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有回音 第78节
“那可太好了!”
陈喜珍笑着道,“一定记得啊,去港岛读书之前,别忘了来跟我道个别。”
“我会的!”
天色渐晚,楚桐起身告辞,“教授,我就不打扰了,还得回去再改改论文。”
“去吧去吧。”
“哦对,之前有本书,是偶尔碰到邵先生,他让我帮忙还给您的,已经放到书桌上了。”
“好好。”
离开半开放式书房,转过拐角时,不经意间朝开向后院的落地窗投去一瞥。
玻璃推拉门外,是做了玻璃顶的室外阅读空间。
一张藤椅一张圆桌,旁边一盏落地灯。
就是在这个角度,她第一次看到了邵易淮。
那时就觉他似真似幻如泡影。
兜兜转转,果然是场泡沫。
她收回视线,走下玄关,离开这里。
外面,一场春雨已悄然落下。
细雨靡靡的夜色中。
368路公交车与黑色迈巴赫相向擦身而过。
街边霓虹映着公车中靠窗女孩的侧脸,一切都泡在雨幕中,朦胧而不真切。
迈巴赫后座,邵易淮在处理工作。
答应了他母亲易嘉莹今天要来看看陈喜珍教授,紧急的工作只能在车上完成。
易嘉莹和陈喜珍是多年老闺蜜,这些年分隔两地,见面次数也愈来愈少,但彼此牵挂着,总让邵易淮来回奔波帮忙传达关心。
迈巴赫在楼前停稳。
邵易淮下车,撑着伞来到陈教授住处。
阿姨为他开了门。
他刚踏上玄关,陈教授就笑眯眯迎出来,“哎呀,今儿是咋啦,一个两个都往我这里来。”
邵易淮唇角浮现一抹温和的笑,“还有谁来了?”
“桐桐呀,哦,你见过几次,对吧,那个小姑娘。”
邵易淮屏了息,“她来过?”
“是呀。”
陈喜珍觉得他脸色有些怪,但也并未多想,招呼他进屋,“快来吧,你每次来都下雨,来喝杯茶。”
没得到回答,一转身,门口的男人消失不见了。
邵易淮追出去。
单元门外,夜色中春雨靡靡。
一如那个秋夜。
他与她站在这门口,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楚桐。
“四面楚歌”的“楚”。
他记得,当时自己觉得她选词有些怪。
可此刻,四面楚歌的分明是他摇摇欲坠的心。
第47章
重新踏上玄关。
邵易淮环视了一圈陈教授的客厅。
好像因为她来过, 这里的空气都变得不同了。
弥漫着细微的碎痕,一个一个碎片尖角狠狠扎在他心里。
呼吸不畅。
他想起来了,初次在这里见到她的那天正巧是立冬,那时, 她望着他愣愣地出神, 他只是礼貌地对她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而现在, 时隔几年, 开春了,却徒留他在她短暂存留过的空间内,呼吸她留下的空气。
一呼一吸, 空气入肺, 刺痛心脏。
小孩子的情爱来得猛烈短暂, 仇恨恐怕却长久难消。
她做人一向那么留余地,对他却是下了狠手了。
不动声色地撇清,还口口声声说会记得他的好。这时候邵易淮才觉得之前自己傻,竟会以为她与苏静文正常来往、如常收了他的好处是件好事。
小孩子么, 应该是喜怒形于色的, 若是痛快地怨他恨他,那才说明她心里还未放下,若无其事地说他好, 反而是说明她真的不想要他了。
也对。
她本身就对梁家豪有好感,朝夕相处注意力转移,恐怕早已将邵易淮这三个字抛在了脑后。
“哦对了小邵, 刚刚桐桐顺便帮你把书还给我了。”陈教授在书桌旁拿起那本《吕碧城集》翻了翻, “……诶, 里面还有你的书签。”
邵易淮原地静了片刻,才走近, 把书连同书签一起接过。
扔垃圾桶实在有损风度,楚桐最后还是把这枚书签捡回来夹在了书里。
就当做不知道,就当做这枚书签只是平平无奇之物,她从未特殊珍藏过它一样,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他低眸用指腹摩挲着那枚书签,半晌,“……这本书,我借回去再读一遍。”
陈喜珍教授这才觉出他好像有点奇怪,仔细看一番他神色,凑近了问,“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跟小女朋友吵架了?”
邵易淮抬眸看她,淡淡笑一声,“……您从哪儿听说的?什么小女朋友。”
“你不知道吧,我消息来源可广了呢,”陈喜珍半开玩笑,“桐桐的男朋友都让我三言两语打听出来了,你的消息更是不在话下。”
邵易淮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她交男朋友了?”
“是呀,好像是个港岛的小伙子,叫什么家豪。桐桐这小姑娘真是乖得很,本科时候好好念书考上了港大的研,正事儿忙完了直接就谈恋爱,真是好孩子,一点儿不让人操心。”
“不像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女朋友闹矛盾,你让着点儿人家呀,什么事儿那么大不了,值当吵架?”
梁家豪。
呼吸猛地回来,像是夹杂了生锈的铁屑,一颗一颗嵌入他心脏,心脏每跳一下都在渗血。
邵易淮抬手拧松了领带,缓了一口气,道,“教授,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陈喜珍惊讶,“……你连杯茶都没喝呀?外面还下着雨呢。”
他已经迈步往玄关走。
陈喜珍只当他有工作,“也是也是,正事儿重要,你快去吧,路上让司机开慢一点啊。”
他想把去年这时候的自己弄死。
嫉恨和妒念疯狂滋生,让他要呕血。
最好把血淋淋的心脏呕出来,让他自己亲眼看看,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他妈的琢磨出这个主意来的。
庄婉说他自以为是。
一点儿没说错。
他自以为是到该死的地步。
他竟还盘算着,若以后她跟家豪在一起了,要叫自己一声表叔。
若现在,她真的以梁家豪女友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叫他一声表叔,他怕不是会眼前发黑一头栽下去。
宗良志擎伞站在车边,正想着找个僻静的地方抽根烟,却见自家先生从单元门下面出来了。
手里的伞没打开,冒着雨。
他赶忙小跑过去,踮着脚把伞举到先生头顶,“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邵易淮没说话。
坐到车里,宗良志启动车子,问,“先生,去哪儿?”
邵易淮还是没吭声。
宗良志就不再问了,打算回曼合。
自四月中旬在老爷子书房吵过一架之后,先生与老爷子最近是在冷战,大半个月没踏入过老宅了。
即便先生不说,宗良志大概也能猜到,大约是为着联姻的事。
所以,最近先生才那么忙,像是在为与邵家决裂做准备。也怪不得他出院第一天就要去上班,大概是那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忙着提前做筹备了。
迈巴赫驶到主路上,后座邵易淮才出了声,“去西门。”
“好的。”
宗良志已见怪不怪。
西门是他的止痛剂。是他的速效救心丸。
迈巴赫在西门临停处停稳。
后座车窗降下,邵易淮点了根儿烟。
宗良志通过倒车镜觑他的脸色。以往他都是怔怔望着窗外出神,今儿不同,他眼睫半垂,似是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