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斩桃花 第96节
林沉玉:……
她很想把他发疯的姿态记录下来,等他病好了给他看看自己的尊容。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同根生!我恨不得回去把那人的孽根铰了!谁想当他儿子!谁想被生下来!别管我,我要杀了那人!”燕洄挣脱了燕卿白的背,又开始发疯,捂着心口冷笑。
林沉玉赶紧按住他的手。
燕卿白定定的看着他:“恐怕你铰不了了,爹已经死了。”
燕洄忽然愣住了。
“据家中管家说,他死时凄惨,还没咽气家里的几房妾室就开始闹着为自己孩子分家产,他喊着要喝水,都无人理会。又喊我名字,我不在家;又喊了你的名字,也无人答应,就这样咽气了。”
燕卿白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林沉玉和燕洄正交握住的双手。
上前一步,从林沉玉手里接过弟弟的手,按住,温和干燥的掌心慰贴着燕洄的手心。
他声音诚恳:
“阿弟,我知道燕家负你甚多,我也不敢腆着脸希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好意,你我爹娘都走了,你我都是彼此唯一的血亲,好歹让哥哥为你做一些事,不求你原谅,只求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可以吗?”
燕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心空落落的了,恨他的人人山人海,可为数不多的他恨的人死了。
恨也是需要气力支持的,这么多年的恨积在心间,如筑高塔。如今一刹那间,高塔轰然高塔,唯余他一人独坐废墟之上。
他没了气力,瘫软在了地上。
“燕洄!”
燕卿白重新背起来了他,燕洄阖眼,不再说话。
“你娘的坟墓,我从乱葬岗迁到了她的本家,我想她应也不愿葬在燕家,就寻了处干干净净的风水宝地葬了。”
“你当年待的武馆也闭门了,当年武馆里欺负你的人,我再访时,也一个个落魄潦倒了。”
“阿弟,过去的人事物都已经死了,好好向前活,好不好?”
燕洄趴在他背上,沉默的听着他的话,一言不发,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
三人回到了知州府,林沉玉终于想起来了海东青,赶紧命人把海东青提出来,海东青睡到一半被人喊醒,面色不爽,看见林沉玉就开始阴阳怪气:
“哟,还知道回来找我们啊。”
“桃花呢?”林沉玉问。
海东青愣住了:“他没有去找你吗?”
“没有啊。”
两个人都是面色一变,林沉玉有些慌了起来:“你们没有看好他吗?”
“我要带着他跑,那小姑娘当时把祝青朔砍了一刀,带着什么东西自己溜了。”
林沉玉两眼一黑。
她哪里还睡得着?拿起宝剑就冲向门外。
一个两个的,真不给她省心啊!
*
海东青忽然从怀里掏出来那本下卷,拦着她递给她:“喏,你买的东西给你,我刚当枕头睡了,有点皱你别介意。”
林沉玉翻开第一页,就看见了那一页溅血的字:第一章富贵贫贱颠倒无常 兄弟阋墙弟死兄丧
她回头看向了燕卿白和燕洄,心里豁然一闪,竟是呆在了原地。
这两句话,说的不就是燕洄和燕卿白吗?
兄贵时弟贱,兄贱时弟贵,反复无常。燕洄中毒,夜里血性起来,险些杀了兄长,自己也差点被杀。
林沉玉只感觉冷汗自背后涌起。
燕卿白看了过来,他面色也凝住了。林沉玉撕拉一声撕掉了第一页,放在蜡烛上烧了。
“无事发生,你们都活着。”她强调道。
她又看向第二页,赫然写着几个字:第二章望仙楼中强梁坠溷金谷园里珠碎人亡
林沉玉有些恍惚,她总觉得这个下卷和上卷不太一样。
《碎玉沉珠》的上卷是写她生平,警告她不要出海。
而下卷,更像是给出些谜语般的谶语,好似剥丝抽茧般一点点的指示他们,警示他们。
海东青又开始头疼了,指着那个溷字道:
“这什么字啊,旁边三点水,外面一口猪圈里面关着一只猪,分开我都认识,干嘛要合起来呢?”
燕卿白解释:“强梁者,权贵也。溷,污秽也,坠溷,应是堕落污秽之意。”
林沉玉皱眉:“望仙楼?”
燕卿白开口:“华州府有一座青楼楚馆,就叫望仙楼。”
林沉玉点点头,又看向金谷园那一句。
金谷园,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这说应该是石崇的故事,石崇建金谷园,蓄歌妓绿珠,美而艳,后石崇遇难,绿珠言“愿效死于君前”,遂坠楼而亡。
绿珠……
第85章
林沉玉沉思片刻, 决定带着海东青离开,留燕卿白照顾燕洄,嘉善派兵马去四下搜寻顾盼生。
她骑着马儿, 海东青坐在她身后, 一边啃着煎饼一边喝水——他在牢里待了大半天了!都快饿死了!
