺直站立的人,发出鄙夷地笑。
如此执着的保护着那个东西,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他要是知道自己费劲磨难才得到的救命之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混入了对神鸟族致命的龙血,那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亲手救回来的人,被亲手推向痛苦的深渊,呵……会发疯吧?冥王大人,是否也在期待他彻底毁灭的那一刻?
“萧阁主,后会有期了。”黑龙在高空对他微微颔首,挂着一抹看不懂的笑,抬手散去满城的黑云转瞬消失,萧千夜将古尘倒插如地,这才勉力保持着平稳不至于摔倒。
霍沧和安格也终于夺门而出,后院竟还完好如初,一点也看不出来这里才发生了一场恶战,就连逼近大湮城的沙尘暴和暴风雨也莫名消散,一切安安静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