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放心吧,执法堂真个要动手,
你早就被套了麻袋,扔到城外的永宁河去了。
继续跪着,等我出来,咱们再慢慢算账。”
说罢,他朝那个被踹了一脚的龟公招手,示意对方带路。
“去黄金台。”
头戴绿色小帽的龟公心中一惊。
今晚是什么宴会?
要动用这样的排场?
疑惑丛丛之间,龟公卑微地点头,躬身往内院行去。
白袍青年略一抬头,无声轻叹,踱步跟上。
楼外的淅沥小雨愈发大了。
不多时便化为瓢泼之势。
……
……
当何云愁踏入那处名叫“黄金台”的幽深庭院,已经是孤身一人。
龟公候在外面,不敢再往里走。
传闻中一掷千金的贵气地方,只有一片浓重漆黑。
既无烛火照明,也无灯笼悬挂,伸手不见五指。
“雷隼,你喜欢待在暗里,并不代表我也如此。
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何云愁抬起眼皮,两指轻轻一弹。
气劲摩擦激荡流风。
嗤!嗤!
两道极细微的指力如同星火,将院内两旁连绵如龙的灯笼悉数点亮。
落到外人的眼里,就像一线焰光忽地炸开。
尔后,飞快地拉出笔直轨迹。
霎时间,整个黄金台变得亮堂起来。
独坐在亭子里的那道身影,清晰地浮现而出。
其人高大,约莫有九尺。
赤红色的天蚕丝武袍,极为雄阔的肩膀,宽大如蒲扇的手掌。
那张国字脸,方正而严肃。
无论从穿着、身材、亦或者长相,都透出一种强而有力的气息。
“大局未定,你又何必招摇。”
雷隼摇头,嗓音沉厚。
“凤凰台的那座院子,北镇抚司的千户、百户正在饮酒。
其中就有刚回京的秦无垢,她与苏孟交情尚可。
万一知晓三分半堂与盐、漕两帮的争斗,万一又听到你我设计合谋的风声,
非要掺和一脚,那咱们的谋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何云愁负手望天,这是他的习惯,时常被认为成一种孤傲。
毕竟聊天对话的时候不用正眼看人,难免有种轻视意味。
过了片刻,这位轮廓峻刻的白袍青年淡淡道:
“大局已定,从宋岱被罢官的那刻,三分半堂便注定要分崩离析。
漕帮、盐帮一年进账多少钱?那就像挖一座金山银山。
所获利润,寻常人想都不敢想。
但是漕帮的唐怒,盐帮的周笑,
他们比通宝钱庄的大老板更富有吗?
呵,那两人的身家还抵不了人家的一根手指头。
为什么?因为我们都知道,
漕、盐两帮是为户部办事,数不尽的银子都要交给上头。”
雷隼颔首,天京城说得上名号的大帮派皆如此。
没个贵人撑腰,没个六部大员当靠山,堂口、旗子很难立起来。
归根结底,如今的江湖人只是朝廷养的家犬,用来看门护院罢了。
所以礼部尚书宋岱的倒台,还有米粮行首周家的垮塌,对三分半堂造成极大影响。
可那位龙头大当家,似乎不愿意再寻新的靠山,想要做个真正的江湖人。
何云愁面色平静,用极冷的声音道:
“三分半堂刚拉起来的时候,第一年靠着抢地盘走镖大名府,拢共赚得十二万八千九百两银子。
刨开医药、抚恤、工钱,只取三分半,你、我、大哥每人拿了五十七两银子。”
雷隼吐出一口白气,锐利的眼神有一瞬柔和,淡淡道:
“我记得,咱们兄弟去太安坊的狗肉馆子吃喝了一顿,大哥请客,花掉他十四两。”
何云愁似是被唤起往日兄弟深情,轻声呢喃道:
“我买了一匹上好的白云锦,找天京城最老字号的成衣店做了一身衣服,用去五十二两。
我从小跟着父亲跑商,他教过我一个道理,人靠衣装。
穿得寒酸,便如乞丐,会被瞧不起。”
雷隼眼中露出一抹复杂神色,唏嘘道:
“我和大哥知道后拿你取笑,为了一身衣服喝大半个月的西北风。”
何云愁闭上双眼,沉默良久才道:
“第一年是五十七两,第二年是六千四百两,第三年是十九万两,第四年是三百万两,第五年……
大哥不明白,以前生意小,拿三分半无所谓,可现在家大业大,还是三分半。
以前三个人,现在大名府一百多家堂口,大家只吃三成,剩下的不能碰,如何能够?”
雷隼呼吸沉重,气息像是闷雷,同意道:
“是啊,生意做得这般大。
给礼部一份,打点疏通再一份,置办铺子、宅子一份,往常开销一份。
你、我这样的当家,底下的堂主,其次的管事,还有上万帮众,拢共分那三成半。
剩下两成半不动。
没这个道理。
为什么不能直接拿六成?
皆大欢喜!”
这是他们对苏孟不满的原因之一。
只取三分半的规矩该改一改了。
每年的死伤、抚恤、赡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