末了,他擦擦嘴打个嗝:“大半夜我们要干什么去啊。”
“去望仙楼。”
“望仙楼是什么?”
“青楼。”
“哦…哎哎哎!停停停!”海东青吓的跌落马背:“我不能去!林沉玉!”
林沉玉用剑柄勾住他衣领,把他拽上来,海东青如临大敌的看着她:
“你带老子去那种地方干什么!我和你说好了!我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我三岁开始习童子功, 不能轻易破功的!”
“再说了,那些地方的女人都是不正经的, 浑身脏病, 我不去我不去。”他语气里满是嫌弃。
林沉玉叹口气, 有些疲倦:
“你嫌弃她们,又有谁是自愿堕落风尘的呢?安心吧, 没人惦记你那破清白,我们是去那儿附近找人的,替我办个事儿, 完事了我请你吃烤鸡。放心,我不会让你踏入青楼一步的。”
“真的?信你一回, 一言为定啊。”
海东青死也没有想到,林沉玉的确没有让他进青楼。
可她让他外头茅厕上蹲着!她自己一个人去逛青楼了!
他被熏的头皮发麻, 还不如让他进青楼呢?
*
已是月明深夜, 望仙楼兀自灯火通明。对于青楼来说,人间的黑夜才是白日。一楼的客人们多半是夜不归宿之人, 一边召妓喝酒,一边聊天。
楼上, 天字一号的客人要了两位姑娘,走着进去,被侍卫抬着出来的。
“我们老爷说,这两个姑娘不识趣,玩的不尽兴,再送个懂事听话的姑娘进来。”
老鸨胆战心惊的看着浑身青紫血污的姑娘,旁的姑娘们也吓的面如纸色,虽然知道有些客人喜欢独特,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残虐的客人。
这伺候一次,半天命都没了,给再多的钱她们也不乐意伺候。妓*女的命也是命啊。
老鸨也不乐意自己的摇钱树们被这样糟蹋,笑道:“哎呀,害得老爷不尽兴是楼里姑娘们的错,可咱们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的美娇娘,老爷也要怜香惜玉,我们姑娘才好使出真本领呀。”
侍卫看都不看她,自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重重拍在桌上。
老鸨眼睛都直了,她赶紧变了脸:“还有哪个姑娘今夜没有挂牌子?快送过去。要对客人温柔和顺点呀!”
姑娘们一齐低头敛眉,个个面如土色,这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主动走上前来:“妈,让我去吧。”
老鸨一喜,直夸乖女儿。
侍卫却自有警惕,他拉过少女的手,摩挲一番,发现她手上有厚厚茧,他眯起眼:“你这妓女什么来历。”
他们老爷乃是梁州指挥使,身份高贵,权势特殊,需时时刻刻提防着刺客暗杀。
姑娘低眉:“小女子名叫凤仙,乃是华山本地人,家就在少华山白水村,自小随爹娘务农,因此手上有茧,不久前才进得楼来。”
侍从看了卖身契,又仔细对比了凤仙的面容和画册,终于把她放了进去。
不久后,屋子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呻*吟声,没过一会,女子声音忽凄厉起来,时高时低,似乎在受着什么非人的折磨。
*
茉莉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听着那天字一号屋里传出的凄惨声,只感觉浑身难受。
她是凤仙姑娘的丫头,自然心疼自家姑娘,擦擦眼角的泪,推开窗看向天上的月。
她总觉得天上那一圆月儿,横空揽世,垂眸望天下,又皎洁又高傲。一边把她们这些青楼妓子肮脏污秽的命,用镜子照的清清楚楚,一边却又高高在上的受着妓*女们隔帘拜月的贡品,不给她们一星半点的应答。
这世间约摸没有比月亮更高傲讨厌的东西了。
她是被卖进青楼的,而凤仙是自愿进来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那么漂亮的姑娘,明明嫁个殷实人家绰绰有余,为什么要自甘下贱的堕落呢?
茉莉捂住耳朵,逼着自己不去听前面凤仙的惨叫声。
忽的,她瞥见了院落中树下,有一个陌生人影。
她吓了一跳,后院是他们姑娘伙计歇息的通铺,还住着很多得病的姑娘,又脏又臭,客人是不许进来的,她正想喊人来赶人,忽然感觉喉咙一疼,小石头崩在脖子上,她好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没了声音。
茉莉瞪大眼睛,看向树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