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蒋氏见状,当即哈哈大笑:“孟江南你怕了是吧?杀了我,你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向寻紧拧起眉,若是可以,他当真想抽这疯妇几个耳刮子。
  向漠北虽然目光阴沉,却不见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注视着孟江南,想着蒋氏方才说的话,同时猜测着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只见孟江南竟面不改色,不知是已经冷静下来还是对蒋氏这般的谩骂习以为常,她从向云珠手中将匕首拿过,这才看向蒋氏,稍稍吸了一口气后让自己尽可能平静道:“孟夫人,这是你的匕首,前边你想拿它伤我小姑以好帮孟老爷,我从你手中抢了过来,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孟江南说完,抓起蒋氏的右手,将其扯到汪知府面前的公案上,当着他的面将蒋氏的这只手按在案面上,在所有人包括蒋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时,霍地将匕首扎进了蒋氏的手背!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生生将蒋氏整只右手以匕首扎进了公案里!
  “啊啊啊啊啊——!”蒋氏的惨叫声平地而起。
  孟江南不惊不慌地松开了她的手,白着脸道:“你是用这只手伤的嘉安,你自己做的事情,你必须还。”
  说完,她不再看疼得浑身痉挛的蒋氏,而是看向公案后既惊又骇的汪知府,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知府大人,民妇纵然无知,也知您这无异于是私设公堂,于法不合,倘民妇与小姑当真有罪,还请知府大人于大堂上传召民妇与小姑,我二人届时定当从命。”
  她将话说完,朝惊愕不已的汪知府福了福身,继而转身走至向漠北身旁,握住他未受伤的那只手,细声与他道:“嘉安,我们回家吧?”
  向漠北看一眼已然傻眼了似的汪知府,按下心中惊诧,点了点头,应道:“嗯,回吧。”
  向云珠则是朝汪知府虚挥了挥拳头,用力哼了一声,跟上了向漠北与孟江南。
  汪知府的目光依旧落在向漠北身上,他无数次撑着椅手想要站起来说上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却又无数次地跌坐回去。
  那人……那人、像极了和天府里那个顶顶尊贵的小郡王!若真是他的话
  汪知府狠狠咽了口唾沫,抬手以袖擦拭额上沁出的冷汗,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顾不得已然于堂中昏厥过去的孟岩及蒋氏,片刻后豁然站起身匆匆走到堂外,急道:“来人!快来人!”
  以防万一,得先查清楚!
  回向家的马车里,向云珠犹自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心只想着向漠北手上伤势的孟江南,不可思议道:“小嫂嫂,你方才真是太有魄力了!和寻常的你一点儿都不像!简直——太让人不敢相信了!但也真的太解气了!”
  孟江南只是低着头,坐在向漠北身旁托着他那只受伤的手,抿着唇,并不说话。
  向云珠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得向漠北唤了她一声:“小满。”
  向云珠这才发现孟江南神色不大对,忙住了嘴,同时想起了什么,赶忙又问向漠北道:“对了小哥,你到那什么赵家去,没事儿吧?”
  “没事。”向漠北应得不慌不忙。
  “那就好。”向云珠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前边小嫂嫂可担心可担心了,都快把我给吓坏了。”
  向漠北目光变了变,似是诧异,转头看向身侧的孟江南。
  孟江南依旧低着头,但托着他的双手却在微微发颤,大有要收回之势。
  向漠北这时将受伤的那只手朝下翻转,轻轻握住了她发颤的双手。
  孟江南心惊抬头,对上他星曜般的眼眸,听他温声道:“很快便能到家。”
  他手心血水黏热,捂在她手上,令她鼻尖发酸,垂下眼帘时心疼道:“嘉安你的藤箱里可有止血的药?我先给你手里的伤上些药。”
  谁知向漠北却摇摇头,“今日未带。”
  孟江南虽心有疑惑却未多问,只心盼着快些回到向宅,如此才能尽快给他的伤上药,让他少疼一些。
  只是,他是个兽医,这些日子日日出门,却为何藤箱中连止血用药都未带着?
  当向寻驾着马车回到向家时,宋豫书正从赵家出来。
  是赵言新亲自将他送出门外,客气有礼,甚至目送他登上马车离开至马车驶出了他的视线,他才转身回府。
  转过身的他,面上微微的笑意忽变得邪佞。
  卫西驾着马车,绷着脸,怒道:“公子,那小郡王真是太不地道!把您叫来这赵府,他自己却先走了,他这是要唱的哪出?好在公子您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否则我非找他拼了不可!”
  马车里的宋豫书听罢,当即沉了脸,斥道:“休得胡言,嘉安兄绝非此等小人,他既先走,必是事出有因,且他并非一走了之,而是差了赵府仆人相告。”
  卫西被斥得一脸不服气,却不敢反驳,便低声哼哼道:“除非是天大的事情,否则他都不该自己先走!这赵家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能让嘉安兄先行离开的事情于他而言必然是天大的事情,此事你休要再议了。”宋豫书沉声道。
  “是,公子。”卫西耷拉着脸,终是不敢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公子,咱现在是要去哪儿?回客栈?还是……去那向宅?”
  “去知府衙门。”宋豫书语气依旧低沉。
  卫西愣了愣,尔后小心翼翼地问:“公子,那赵家……真藏着事儿?”
  否则他又怎会忽然改了主意要去知府衙门?
  宋豫书不答,面色阴沉得有些可怕,正就着袍角不停地擦拭自己的双手。
  赵家。
  赵言新见到赵慧馨时,她正揪着一名婢子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水盆里按,看着婢子挣扎得愈厉害,她就笑得愈满意。
  赵言新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温和问道:“这是做什么?怎的这般大的火气?”
