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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琼娘子复姓第五,本名第五琼,是宫中的内相。宫中有一位掌事名叫琼娘,为了区别琼娘掌事与第五琼内相,阿翁向来称呼第五内相为“五琼”。
  佛子说:“吾友想如何叫,就如何叫。”
  “我叫奉玄,只是叫奉玄,没有别的名字。”奉玄说。他不想记得自己本来叫什么,他的母亲对他说“忘了罢”,不只忘了名字,也要忘了母亲,忘掉阿翁、五琼娘子、舅舅……
  短短一个名字,他忘记了,仿佛他从来没有过那个名字。
  雪不知为何又下了起来,雪粒细碎微小,随着风擦过脸上,微微有些疼。
  奉玄对佛子说:“名字皆有来历,五岐兄‘佛子’的小名有什么来历吗?”
  佛子解释道:“这是我的母亲为我取的,取自‘一切众生,皆为佛子’这句善语。”
  奉玄粗略修习过佛门学说。他曾经听师父与法相上师论阐提成佛之道,法相上师说,这世间并非人人皆能成佛:身负无性阐提命格的人天生没有成佛之机,大恶之人不得菩萨度脱没有成佛之机,自愿度脱众生的菩萨放弃了成佛之机。
  因此,奉玄问:“佛子友人,不知与你结缘的是佛门哪一宗派?”
  或许是佛心宗,主张见性成佛、人人成佛。
  没想到佛子回答说:“法相宗。我修的是阐提剑术。”
  隔着冷风小雪,奉玄直直看向佛子,灵心一点之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佛子的剑术格外适合杀人。
  身皈三官府,命离九幽地,奉玄修道是为了超出污浊世间,然而这世间偏偏有人自愿去下泥犁地狱——佛门武道三十宗,唯有阐提剑术举世无双,但是这世间敢修阐提剑术的人不过三人,一剑斩断佛果,杀孽由我负下、无间由我前去,阐提剑术的剑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愿扫平人间,沦落地狱,世世代代,永不超生。
  作者有话说:
  文里写到宗教更偏向宗教信仰,故事发生在一个现实世界,没有神仙,人要自救。
  对佛子影响最大的是佛门法相宗,故事设定里的法相宗是不主张人人都能成佛的,所以佛子对剑道的选择是一种在面对命运时主动做出的舍弃。佛子的母亲为他取名“佛子”,这个名字带着美好的祝愿,但是也只是一个祝愿。
  “扬焰”指旷野中飞动的风尘,“于日光下视之,如见水,如见野马,如见男女相,皆系不牢非真之物相”。
  第14章 表里1
  “奉玄,伸手。”
  灵风观后有一方温泉,奉玄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深色道袍,手捻流珠静心熏了一遍安寿香。堂庭山道门的随身熏香有十多种,皆不含元寸,天气转暖后常用清随香。宣德二月天气尚寒,奉玄觉得清随香过于幽冷,只爇了一丸香气温和的安寿香。安寿香以龙脑香为香髓,用炼蜜混合乳香、沉香、檀香制成,沉檀木香沉稳,乳香微带甜气,皆被一点龙脑统摄,悠长冷韵之中,不失平和气象。
  熏过香后,奉玄去三清殿上了三炷香。天色有些黑,他出殿时瞥见了一个孩子的身影,那孩子也看见了他,箭似的冲过来,直撞得奉玄后退了几步。奉玄还没站稳,那孩子已经死死咬住了他的手。
  奉玄认识这个孩子,他射了他的母亲一箭,把他母亲的头塞到了他的怀里。
  “吾友,傻了吗!”佛子看见有身影冲过来咬住奉玄时,心脏为之一紧,看清咬住奉玄的是一个活人后,一个手刀劈晕了咬住奉玄的孩子。那孩子心里不知道藏了多深的恨意,晕过去后却依旧不肯松口,佛子小心掰出奉玄的手,奉玄的手侧被咬得血肉模糊。
  “我……”奉玄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个孩子活了下来,是好事,可是他没了母亲。奉玄不怪他咬自己,他知道与母亲生别时的裂心之痛,生别已经如此,死别更当如何……
  寿安皇太女薨逝那一年,大许举国哀悼,丧钟传来后,奉玄依平民之礼朝着长安叩首,服了一个月的丧,除此之外,再没有行别的礼。堂庭山下一别,他与太女殿下恩断义绝,他没有按子女之礼为太女守孝的权利。哀伤和长恨无可表达,只在他心里拢成一团,那一团情绪似乎是什么多出来的东西,他想要丢弃,却又由于太过沉重,反而让他无法触碰。
  有人抱走了晕倒的孩子。
  佛子把奉玄拉到井前,说:“奉玄,伸手。”
  奉玄伸手洗了伤口,佛子找道童要来细细的止血纱带,帮他包扎了伤口。
  佛子不问其他的事情,只问奉玄的伤势:“不疼吗?”
  奉玄说:“疼。”
  “看来没傻。”
  奉玄愣了片刻,问:“佛子友人在和我开玩笑么?”
  佛子说:“未尝不可。”
  “原来佛子友人会开玩笑。”奉玄笑了笑。
  “道友,善信,”灵风观一位修士叫了两人一声,“观主和隐微药师回来了!”
  奉玄听说隐微药师回来,顾不上手疼,立刻跑去见师姐,顺带见了灵风观观主。奉玄和佛子回灵风观时,观主没在道观中,道观里的修士和人们在空地里架了两口大锅,正在煮粥。昨天清化坊在宣德城敲响警钟之后,看形势不大对劲,打开坊门接收了不少逃命的人,坊民热心,或将无家可归的人收留到自己家中,或帮助他们在巷子里搭了暂时容身的帐篷,灵风观开了自己的粮仓向全坊施粥。观主身负武功,今天和军队一起去了轩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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