  “都是没用的东西!一丁点的小事都办不好!”赵慧馨怒道,霍地将那婢子从水盆里揪起来,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要将她浸进去。
  赵言新拦住了她,道:“办不好事情的人不是被你卖给人牙子了?与你手中这人有何干系?”
  此时那婢子得了呼吸的机会,却是被水呛得连连咳嗽,以致眼泪鼻涕横流。
  赵言新手上力道加重,赵慧馨吃痛,不得不将那婢子的头发松开。
  赵言新这会儿不再理会赵慧馨,而是在捧起那婢子的脸,取出怀中帕子边为她擦掉脸上的涕泪边心疼似的道:“瞧瞧,把我的人都折磨成什么样儿了嗯?”
  只见那婢子非但不欣喜不感激,反是惊恐得浑身发颤,甚至哆哆嗦嗦求饶道:“大公子饶命,奴并非有意惹大小姐生气。”
  只听她声音粗嘎,并不是女子当有的声音,反倒像是……男人的。
  若是细瞧,还会发现,她身材亦不似女子,以及
  她脖上有男人才有的喉结。
  第47章 、047
  赵慧馨的闺房虽在赵府后院,却是单独的一个院子,院中亭台水榭无不精致,她身上首饰非金即玉,可见这赵家确是顶富贵的人家。
  寻日里她这院子只有兰儿出入最为频繁,但现下,院中不再有兰儿身影,反是站了十来个不曾得以入过她院子的婢子。
  只见这些个婢子皆身材修长,宽肩窄臀,一眼瞧着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若说她们对于自己被叫来赵慧馨的院子已足够不安,此番见着赵言新,她们面上皆是难以掩藏的惶恐。
  尤其那正由赵言新亲自擦拭脸上涕泪的婢子,浑身抖似筛糠。
  赵慧馨本是怒不可遏,这会儿瞧着赵言新对那婢子的亲昵举动却是忽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平心静气地问他道:“大哥今日的心情似乎好得很?可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宝贝?”
  “是啊。”赵言新笑得愈发温和,“一个比这些个全部加起来都要美妙的宝贝。”
  他面前的婢子颤抖得更为厉害,他却像看不见似的,依旧动作轻柔,为她将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一边道:“托他的福,你们今日都能去账房领一锭银子。”
  “可是我不高兴!”赵慧馨面色忽又变得狰狞,咬牙切齿,“我的人我还没有得到!”
  “哦?还有我妹妹拿不住的男人?”赵言新似是很好奇,“他既已到了你手中,如何还能逃得开?”
  “他根本就没有到我跟前来!”赵慧馨气得七窍生烟。
  “是么?”赵言新好奇更甚,“你心仪的那人我前边见着了,俊则俊矣,却是少了分生气,那般死气沉沉的男人有何好?她偏非他不可?他比得上我的这些个人?”
  赵言新说着,抬手勾住了面前婢子的下颔,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如此,她脖上的喉结就愈发明显。
  准确来说,不是“她”,而是“他”。
  这院子里站着的其余她们也不是“她们”,而是“他们”。
  看着这名“婢子”的脸,赵慧馨当即面露嫌恶之色,作呕道:“他们如何与我看上的男人比得?我中意的便是他那般的美人宛若弱柳扶风,且对狸奴黄耳那般有心的男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必是个温柔之人,我便是非他不可!”
  “那——”赵言新松开了那“婢子”的下颔,收回手,不疾不徐地问,“现下他既不入你的瓮,你能如何?”
  但见那“婢子”下颔一片红,可见赵言新方才那看似轻轻的一捏其实力道并不轻。
  对他们这些奴人,他下手从来就不会轻。
  “那还不都是因为大哥你弄不来孟家那个卑贱的六女!”赵慧馨气恨得直跺脚。
  赵言新不恼,反是笑了起来:“这倒怪起我来了?汪知府那儿如今不是在做这事儿了?你却是急得不行了?”
  “我不是急,我是改变主意了。”赵慧馨狰狞的眼神里掺进了一抹狠毒。
  赵言新笑看着她。
  “刺啦”一声响,赵慧馨将手中的帕子撕破的同时阴狠道:“要她的命!”
  孟江南小心翼翼地理净向漠北手上的血水,看着他手上那几道深深的血口子,她自责不已,令她又禁不住红了眼眶。
  她当时若是能够再小心些,动作能够再快一些,就能避开蒋氏的那一刀,这般的话,嘉安就不会上来为她挡,也就不会受伤。
  在将金疮药撒到向漠北伤口上时,那辛辣刺痛的感觉让他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孟江南自责又愧疚的泪此时终是忍不住,滚出了眼眶来,落到了向漠北手心里来。
  伤口辛辣疼痛,但此刻向漠北却觉这远不及孟江南这滴泪灼热。
  他腰身绷得笔直,蹙着眉,薄唇紧紧抿着,忽然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语气沉沉道:“抱歉,我去晚了,你受惊了。”
  孟江南摇了摇头,又一滴泪落到他手心。
  向漠北眉心蹙得更紧,语气更沉:“是我思虑不周,发生此等事情时我竟不在家中,下次不会了。”
  若他当时没有及时赶到,事情会变得如何?她又会如何?
  这般一想,他的眼眸变得阴郁起来。
  孟江南却是用力摇摇头,哽咽着问道:“疼么?”
  向漠北怔住,觉得这一瞬有什么触到了他的心。
  孟江南见他不答,便抬起头来看他,再一次问他道:“伤口很深,嘉安你定是疼极了,都是我的错……”
  他在她眸子里看到了深深的自责、愧疚以及心疼,独独没有责怪。
  她不是责怪他,而是在心疼他。
  他清楚地明白了那触在他心头的感觉是什么。
  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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